論中國蘇區醫學教育的歷史特色

謝開賢

中國蘇區醫學教育是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蘇區醫務職業教育和衛生常識普及教育工作，具體包括大眾衛生知識普及教育、各種衛生職業技術培訓與學校醫學教育等。由于受革命戰爭環境的影響，加上當時處于共產黨領導醫學教育的初創時期，蘇區醫學教育帶有明顯的戰時特征和鮮明的時代烙印。

一、大眾化衛生普及教育與專業化醫學教育相結合

“疾病是蘇區中一大仇敵”①，為戰勝這一仇敵，維護蘇區人民身體健康，提高紅軍將士戰斗力，蘇區開展了面向大眾的衛生普及教育以及醫務人員職業技術培訓和學校教育。大眾化教育與專業化教育相輔相成，是蘇區醫學教育的一大特色。

蘇區主要通過以下兩種方式開展大眾化衛生普及教育。其一，寓衛生教育于文化教育。從思想認識上看，蘇區多次強調要將衛生教育融入文化教育之中。如1933年7月，臨時中央政府內務部提出要“將列寧師范、列寧小學以及其他教育機關加入衛生教育一門”②課程。紅軍衛生學校校長彭真也指出：“要深入一切文化運動中，所有俱樂部、列寧小學、夜校、識字班，應加日常衛生功課，使每一個工農大眾在識字中獲得寶貴的衛生常識，來運用在日常生活中，養成一種好清潔、好衛生、牢不可破的習慣。”③在實踐中，蘇區共產黨更是積極探索將衛生教育融入文化教育的辦法。蘇區《小學課程教則大綱》要求：“科學常識課應包含有系統而最淺易的理化、生物、生理衛生的常識，從具體的自然界現象的敘述，逐漸引導到最淺顯的科學公（律）的概念。”④又如《共產兒童讀本》對吃飯、體溫、運動、衣服、房屋與健康的關系等進行了通俗易懂的闡述，在學文化的同時幫助兒童養成健康的衛生習慣。在成人文化教育中，更是滲透了大量的衛生教育的內容。蘇區在《工農讀本》中就編有“清潔”、“運動的好處”等衛生相關課文。在識字的過程中，強化了工農衛生健康意識。其二，多載體開展衛生知識宣傳。中國共產黨從蘇區實際出發，運用報刊雜志、文明戲曲、墻報標語等多種載體進行了廣泛的衛生常識宣傳。如中央蘇區創辦的《健康》報，對包括衛生防疫在內的醫學知識進行了專門的宣傳。《紅星報》開辟了“衛生常識”專欄。蘇區還巡回演出《檢查衛生》和《誰的罪惡》等文明戲劇，在娛樂中向群眾普及了衛生常識。

專業化教育主要包括各類衛生職業技術培訓和學校醫學教育。各種衛生職業技術培訓是蘇區培養救護人員的應急辦法，也是蘇區醫學教育的重要內容。學校醫學教育是蘇區醫學教育的主體。它是蘇區較為正式、規范的醫學教育。蘇區醫務學校有軍隊與地方兩大系統。軍隊系統的醫學學校校名冠以“中國工農紅軍”、地方系統的醫學學校校名則冠以“中央紅色”的字樣。如中國工農紅軍軍醫學校、中央紅色醫務學校等，這些學校的組織機構較為健全，教學人員按課程分工，學員有一定規模，課程多樣，學制較短，教學方法簡單有效，段考與總考結合，文體活動豐富多彩。雖然蘇區辦學條件有限、教學設備簡陋，但是蘇區克服困難，醫學院校辦得有聲有色，是蘇區特色的醫學專業教育，為中國革命輸送了大批醫療衛生人才。

