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麗君
在《定義視覺修辭》一書中,并沒有對視覺修辭給出一個明確的概念界定,而是從具體的案例入手,探討圖像如何以修辭的方式作用于觀看者。①視覺修辭關注那些運用圖像和其他視覺性因素進行勸說,意圖說服甚至控制受眾的價值觀念和實踐行動的現象。朗讀,原以聽覺器官為主要接收感官的人類文化藝術,在文化情感類綜藝節目《朗讀者》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主創者借助圖像等其他視覺性感官因素,通過刺激引導受眾的視覺經驗來進一步影響受眾的情感態度、價值信念,以實現節目意志潛在性“勸服”傳播意圖。
為了營造更好的舞臺視覺效果,《朗讀者》的主創人員靈活運用多種視覺修辭手段,包括與“朗讀”“書籍”“讀書”等密切相關的元素和符號,組織并呈現各類特定的視覺意象,應用視覺修辭技巧,建構舞臺場景,傳達感情與傳遞思想。
符號,是一個社會約定俗成的用來表示某種意義的標記。符號的形式比較簡單,有一定的藝術美感。一般而言,符號是精神外化的產物、意義的載體,并且具有能夠被感知的客觀形式。
朗讀亭,是一個社會情感采集器,人們在朗讀亭里盡情朗讀,獻給自己還未出世的女兒,獻給遠在他鄉的家人,獻給未來的自己。《朗讀者》節目線下的舞臺展演場地——朗讀亭,在其線下活動“尋找朗讀者”中,幻化成為一個寄托人們情感的空間符號。人們需要在特定空間宣泄情緒、儲存思想。此外,朗讀亭亦是一個文化符號。人們在朗讀亭里朗讀古今中外的文學經典。書香浸滿整個朗讀亭,浸潤著朗讀者的心田。場外的文化情感符號——朗讀亭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節目品質與關注度,掀起了全民閱讀的熱潮。而節目演播室內,別出心裁的舞臺設置在更大程度上讓視覺修辭作用發揮到了極致。節目的舞美總設計師,來自英國的Julian Healy曾是美國電視界最高獎項——艾美獎的獲得者。在《朗讀者》的節目現場,舞臺是由圖書館+劇場建構的。而連接劇場和圖書館的是舞臺兩側的呈弧形階梯。高爾基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階梯,不僅讓舞臺布置在視覺上更加流暢自然,增加了舞臺縱深感,而且還是一種隱喻。多讀書,讀好書,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文明進步的助推器。可以說,階梯這一視覺符號,隱喻了進步與文明,與《朗讀者》“文化化人”的節目宗旨緊密聯系。
儀式作為人類社會文化現象的實踐方式,鋪陳了可供觀看的展示空間。尤其是在“媒介化”時代,儀式與媒介的耦合匯流創制了契合社會需求的傳播范式——媒介儀式。戴揚和卡茨認為“媒介儀式”就是“電視儀式”或“節日電視”,突出強調了電視媒介的儀式功能。②作為一檔文化情感節目,《朗讀者》通過媒介儀式的話語邏輯,為觀眾營造集現場感、儀式性、審美化于一體的儀式空間,帶來陪伴和慰藉。
連接節目“訪談客廳”和“朗讀現場”的那道門,是朗讀儀式的符號器物見證者。在節目開始之際,全景鏡頭在微暗光影下,聚焦于緩緩打開的兩扇門,主持人董卿通過連接節目“訪談”與“朗讀”環節的那道門走向舞臺中央。此時,位于兩層坐席的現場觀眾全體起立、鼓掌、吶喊,儼然成為巴赫金的“廣場式”狂歡的精彩開幕。當主持人提示下一位朗讀者時,她會返回那道儀式性極強的門,迎接朗讀者的到來。主持人與朗讀者握手的交往禮節,成為媒介儀式的表征元素。握手這個經常被忽略的日常禮節在電視中得到了重復性的強化,喚起觀眾對傳統儀式的再認知。而言語意義也具有儀式化功能。《朗讀者》在建構媒介儀式的過程中,不斷強化語言符號這種微型儀式的闡釋功能。主持人在電視節目中具有串聯內容、把控現場、引導話題等重要作用,所以主持人的語言表達在電視節目中的意義不言而喻。在節目推進過程中,該節目主持人以主流話語方式與清晰的邏輯性特點完成了語言藝術的儀式化建構。