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華
(株洲行政學院,株洲412008)
理解作為一種思想的 “民主監督”,必須追溯“民主”與 “監督”的詞源與流變。中西語境下的“民主”概念,因各自文化背景及文明發展路徑不同,其內涵迥然有別。中國語境中 “民主”一詞最初意為 “民之主”(《尚書·多方》中 “天惟時求民主”),而英文中的democracy則源自希臘語demokratia,意為人民支配或統治,即 “民主之”。直至19世紀的近代中國,伴隨著東西文明的碰撞與交流,在中西兩種語境中原本內涵迥異的兩個詞語,在經歷了 “一詞多義的混用”這一譯介的最初階段后,最終經由 “跨語際實踐”而建立起某種對等關系。不過總體來看,至少在19世紀末,中國人關于 “民主”的認識仍然 “膚淺而含混”①。與此同時,盡管西方經典文獻中關于 “民主”概念的理解依舊多樣化②,但始終與公共權力的運行相連。而作為公共權力的伴生物,“監督”一詞同樣自古有之。漢代鄭玄為 《周禮·地官·鄉師》中 “大喪用役,則帥其民而至,遂治之”所作的注,即 “治,謂監督其事”,唐代賈公彥疏解為 “監當督察其事”。英文中的 “監督”對應 “supervision”,在詞源上,意即 “上對下的觀察”,與漢語大意相似。由此可見,“民主”與 “監督”在漫長的詞源流變中始終與公共權力相伴而行,最終成為公共權力的一種重要運行機制,而真正意義上的 “民主監督”思想之誕生,則主要歸功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
馬克思恩格斯基于對巴黎公社政權建設歷史經驗的總結,提出以無產階級民主政治為核心的民主監督思想;強調民主是一種國家形式,具有階級性和歷史性,是人民的主權;認為由人民掌握監督權是實現民主監督的重要保障。列寧發展了馬恩的民主監督思想,并為民主監督的實行作出了重要探索。他晚年總結了十月革命以來形成的 “人民監督權”思想,提出 “必須讓廣大的非黨群眾來檢查一切國家工作,學會自己管理”[1]。他認為:“使蘇維埃變得生氣勃勃,吸收黨外群眾來參加工作,由黨外群眾來檢查黨員的工作——這是絕對正確的”[2]。此后,毛澤東以馬克思主義的 “人民主體論”作為建政理論基礎,在漫長而曲折的革命和建設實踐中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包含黨內監督、民主黨派監督、群眾監督、輿論監督在內的民主監督思想體系。改革開放后,伴隨著社會主義民主監督體系的不斷完善,參政黨民主監督作為一種獨立形態的政治監督,從內容到形式、從渠道到機制,均取得長足進展。
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發揮民主黨派對重大改革舉措、重要政策貫徹執行情況和 “十三五”時期重要約束性指標等的民主監督作用,強調 “要繼續加強民主監督”[3]1510。 僅在2012年11月至2015年7月間,習近平主持召開的黨外人士協商會、座談會就達十余次。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正在日益凸顯。當前,在全黨全國上下將新時代改革開放繼續推向前進的嶄新征程中,“要繼續加強民主監督”,就必須深刻把握新形勢下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內涵與特征,進一步明確參政黨民主監督在當代中國國家治理、政府治理與社會治理中的功能與定位。這既是需要深入探討的重大理論問題,又是關系到我國多黨合作事業未來發展的重大實踐問題。
參政黨民主監督的早期實踐可以追溯至中共的延安時期。晉察冀邊區建立抗日民主政權和延安縣中區五鄉組建征糧委員會的經驗,為中共建立 “三三制”政權提供了借鑒。“三三制”政權這一制度設計,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各民主黨派政治參與功能的發揮,為多黨派合作提供了實踐框架,同時也為日后參政黨民主監督積累了實踐經驗。
此后,從 “三三制”政權中民主精神的引入,到 “五一口號”中當代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的奠立;從 “三大改造”中執政黨與各民主黨派的真誠合作,到 “反右”中多黨合作的全面停滯;從中共八大的 “八字方針”到中共十二大的 “十六字方針”。半個多世紀以來,參政黨民主監督在中國共產黨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實踐中盡管經歷了發展中的曲折,但與此同時也積累了正反兩個方面的歷史經驗與教訓。