二、非常重視醫學生政治素質的考察和培養

培養政治堅定、技術優良的紅色醫生是蘇區醫學教育的目的，也是蘇區醫學教育的一大特色。蘇區把“政治堅定”作為醫學生培養的首要目標，并在教育實踐中一以貫之地執行。

在中國工農紅軍軍醫學校成立之時，朱德強調：“我們的紅色軍醫應該具有堅定的政治立場，對人民、對傷病員要滿懷階級感情，要有艱苦奮斗、舍己救人的工作精神，同時還必須具備科學知識和精湛的醫療技術，這就是中央軍委對同志們的要求和希望”。⑤紅軍軍醫學校的宗旨是“創造紅色醫務人員，加緊救護紅色傷病戰士，及勞苦工農群眾。”⑥要求入學者必須“思想正確，政治堅定，身體強健，能作簡短文章，看懂紅色書報……志愿終身于醫學”。⑦招生考試包括：體格檢查、政治測驗、文化測驗、醫學常識四科。⑧并要求各單位在選送醫學生時要從政治上嚴格把關。“除由總衛生部另行分別通知責成各該主管機關查究外，并責成各軍團、軍區醫院的主管政治機關在選送學生時，務必從政治上切實審查，負絕對介紹之責，各學生來時并須填寫介紹書。”⑨入校后，學校對政治課也很重視，會邀請領導人到學校作專題報告，講解斗爭形勢。學校還規定“政治學習不好，即使技術學得再好，也不能畢業”⑩等等。由此可見，蘇區對醫學生政治素質的考察和培養格外重視。

三、學制短，內容精，重點開展多發傷病教學

“在目前劇烈的革命戰爭的環境中，組織與領導革命戰爭，是蘇維埃的中心任務。”?“我們一切工作應服從于戰爭，一切力量都集中于發展和加強革命戰爭，一切犧牲去為爭取革命戰爭勝利。”?既然一切工作必須服從于戰爭，那么，蘇區醫學教育也自然不能例外，并因此帶有明顯的戰時特征。

其一，學制短。當時有人受西方醫學教育觀念的影響，主張實行5—8年的長學制，這顯然與蘇區的戰爭環境不符。好在蘇區絕大部分共產黨人頭腦清晰，主張一切從蘇區實際出發，讓學員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最實用的醫療技術，以使其更好地為革命戰爭服務。因此，蘇區各種衛生技術培訓及學校醫學教育大多實行不超過一年的短期學制。如紅軍衛生學校茶嶺時期的學制是：軍醫科8個月-1年，衛生員訓練班2周等；瑞金時期的學制為：醫科1年，護士班3個月，調劑班6個月，醫科函授班1年等。?又如中央紅色看護學校在開學消息上說學制是2個月，傅連暲校長初訂學制為6個月，但實際不足3個月。?

其二，內容少而精，重點開展多發傷病的教學。正因為學制短，所以蘇區常常把教學內容壓縮到最精簡的程度，選每門課程最核心的內容及部隊最常見的傷病和最常用的藥進行教學，內容少而精，針對性強，簡明又實用。這正如賀誠所說：“用短期速成、少而精的方針，培養大批衛生干部以應急需，是環境使然，又是合情合理的方針。”?這也是蘇區醫學教育的一大特點。

四、注重學生實踐與教師示范，教學效果好

由于國民黨“圍剿”，蘇區課堂隨時可能被中斷；加上蘇區醫生少傷病多，醫學生也必須上戰場救治傷員，因此，蘇區醫學教育相對和平年代的醫學教育來說，“講得少做得多”?，學生實踐與教師示范的方法用得較多。具體表現在：

一是讓學生參與戰場救護，在實踐中學習提高。當時，戰斗一旦打響，醫學生就可能上戰場。醫學生可能剛開始學醫，懂得不多，在戰場救護中，或當教師的助手，或在教師的指導下操作。這在當時是逼迫無奈，但也不失為一種高效的教學方法。如1932年2月底，紅軍衛生學校第一期才開學一個多月，時任教務長的陳志方就帶領學員隨軍行動，一邊開展救護工作，一邊教學，有些傷員甚至客觀上成了學生練習技術的對象。比如張汝光回憶說：“那時我們還沒有這方面的常識，因任務急迫，他（即彭真）簡單地給講了怎樣消毒、麻醉、傳遞器械以后，就在他的指導下，開始了手術工作。有一次我給一個傷員麻醉得太多，以致呼吸微弱，發生了危險，他鎮靜地停下手術，進行急救，告訴我應該怎樣做，……后來，我怕發生危險，又麻醉得太輕，以致手術進行時傷員動起來了，這時他又停下來指示我進行麻醉”?等等。像這種在戰場救護中進行現場教學的例子頗多。

二是教師多采用“做給學生們看”的示范教學法。由于蘇區學員文化水平低，理論講授往往難以奏效，因此，教師在教學方法上正如毛主席所說“講不懂，就做給他們看”，經常給學生示范，將教學內容以最直觀的方式呈現在學生面前，以起到百聞不如一見的效果。“如對四肢動靜脈損傷出血的處理，我們都沒有這些知識，碰到此種情況不知如何處理，教員就一邊進行實際操作處置，一邊給我們講解道理，使我們能很快地掌握技術知識”。?

