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韶明
某次,和一個不太熟的姑娘交接東西。我們約在她工作的寫字樓,我想當然地認為她是在這個樓里的某個公司做公關或設計之類的工作,結果讓我有點意外。
她提前告知,“你到大廳打我電話”,結果電話剛接通她就說:“我看到你了。”我四處張望,并沒有看到有人迎接的跡象。很快,電話里傳出她的指令:“你往前走,然后右轉。”我知道我被監控了,至于如何被監控的,我不知道。等我隨指令到了她的工作場所,看到幾十個屏幕監控著整座大樓的角角落落,瞬間明白自己走進的是監控室。再看這姑娘的工服,我知道自己太缺乏職業想象力了。
這以后,我開始關注一些自己很不熟悉的行業。
比如鋼琴調音師。那天調音師來調音,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一個多小時后他說好了,我付賬??墒悄翘?,我突然覺得他的工作有點意思:進入不同的家庭內部,沒人對他有防備心,他可以自由觀察這架鋼琴是閑置還是經常被使用,根據琴的狀態判斷彈琴的是成人還是兒童。既然他已經了解了我家這么多,我打算也打探點兒他的工作。我問這個行業是不是要耳朵特別好。他說是的,但早些年的調音師都是靠經驗,那時候是鋼琴廠的師傅擔任調音師,他們要專門去德國的鋼琴廠學調音,然后靠經驗判斷一個音是不是準,不像現在更多的是靠耳朵。聽一位老教授說過,這個世界上耳朵極好的、擁有絕對音準的人只有萬分之一,這是上天給一個人的禮物。我不知道調音師調音的時候,耳朵里聽到的音準是什么樣的,但我相信跟常人相比,他確實有一副好耳朵。而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關注過調音師這個職業,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群用什么樣的技能在從事這項工作。
后來讀到英國作家阿蘭·德波頓的《工作頌歌》。阿蘭不僅有好奇心,更有行動力,他對各行各業的興致,促使他深入到各行業的內部去一探究竟。他去了餅干生產企業,找到聯合餅干公司的設計主任并約定見面。為了見面,他讀了很多專業文獻和有趣的信息。他了解到英國市場上的餅干一共有五個品種,即“每日餅干”“日嘗甜品”“季節餅干”“風味餅干”和“薄脆餅干”,以及英國主婦們對于餅干的消費習慣。找到設計主任的時候,他吃驚地發現這個設計主任根本不懂得如何制作餅干,設計主任更關注的是主婦們的情感需求。在泰晤士河畔利維拉酒店的一間會議室里,一群低收入母親傾訴著她們渴望得到情感上的支持、關愛,而餅干公司“溫馨此刻”的廣告暗示,或許能為這些母親排憂解難。還有,阿蘭順便研究了一下,餅干為什么多是圓的。不得不說,我看到的都是這樣有趣的信息,雖然本來對餅干生產沒那么感興趣。
在繪畫藝術部分,阿蘭寫到了一個叫史蒂芬·泰勒的畫家?!疤├帐窃诓┪镳^的墻上找到老師的,那些故去的大師皆是慷慨大度的老師,其中某位常常會傳授一些技巧和智慧給這個5個世紀以后才出生的學生?!?/p>
泰勒問德波頓:“你留意過水嗎?也許留意過。我的意思是,你是否像以前從未看見過水那樣留意過水?”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被這句話問住了。是的,我們真的仔細留意過周圍的人嗎?我們和各行各業的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我們的朋友圈里有各行各業的人,可大家更多談論的,是彼此的交集,而交集之外的東西,可能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