1989年12月中共中央 《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中發 〔1989〕14號)(以下簡稱 “14號文件”)指出:“民主黨派是反映人群眾意見、發揮監督作用的一條重要渠道”。明確了發揮民主黨派監督作用的總原則,即 “在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發揚民主,廣開言路,鼓勵和支持民主黨派與無黨派人士對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各項工作提出意見、批評、建議,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并且勇于堅持正確的意見”[4]。2005年 《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建設的意見》(中發 〔2005〕5號)(以下簡稱 “5號文件”)進一步明確了參政黨民主監督的性質、內容及形式,從而為參政黨民主監督提供了理論指導和政策依據。
黨的十八大后,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進一步從制度與實踐層面不斷強化參政黨民主監督的機制保障,豐富和拓展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形式和渠道。2015年2月,中共中央 《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將政黨協商擺在民主協商的突出位置;2016年6月21日,各民主黨派中央開展脫貧攻堅民主監督工作啟動會在京召開。至此,開展脫貧攻堅民主監督成為中共中央賦予各民主黨派的一項重要使命。這是各民主黨派首次對國家重大戰略決策進行專項監督,也為新形勢下參政黨民主監督賦予了嶄新內涵。
參政黨民主監督作為一種特殊的政黨間監督,與人大監督、行政監督、司法監督、輿論監督、執政黨黨內監督在同一時空并存卻不可相互替代,它們共同構成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監督體系。對參政黨民主監督內涵的把握,要求我們必須明確以下幾方面:首先,新形勢下的參政黨民主監督在性質上是政治監督,但在具體實踐中則多體現為政治協商或專項監督。實踐中,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由各參政黨每年圍繞黨委政府的中心工作,主動選擇調研專題,開展專項監督;二是由執政黨主動邀請參政黨就某項重大戰略決策開展政治協商或專項監督;其次,新形勢下的參政黨民主監督必須以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為基礎和前提。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多黨合作不可逾越的政治底線;再次,新形勢下的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內容上涵蓋執政黨及其政府的執政路線、公共政策與執政行為;最后,新形勢下的參政黨民主監督在方式上主要是提出意見、批評與建議。基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參政黨民主監督是指參政黨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針對執政黨及其所領導的國家機關的執政路線、公共政策、執政行為,通過開展專項監督或政治協商方式提出意見、批評與建議而進行的政治監督。它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參政黨民主監督作為一種黨際監督,主要是針對國家立法、政府決策、執政黨及其領導干部執政行為方面的監督。其監督的重點應從具體事務監督向法律實施監督、政策制定執行監督、執政黨依法執政和為政清廉監督方面逐步轉移。即便是對脫貧攻堅的民主監督,其目的也在于與執政黨攜手一道推動脫貧攻堅責任落實、政策落實、工作落實,以督促落實國家重大戰略決策,幫助執政黨執好政。
參政黨民主監督具有強烈的建設性。它與西方國家的反對黨不同,其民主監督不是以否定執政黨的執政為出發點和歸宿,而是從維護執政黨的執政地位和堅持執政黨的領導出發,在思想上同心同德,在目標上同心同向,在行動上同心同行,以富于建設性的意見、批評和建議避免執政黨在全局性問題和戰略性問題上犯錯誤。
參政黨民主監督不同于人民代表大會的權力監督、法律監督,也不同于監察部門的行政監督,其監督就性質而言屬于非權力監督,亦即不具有法律效力和強制力。參政黨民主監督的 “非權力性”意味著它不是 “權力”對 “權力”的制衡,而是一種受憲法和法律保護的 “權利”對 “權力”的監督。這種 “非權力性”要求參政黨在民主監督過程中必須充分依托自身獨特優勢與群眾基礎,善于溝通與協商,在潛移默化中發揮好橋梁作用。
民主黨派民主監督是在一定政治前提下對執政黨的協助。盡管這是政黨之間的監督,但執政黨與參政黨是領導與合作的關系,雙方不同于西方國家的在野黨與執政黨之間互相傾軋的對抗性監督,而是合作式監督。其監督目的是友善的,“是在承認共產黨領導這個前提下面,服務于社會主義事業的”[5]。參政黨與執政黨之間的互相監督始終處于寬容、合作、互諒、共贏的政治氛圍之中。
