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杰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縱觀國內有關外國戲劇的研究,可以發現,針對外國戲劇家、戲劇作品的研究屢見不鮮,但是對外國戲劇譯介和研究成就進行總結性的論著卻寥寥無幾。而且,基本上也都是對某一劇作家、某一戲劇流派或是某一國家戲劇在中國的傳播進行的研究。對此,何輝斌教授于2017年推出的新著《新中國外國戲劇的翻譯與研究》(以下簡稱《研究》)將時間跨度框定在建國后的六十多年(1949-2010年),集中探討了這一時間段中不同國家、不同流派戲劇家和戲劇作品在國內的譯介與研究,以宏觀的視角展現了外國戲劇在新中國的傳播歷程。
《研究》共有十二章,概括說來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第一章)呈現了新中國外國戲劇翻譯與研究的總貌;第二部分(第二至第五章)是對這六十多年外國戲劇的翻譯與研究進行的歷時考察;第三部分(第六至第十二章)集中研究了五位最有影響力的外國戲劇家。
在第一部分中,“作者全面統計了1949-2010年外國戲劇譯介方面的數據,試圖從數的角度解釋這個時段外國戲劇的翻譯與研究的總體面貌”(何輝斌,2017:7)。具體而言,作者分別從各大洲的戲劇影響力、各國的戲劇分量、外國戲劇的歷時分布、最受歡迎的作品與作家這四個維度,綜合考量了新中國外國戲劇翻譯與研究的總體分布特點;并通過量化的方式,輔以餅狀圖、豎狀圖、折線圖,將統計結果以最直觀清晰的形式展示出來。
第二部分根據時代特點,將本書所研究的六十二年分為四個階段分別加以考察。第二章討論了1949-1966年中以政治為主導的外國戲劇翻譯與研究情況;第三章考察了“文化大革命”十年(1966-1976年)及其前后的內部發行的外國戲劇;第四章探索了1977-1992年期間藝術性與計劃經濟互動的外國戲劇翻譯與研究;第五章聚焦于1993-2010年間市場經濟時代外國戲劇的翻譯與研究。
第三部分采用個案研究的方式,深入研究了五位最有影響力的外國戲劇家:莎士比亞 (Shakespeare)、易卜生 (Ibsen)、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Stanislavski)、奧尼爾 (O’Neill)、布萊希特 (Brecht)。
筆者認為,《研究》一書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和學術價值:
“定量分析,指分析一個研究對象所包含的數量關系或所具備性質間的數量關系,也可對幾個對象的某些性質、特征、相互關系從數量上進行比較,研究結果用數量加以描述”(張靄珠、陳力君,2003:2)。伴隨著科學實證主義的興起,定量分析法也逐漸進入到文學研究領域。《研究》一書中,作者通過數據統計,從各大洲的戲劇影響力、各國的戲劇分量、外國戲劇的歷時分布、最受歡迎的作品與劇作家這四個層面,對外國戲劇在新中國的譯介、研究分布情況和歷時波動進行了定量分析,并繪制了表格、曲線圖等,描述了外國戲劇在中國傳播的大致軌跡。這種基于真實史料的定量分析,使文學研究的結論具有了很強的科學性和可信性。
定量分析法在文學研究中的具體運用也在本書的幾個研究領域中得以體現:
第一,作家作品統計是定量分析法在文學研究中最常見的形式。例如,作者在第三章研究內部發行外國戲劇的過程中,利用數據統計和定量分析的方法,對“文革”時期內部發行的外國話劇劇本、電影劇本和歌劇劇本進行數量的統計和分析,客觀地呈現出外國戲劇在“文革”前后的發展變化,起到了修正史誤、還原歷史的作用。
第二,定量統計作家作品的傳播情況,可以準確直觀地反映文學在海外的傳播趨勢。例如,本書在研究莎士比亞等作家時,定量統計了各個時期其作品的翻譯與研究情況,并根據統計數據宏觀描繪了作家及其作品在中國的接受和傳播概貌。