五、辦學因地制宜、因陋就簡

盡管蘇區辦學條件艱苦，但蘇區衛生學校師生團結一心，立足實際，硬是把蘇區醫學教育從無到有辦了起來。如蘇區缺醫學教師，就邀請部隊醫生兼任教學工作。蘇區沒有教材，更無參考書，就由教師憑經驗和記憶編寫。為印制教材與講義，師生就地取材，想了很多土辦法。正如許德回憶所說：“當時既沒有油墨，又沒有蠟紙，如何來印講義呢？……提出用了桐油拌鍋煙制‘油墨’的建議。經過了多次失敗終于把‘油墨’制成了。可是，還有制蠟紙的困難。接著又想出了用竹紙涂米湯晾干做‘蠟紙’的辦法，經過多次試驗，‘蠟紙’也成功了。最后，就利用一些廢紙印出了一張張字跡清晰的講義。這個發明，的確解決了教學上的大問題。”?上課時，由學生自制桌椅板凳，有時連木板也沒有，學生就用自己的大腿代替；晚上自習，大家就共用幾盞油燈看書。在生活上，師生們則更是艱苦。每天睡稻草鋪，吃粗糙米，還要擔糧砍柴，修建校舍等等。

蘇區藥品器械極少。蘇區“沒有鑷子，用竹夾子代替；西藥少，多用中藥、草藥；紗布少，就將用過的紗布反復洗，反復蒸，反復用，用到顏色發黑，就用淡鹽水消毒再用。”?“沒有止血帶，我們就用繃帶、繩子，把被單、衣服撕成條等辦法來解決。……沒有專制夾板，就用戰士的刺刀、木棍、樹枝、自制的簡易木板等加以固定。如急需截肢傷員，有時沒有骨鋸，就用木匠用的小鋸來代替”。?在治病救人時尚且如此，那么用于教學的藥品器械則更少了，也只能因陋就簡地找替代品開展教學。這也成了蘇區醫學教育的一大特色。

總之，蘇區醫學教育從大眾化衛生普及教育與專業化醫學教育兩方面齊頭并進，在培養目標上特別重視醫學生政治素質的考察和培養，學制短，內容精，重點針對當時多發傷病開展教學。教學方法上教師經常示范，做給學生們看，還讓學生參與戰場救護，在實踐中學習提高。盡管當時環境惡劣，但蘇區師生從蘇區實際出發，自力更生，艱苦創業，使蘇區醫學教育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有力地維護了蘇區軍民的健康，提升了紅軍的戰斗力，保衛了蘇維埃政權。這給當前留下了深刻的啟迪：一要在辦好學校專業化教育的同時重視大眾化衛生普及教育，提升廣大群眾整體健康素養水平，這或許更重要；二在醫學生培養目標上要德藝雙馨、品德為先，醫學生不僅要醫術精湛，更要政治堅定，品德高尚，常懷仁愛之心；三要注重臨床實踐，創新教學方法，從當前實際出發辦好醫學教育。

注釋：

①《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頁。

②⑥⑧ 贛南醫學院蘇區衛生研究中心：《中央蘇區衛生工作史料匯編》第1冊，解放軍出版社2012年版，第361—362、352、222頁。

③⑤⑦⑨⑩?????????贛南醫學院蘇區衛生研究中心：《中央蘇區醫學教育資料匯編》，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版，第 69、383、110、114、210、30—32、382、316、322、245、279、237、250、279 頁。

④ 江西省教育學會：《蘇區教育資料選編》，江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14頁。

? 江西省檔案館、中共江西省委黨校黨史教研室：《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 （下），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49頁。

? 廈門大學法律系、福建省檔案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法律文件選編》，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7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