從歷史上看,我國各參政黨與中國共產黨的合作,是在共同反對國民黨一黨專制獨裁的斗爭過程中逐步形成的。對民主共和國的共同追求使得各參政黨與中國共產黨能夠在彼此間 “求同存異”、患難與共,最終合作建立人民政府。之后,各參政黨堅持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進一步鞏固合作,以支持和幫助中國共產黨執好政為出發點,共同致力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政治實踐中,發揮了重要功能。
我國參政黨各黨派成員,主要有三方面人士組成:一是各級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二是各級各類特約人員;三是專家學者。總體呈現出高學歷、高職稱、高層次等特點,博士、碩士學位的高學歷人才占比較大,具有明顯的專業特長和智力優勢,參政議政能力強,視野開闊。他們在重大決策的協商過程中,通過民主監督方式可以提出政策性意見和建議。以脫貧攻堅民主監督為例,2018年民建中央以直通車形式向中共中央有關領導提交專報2份,得到汪洋主席、胡春華副總理等中共中央領導批示,其中 《民建中央關于推進廣西邊境地區穩邊興邊和脫貧攻堅的10條建議》,已由國務院辦公廳逐條分解至相關部委研究推進。此外,在一些專業性政策領域,參政黨可以從相對 “超脫”的立場出發,給予專業化的政策意見或建議,從而充分發揮其民主監督的政策咨詢功能,促進執政黨的決策科學化。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伴隨著執政黨干部知識化、年輕化的不斷推進,執政黨及其政府內部的專業人才比例呈現較大提升,加之民間專業智庫政策咨詢功能在政府決策中的作用日益凸顯,參政黨民主監督在政策咨詢方面的優勢地位正在受到嚴峻挑戰,未來仍需依托自身獨特的政治地位與智力優勢在提升參政議政能力方面狠下功夫,以彰顯參政黨的擔當作為。
參政黨成員在我國既可以通過各種渠道參與法律、法規、重大政策的制定與執行,還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參與國家法律實施的監督,以視察、考察、調查研究等方式監督法律的實施,通過對法律、政策實施過程與效果的監督,向執政黨及其政府有關部門通報情況,進行信息反饋,及時準確地反映黨派成員及其所聯系的群眾對國家重大方針政策或法律的態度、意見和建議。實踐中,參政黨民主監督過程中,著重關注的社情民意信息主要包括人民群眾關心的問題、社會關注的問題以及需要黨政領導和部門及時了解的問題。近年來,各參政黨基層組織積極參與社區共建,通過開展信息員培訓,采集社情民意,及時將社區建設中存在的問題和困難向有關部門反映,以推動問題解決;同時利用電視、網絡媒體等聚焦熱點問題,集思廣益,有效拓展了民主監督中信息反饋的渠道。
2012年12月,習近平在探訪民建中央時,主動提及 “黃炎培周期律”,警示不能重蹈 “人亡政息”的老路。2013年2月,習近平同黨外人士共迎新春時,談到要繼續加強民主監督,強調 “對中國共產黨而言,要容得下尖銳批評,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對黨外人士而言,要敢于講真話,敢于講逆耳之言,真實反映群眾心聲,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希望同志們積極諫諍言、作批評,幫助我們查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幫助我們克服工作中的不足”[3]1510。實踐中,參政黨民主監督的預警與警示作用集中體現在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的各種事中階段,針對各類政策的落實、法律的運行和社會問題、重大項目運作等,參政黨通過主動視察、項目督查、跟蹤調查、明察暗訪、審閱臺賬、反饋跟進等多種方式,及時發現問題,反饋交辦問題,提出整改意見和建議,從而發揮防微杜漸和預警糾偏之效。
在當下參政黨實踐中,會議監督、視察監督、提案監督、專項監督成為參政黨民主監督的主要形式。其中,專項監督是督查色彩最濃厚的監督形式。2016年6月,民主黨派中央分別對口8個全國脫貧攻堅任務重的中西部省區,開始啟動脫貧攻堅民主監督。各民主黨派中央結合本黨派長期研究和關注的領域,選取監督的重點內容,提出意見和建議,對于工作中發現的共性問題和突出問題,各民主黨派中央還以 “直通車”的形式報中共中央、國務院。與此同時,各對口省區認真聽取意見,督促整改落實。如中共湖南省委主要負責同志與來自12個貧困縣的縣委書記交流座談6個多小時,直面民進中央提出的問題,研究整改落實;中共廣西自治區黨委把民建中央反饋的問題整改納入廣西2016年各級黨委和政府扶貧開發成效考核 “一盤棋”來推進;參政黨民主監督的督察問效功能日益顯著。