排比等修辭運用,為青春話題的文化想象做了儀式性引導。朗讀者的語言表達也在暗示著正在進行的是一場莊重的儀式。在每位朗讀者進行朗讀之前,他們都會重復同樣的一句話:“謹以此篇獻給……”雖然朗讀的對象不同,但這種正式性的、重復性的語言表達,成為拉開朗讀的序幕。這種儀式化、序列化的語言邏輯,經由不同朗讀者的重復性呈現,凝結了感性理解與理性認知匯聚的語言儀式共同體。尤其是朗讀者對經典作品的再度闡釋,讓聆聽者沉浸于朗讀者與經典文化相互融合的媒介情景中,把朗讀的儀式與語言的結構進行關聯,構筑了抵達“在場者”內心的新型敘事策略,使受眾產生情感共振。
《朗讀者》把朗讀和光影的視覺修辭融合,在靜態圖像修辭中,景別、色彩、光影等元素都有其獨到的思想與意涵。朗讀是“慢餐式”的傳情達意方式。不同于快餐文化,朗讀的韻味流瀉于之前的好奇與疑問、過程中的品讀以及朗讀之后余音繞梁中的思考空間。
特寫是一種景別。景別是指由于攝像機和被拍攝的物體的距離不同,而造成被拍攝物體在畫面中呈現的范圍、大小的不同。景別一般分為遠景、全景、中景、近景和特寫五種。在《朗讀者》第二季第一期以“初心”為主題詞的節目中。當黑龍江扎龍濕地自然保護區丹頂鶴的第三代守護人在講述兩位親人都因守護丹頂鶴而去世時,鏡頭是主持人董卿的面部特寫。特寫在電影中運用最為廣泛,因為特寫往往能即刻捕捉人物的情感與情緒。主持人專注的眼神,合十放在鼻尖的雙手,驚訝、難過,祈禱之意,引起在場與屏幕前受眾的強烈共鳴。下一個鏡頭是朗讀者的面部特寫鏡頭。她也是作為徐家第三代人在同一片土地上——黑龍江扎龍濕地自然保護區,代代相傳,做著同一件事情——保護丹頂鶴。在她們聊天的過程中,將“傳承”這一民族精神品質詮釋得入木三分。視覺修辭能通過形象的畫面更有力度地“勸服”受眾,撼人心扉,回歸創作者的意圖本心。
在央視著名新聞評論員白巖松的朗讀期間,整個舞臺上燈光由原本華麗隆重的酒紅色調變為了冷色調深藍色。舞臺燈光改變,彰顯了白巖松的個性特點——冷靜而又理智的特性。在他身后的LED大屏幕,背景圖是聳立著的松樹剪影,底色仍然是明藍色,松樹呈黑色的剪影。松樹是白巖松的隱喻,挺拔、不畏嚴寒、不屈不撓,如同在異鄉北京漂泊了數十載的白巖松獨立且堅韌的品質。在這方舞臺之上,白巖松用飽含激情、抑揚頓挫而又親切自然的語氣語調朗讀了獻給心中的故鄉內蒙古呼倫貝爾的詩歌。理智與激情、理性與感性的碰撞,呈現了一個游子內心深處對故鄉深厚濃郁的依戀情誼,貼合了本期節目主題詞“故鄉”。中國第六代導演賈樟柯,在朗讀《賈想》時舞臺設置為客廳造型。他坐在舞臺中央的沙發之上,外型酷似皮克斯落地燈的燈光打在朗讀者身上,暖色調黃色光影營造了溫暖靜謐的家庭空間氛圍。在劇場式舞臺上的朗讀展演,被景別光影包裝呈現出了一種極強的視覺傳播力。
如何使綜藝做到“文化化人”,文化情感類綜藝節目《朗讀者》書寫了立體生動的答案。人們的內心深處渴望觸摸精英文化,通過朗讀感受寧靜時刻,通過朗讀找到情感的寄托空間,通過朗讀實現價值觀的升華。《朗讀者》更以開放的心態,迎接古今中外的世界典籍在節目線下的空間——朗讀亭以及“圖書館劇場”式演播廳全情綻放,書香、朗讀聲、不絕于耳。朗讀亭、圖書館階梯、劇場式的舞臺這些意味深長的空間符號的視覺性展演,不僅是節目意圖的曼妙化身,也具有較高的審美文化價值。如果說符號是一個特定的社會養成,那么儀式則具有動態意義上過程的重復性、經典性與不可磨滅性。《朗讀者》中呈現的視覺展演儀式,無論是音響音效等有聲語言,還是體態語等副語言,都在很大程度上表現出了強烈的視覺展演性與傳播說服力。
注釋:
①劉濤.文化意象的構造與生產——視覺修辭的心理學運作機制探析 [J].現代傳播 (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1(09):20-25.
②[美]丹尼爾·戴揚,伊萊休·卡茨.媒介事件:歷史的現場直播[M].麻爭旗譯.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