第三,文學研究中的定量分析可以用于評價研究成果。作者在書中借助文獻計量學的計算指標和研究范式,對大量的研究成果進行綜述。例如,書中第六至第十二章對國內研究五位戲劇家的成果進行回顧時,作者以研究主題為計量對象,綜合考察了六十多年研究的總體狀況。定量分析法的運用使得數據的起伏變化更能反映研究對象的階段性特征,同時也幫助預測了未來的研究前景和趨勢。
總之,定量分析法在本書的運用,使得研究結論從模糊的定性判斷向精確的數量展示靠攏,增強了本書的科學性。
作為歷史長河中被不斷繼承的文化遺產,時代背景、社會生活必定在文學作品中留下了深深印痕。因此,文學研究應高度重視研究對象與其時代之間的關系,從而凸顯文學研究的歷史性、時代性和文學史特質。美國著名批評家韋勒克(Wellek)和沃倫(Warren)(2005:18)提出,“把作家研究、社會、文化等不屬于文學本身的研究看作文學的‘外部研究’,把敘述性作品的性質與存在方式、類型、文體學以及韻律、節奏、意象、隱喻、象征、神話等形式因素的研究劃入文學的‘內部研究’”。事實上,任何一部文學作品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東西,而是交織著其創作時代中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思想多層意義和錯綜復雜關系的組合體。因此,針對國內當代(外國)文學研究盛行的以古律今、以西判中的研究模式,本書作者重返“歷史現場”,從精準的史料出發,以當代中國的歷史視角去考察外國戲劇在中國的傳播與外國戲劇研究在中國的發展,從而有歷史感地貼近研究對象。文學史研究要求研究者從史料中發現問題并且闡釋問題,這是一項頗具挑戰性且肩負歷史使命的學術研究。《研究》的付梓問世,表明了作者具有足夠的毅力與耐心、廣博的知識儲備和深厚的學術功底。它的問世標志著文學與歷史、時代的對話,也預示一個注重對話、討論和多元化的外國文學史研究時代的到來。
吳元邁(1995:6)曾提出外國文學研究的首要任務就是“對我國外國文學研究的歷史和現狀及當前的熱點和重點、成就和問題、不同的學術觀點和學派、發展的趨勢和方向等,作出全面的客觀的評估”。通過回顧國內學界外國戲劇的研究歷史,可以發現,已有研究大都屬于具體的、個案的研究,對一些重要作家的研究還不夠全面和深入,有的甚至是空白。國內學界的研究思維仍是零散化、細節化的,缺乏全局意識和整體思維。鑒于此,《研究》一書運用整體思維的智慧對新中國成立以來六十多年的外國戲劇翻譯與研究進行了系統考察,這對于正確把握國內外國戲劇研究史的實質特征、全面理解外國戲劇研究在國內的演變歷程大有裨益,其展現出的宏觀和整體思維為國內外學界提供了一種研究文學的嶄新思路。
《研究》一書的另一大貢獻就是為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在海外的傳播提供了借鑒意義。外國戲劇家在中國的譯介、研究與經典化過程可以為中國文學走出去提供反向借鑒,為曹禺等現當代作家及其作品的對外傳播提供一條經典化道路。我國許多現當代文學家都在吸取外國文學精髓的基礎上,深深扎根于本民族的肥沃土壤,創作出諸多可以提升國民性的經典作品。這一點非常值得我國的外國文學研究者們深思和學習。《研究》一書的出版再次讓學者們從他者的鏡像中關注中華文化如何在世界多元化的學術語境中發出自己獨特的聲音,審視中華文化在國際學界的反響和在本土的回應。可以說,《研究》一書對未來文學研究的發展具有拋磚引玉式的啟迪作用和深遠的影響,展示出作者“面向未來、根植中華”的偉大學術抱負和使命。
研究外國戲劇在新中國的傳播史是一項時間跨度大、體系龐雜、內容繁多的艱巨任務,但《研究》一書出色地完成了這項挑戰。該書系統地梳理了外國戲劇在新中國發展的全貌,重點考察了外國戲劇在新中國成立以來六十多年中的譯介和研究情況,是國內首部深入且系統研究外國戲劇研究史的專著,在多個方面具有開創性。概而論之,該書對文學研究的貢獻不僅體現在通過定量的研究范式科學地闡釋了文學研究情況,而且以寬闊的視野、嶄新的思路高瞻遠矚地指明了未來文學研究的新方向,為中華文化“走出去”提供了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