在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中,參政黨具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監督體系的大框架中,參政黨民主監督則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然而,目前有關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定位問題仍有待進一步澄清。在筆者看來,厘清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定位,不能僅從參政黨自身去分析,也不能僅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黨制度去觀察,而應該把它放在當代中國民主政治發展的宏大格局中去認識。具體來說,就是要進一步明確參政黨民主監督的政治定位、價值定位、功能定位以及方式定位問題。
在毛澤東看來,在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政治制度框架中,民主黨派 “雖然都表示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但是他們中的許多人,實際上就是程度不同的反對派……他們是反對派,又不是反對派,常常由反對走到不反對”[6]。既然如此,為何要讓民主黨派監督共產黨呢?毛澤東早在1957年2月曾明確指出:“這是因為一個黨同一個人一樣,耳邊很需要聽到不同的聲音。大家知道,主要監督共產黨的是勞動人民和黨員群眾。但是有了民主黨派,對我們更為有益。”[7]民主黨派作為參政黨開展的參政性監督,是一種政黨間的政治監督。中央“5號文件”指出,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之間的監督 “是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通過提出意見、批評、建議的方式進行的政治監督”。從監督的具體內容來看,參政黨民主監督涉及執政黨和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的重大問題,涵蓋了政治監督的三種基本類型,即政策監督 (圍繞執政黨領導的政府制定的公共政策進行監督)、路線監督(圍繞執政黨在一段時期的執政路線和方針進行監督)、行為監督 (對執政黨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政治行為進行監督)。
作為一種政治監督,首要要有底線意識。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底線無疑是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一旦動搖了執政黨的執政地位,就逾越了政治監督的基本限度,監督也就不成其為監督,而由人民內部矛盾轉化為敵我矛盾,從而喪失了自身的存在基礎。1953年9月,毛澤東與梁漱溟關于過渡時期總路線中農民地位問題發生爭論,雙方盡管言辭激烈,但僅僅是對執政黨的土改政策提出質疑,并未從根本上否定共產黨的領導,因而終究只是人民內部矛盾,可以化解。在改革開放以后的四十多年實踐中,執政黨與參政黨之間的 “互相監督”,主要應該 “是民主黨派監督共產黨”[8],是共產黨領導的 “黨際監督”,在本質上不同于西方國家執政黨與在野黨之間的對抗性監督,而是通過民主方式以權利制約權力的權利監督,其目的是維護和鞏固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加強和改善執政黨的領導。
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是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任務。2014年9月,習近平在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立65周年大會上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作為中國土生土長的民主形式,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參與主體的地位以及實現形式方面,與西方協商民主存在本質差異。參政黨民主監督作為一種非權力監督,與社會監督、輿論監督等其他非權力監督一樣,其實質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一種符合中國國情的民主權利、民主形式和民主渠道。由于我國現有參政黨匯聚了一大批科教文衛及工商界人士,他們學有所長,政治參與積極性高,從而使其成為協商民主實踐中重要的參與和推動力量。在實踐中,無論是國家政治層面、還是基層治理領域,參政黨都可以通過民主監督渠道廣泛參與到政黨關系治理、公共事務治理、社會經濟治理以及基層民主治理領域。事實上,參政黨民主監督還是一種黨際協商民主,而在這種黨際協商民主實踐過程中,參政黨民主監督 “具有完善的制度保證和重要的渠道支持,具有組織化和政治成熟程度非常高的參與主體,具有以協商性為主要特征的參與形式和以公共性為主要特征的參與內容”[9],因而對于實現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具有重要意義。
一如前述,作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一種實現形式,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實踐中發揮著政策咨詢、信息反饋、預警警示、督察問效等顯著功能,但從其功能定位上而言,則主要包含兩大方面,即政黨政治參與與社會利益整合。
1.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功能定位上主要是一種政黨政治參與
作為政治組織的參政黨,是社會政治參與的重要力量,也是社會協商民主的重要參與主體。首先,參政黨民主監督有助于維持政治平衡。作為一種黨際監督,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制度設計上旨在避免執政黨權力失控。早在1956年9月,鄧小平在《關于修改黨的章程的報告》中就指出:“這些黨外的民主人士,能夠對于我們黨提供一種單靠黨員所不容易提供的監督,能夠發現我們工作中的一些我們所沒有發現的錯誤和缺點,能夠對于我們的工作作出有益的幫助。”[10]由于參政黨的 “友黨”地位,其民主監督本身既是對執政黨政策、路線及其行為的一種預警和警示,也是一種督促與糾偏,對于維持政治平衡具有重要意義。其次,參政黨的政治參與可以充分發揮各黨派人才、智力和資源優勢。我國現有各參政黨由于其所聯系的知識分子在界別方面有所不同,從而形成了較為明顯的界別特色。正因其成員界別有異,故而在各領域的號召力與影響力存在顯著優勢,成為執政黨聯系特定界別團體的有力助手;與此同時,參政黨的政治參與也為社會各界別人士通過充分發揮自身優勢來監督執政黨和參與國家建設提供了重要平臺。最后,參政黨不同的政治參與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不同的民主實現方式。參政黨民主監督權利本質上是人民民主權利的重要組成部分,參政黨民主監督是人民民主權利的重要實現方式之一。我國現有各參政黨組織化程度和政治成熟度相對較高,其民主監督具有完善的制度保證和渠道支撐,在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這一政治前提下,其民主監督著重聚焦當代中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生態發展中的公共性議題,從而使得參政黨可以通過民主監督這一黨際監督形式進一步推動執政黨政治生態逐步改良,以更好地發揮鞏固執政黨領導和維護政治穩定的功能。
2.參政黨民主監督在功能定位上還應是一種社會利益整合
1989年頒發的 《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指出,中國共產黨支持各民主黨派 “維護本組織成員及其所聯系群眾的合法利益和合理要求”。參政黨民主監督作為協商民主的實現形式,主要通過利益代表和利益協調兩個方面得以體現。就前者來說,由于中國共產黨代表的 “全體人民”是一個整體意義上的政治概念,具有同質性,但并不意味著 “人民”在具體內部構成上沒有差異性和多樣性,而整合這些差異性與多樣性的政治使命就需要民主黨派來參與承擔[11]。特別是由于各參政黨通常只是社會各界別群體的代表,而 “界別”往往又是不同利益群體類型的集合,因而其在民主監督過程中無疑會充分聽取其聯系的社會成員的批評聲音、呼聲和意見,表達其所代表的社會特定界別的社會利益訴求。就后者而言,參政黨監督內容主要涉及黨和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生活中的重大問題,其監督方式主要在于提意見或建議、作批評的方式。實踐中,參政黨在完善涉及特定社會階層利益或地方利益的重大決策和優化政策方面具有獨特作用。如2016年5月,民盟中央向中共中央提交政策建議信《關于加快大數據安全保障能力建設的建議》,獲得習近平總書記的充分肯定與長篇重要批示。2019年2月,民盟中央向全國政協提交集體提案內容涉及教育科技文化、資源生態環境、社會管理、醫藥衛生、經濟發展、財稅金融、法律法規、農業農村八個方面;民建中央提交議案內容涵蓋推動自由貿易港、粵港澳大灣區、減費降稅、創業投資、促進民營企業發展等多個經濟熱點;民進中央提交提案內容涉及教育、文化、出版傳媒、經濟、科技醫衛、資源環境和社會法制7大類。各參政黨依托自身優勢對相關經濟社會熱點問題的關注,既是一種民主監督方式,也是一種利益整合途徑;參政黨既能充當特定界別社會力量與執政黨之間的溝通橋梁,又能經由社會利益的整合與執政黨達成共識。
在當代中國多黨合作的政治格局下,參政黨民主監督的方式定位是其政治定位的邏輯延伸與必然要求。中央 “5號文件”明確提出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實行互相監督。這種監督是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通過提出意見、批評、建議的方式進行的政治監督。2015年9月頒布的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 (試行)》進一步明確了參政黨民主監督的十種主要形式,即在政治協商中提出意見和建議;在黨委主要負責人召開的專門會議上對黨委領導班子及其成員提出意見和建議;對黨委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提出意見和建議;向黨委及其職能部門提出書面意見和建議;參加黨委有關方針政策、重大決策部署執行和實施情況的檢查,參加廉政建設情況檢查、其他專項檢查和執法監督工作;受黨委委托就有關重大問題進行專項監督,等等。盡管從總體上看,形式較為豐富,但我們要厘清參政黨民主監督的這一方式定位,仍必須把握以下幾個層面:
1.參政黨民主監督是 “柔性”方式
當代中國的參政黨與執政黨之間仍是一種友黨關系,與西方政黨之間的競爭關系具有本質不同。作為 “友黨”的參政黨,不是被動的咨議性機構,而應從推動和加強執政黨建設出發,立足于自身優勢,主動進行民主監督;同時,作為 “友黨”的參政黨,不是執政黨系統的組織機構,而是被賦予獨立法律地位的 “兄弟”政黨,參政黨 “提出意見、批評、建議”,不具國家權力性質,卻是真正的“異體”監督、“柔性”監督,具有其他監督所不具備的獨立性與超脫性。
2.參政黨民主監督是 “合作”方式
由于參政黨與執政黨之間是一種共產黨領導的的多黨合作關系,意味著參政黨 “提出意見、批評、建議”始終是 “建設性”的,而不是如西方執政黨與在野黨之間通常以 “建設性”之名行 “破壞性”之實。更為重要的是參政黨 “提出意見、批評、建議”的具體方式和途徑在 “5號文件”中有明確表述,諸如:在政治協商中提出意見;向黨委及其職能部門提出書面意見;邀請參政黨成員參加人大及其常委會和各專門委員會調研;應邀擔任司法機關和政府部門特約人員,等等。可見,出于“合作”目的的參政黨民主監督方式既在實體上合法又在程序上規范,同西方國家出于 “傾軋”或“攻擊”目的在監督中的手段方式運用上無所不用其極是截然不同。
3.參政黨民主監督是 “協商”方式
由于各參政黨人才密集、聯系面廣,具有明顯的專業優勢和政治優勢,因而在中國特色協商民主的發展過程中有著特殊重要的地位。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框架下,由于參政黨 “提出意見、批評、建議”是在執政黨的主動支持和幫助下進行的,故而協商民主的主動性仍在于執政黨。2015年2月,中共中央印發的 《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要求繼續探索和規范政黨協商形式,要求就黨和國家重要方針政策、重大問題召開專題協商座談會;就重要人事安排在醞釀階段召開人事協商座談會;就民主黨派的重要調研課題召開調研協商座談會;根據工作需要,召開協商座談會,溝通思想、交換意見、通報重要情況,并由中共中央負責同志或委托有關部門主持。實踐中,參政黨民主監督的 “協商性”體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執政黨各級黨委的重要會議、文件,及時向同級各參政黨派進行傳達貫徹,各級政府及時吸納各參政黨成員參加,做到雙方信息對稱;另一方面,參政黨以“政協提案”“協商座談”等形式參與協商,其辦理效果則被納入各級政府工作考核目標,而以 “社情民意”形式參與建言獻策通常可以不拘形式,渠道通暢,成為黨委、政府了解民意和把握民情的重要渠道。
注釋:
①當時,“民主”的含義相當混亂,至少在四種意義上被使用:一是傳統原義“民之主”,指皇帝;二是民主之;三是一種與世襲君主制相對立的政治制度;四是指外國的民選最高國家領袖。孫大坤:《十九世紀中國對于“民主”概念的接受》,《河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
②有論者從類型學角度出發,將其進行了三重類分:一是直接民主(古典參與民主、發展型共和主義、馬克思主義的直接民主、當代參與民主、統合性民主和直接協商民主)和代議民主(自由民主、權威性民主、司法型民主、合法型民主、保護型共和主義民主和代議協商民主);二是政治民主、經濟民主、社會民主和文化民主;三是資本主義民主和社會主義民主。周義程:《民主是什么——一項關于民主概念與類別的類型學考量》,《探索》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