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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難忘的歲月,仿佛是無言之美
——以錢文輝隨筆集《往事蹤影》為中心

2019-02-20 04:36:32
山東圖書館學刊 2019年1期

徐 雁

(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26)

多年前的一天,因為共同出席政協常熟市委員會舉辦的常熟文化研討會的緣故,我與北京大學校友錢文輝先生邂逅于虞山福地。乍見結緣,再會話多的精神基礎,完全是因為我倆先后在“燕園”這一個空間里求過學——他是我的“大學長”。雖說口頭上叫起來是“大學長”,但其實際上的內涵差別,可就大了去啦。文輝學長出生于1937年,他在1955年考取的,是北京大學的中文系,當年的本科學制是五年;而1963年出生的我,在1980年入學的圖書館學系,已是四年制本科。系科和學制的差別還是其次的,關鍵之處在于其間有著整整二十五年的時代差距。

戊戌年大暑將了之時,忽得常熟市圖書館館長李燁先生寄贈的《錢文輝文集》(東方出版中心2018年版),系大三十二開平裝本,全兩冊,依次為《往事蹤影》及《讀書賞評》,凡五十余萬字。書捧上手,頓起歡喜之心。因為本書,既是其人生歷程的記事本,更是其擔任教書育人的學術菁華錄。

1 上世紀五零年代下葉的北大教育氛圍

長達二十五年的時差,在中國,可不僅僅是花開果落、冬去春來二十五度的時間問題吶。其關鍵之處在于當我入學之時,中國內地已經歷了諸如“反右—反右傾”(1957—1958)、“文化大革命”(1966—1976)等一系列時政運動的掃蕩,北大內外乃至整個中國內地社會的精、氣、神,已被全方位、深層次地“改造”。不用說,五零年代的校風、學風,與國家恢復按高校文化課考試成績錄取學生才三年四屆的時期(1977—1980),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啦。

而當年,在經過1952年全國高等教育界的院系大調整之后,北京大學成了一所只有文、理科的所謂“綜合性大學”,但因吸納了原清華大學、燕京大學文、理、法各系科的教師,一舉成為了名流學者薈萃一校的“最高學府”。

于1953年夏考入北大西方語言文學系,畢業后任至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的關惠文學長,在《我在北大——從學風談到成材》一文中說,當年文科一級教授,在“全國共有十位,北大就有五位。”他回憶說,因為到校較早,我有幸在老師們指導下,馬上加入了迎接新生的工作:

在陪送他們的路途中,我們都像見了好朋友似的敘說家鄉的風光,農田的收成,特別是熱烈地暢談各自的志向和理想。一個問:“你為什么要考北大?”或答:“我是奔馮至先生來的,我也要做他那樣的詩人和學者。”或答:“我是慕楊晦先生之名而來的,他是中文系的名教授,五四運動的急先鋒。”或答:“我要做曹靖華先生的學生……”——熱愛自己的專業,準備為自己選定的事業獻出一切,這就是北大人的精神。

在校時,談論學校的名流教授,是我們青年學生的熱門話題。有一次,我們幾個不同系別的同學聚在一起,談到老教授的講課情況。大家一致的印象是:很多老教授講課不大講究“教學法”,他們常常一個課題旁征博引大加發揮。高年級的同學告訴我們:這樣的課聽起來最帶勁,為什么呢?你只要聚精會神的聽講,有重點地“心記”加“筆記”,回去后再細細咀嚼,你就會發現不可多得的寶貴知識、論點和提示,促使你去研究和提高。這樣的課,你只要善于聽,善于記,善于琢磨,肯定會受益匪淺。這就是“淘金”啊!……在名人門下也必須有淘金者的精神,這就是北大人尊師重道的態度。

而當時執教于中文系的教授,又占了全北大的十分之一。同在1953年夏考入北大中文系,畢業后曾任唐山市文聯副主席的馬嘶學長(1934—2017),在《燕園師友記》(清華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的代序中是這樣記述的,在剛由沙灘紅樓遷至燕京大學校址——燕園的“新的北京大學”里,“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名師薈萃、學風嚴謹、讀書空氣異常濃郁的大好局面”,“負笈燕園四年,是我的一生中精神最為昂奮、心情最為愉快、求學最為上進、生命色彩最為亮麗的時期……那幾年中,我有幸受業于本世紀下半葉中國第一流的著名學者,親聆他們的教誨,他們的深厚學養和人格力量給予我的惠澤,使我終生受用不盡,由此打下學問的扎實功底。”

果然,據晚于關、馬兩位兩年入學的錢學長說:“教我們文學的,有楊晦、游國恩、林庚、吳組緗、王瑤、浦江清、季鎮淮、馮鍾云、川島、吳小如等;教語言的,有王力、魏建功、高名凱、周祖謨、朱德熙、岑祺祥、袁家驊、林燾、梁東漢等。北大外系教授請來講課的,有朱光潛、馮至、曹靖華、翦伯贊、季羨林、金克木等。從外單位請來講課的,有王季思、何其芳、劉大杰、鄭奠、蔡儀等。我在北大讀書五年,最感到幸運的是全部聽過諸位先生的授課,親睹過他們的風度、神采。”(《追憶北大師容·聽楊晦先生上課》)

上述這些璨如文曲星般的學者、專家,對于我這樣盡管也讀了北大文科的“八零學子”來說,簡直是仰若天人。而他們的杏壇,完全是后生如我輩可望而不可即的仙界……何況除了在課室中所獲得的名師親炙,錢學長們還有緣親聆校長馬寅初(1882—1982)、現代文學家何其芳(1912—1977)及時任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書記胡耀邦(1915—1989)等等名流,在“大飯廳”等處的演講、報告和專題講座呢。

因此,開卷閱讀《往事蹤影》這部作者的回憶性文集,首先入目的篇章,自然是《追憶北大師容》(凡十題)和《燕園憶舊》(凡十五題)兩組文字,雖說其所占篇幅還不到該書的四分之一。據錢先生的大學同窗、著名學者楊天石先生在本書序言中披露,這部分文章的社會影響比較大,此前在報刊上首刊后,轉載者甚多。他自謙道:“文輝所寫的北大教授們也都是我的老師,然而,他卻善于捕捉形象和細節,準確而生動地寫出了他們的神采、風度、性情和學識,這些可以說是我心中都有,但卻是我筆下寫不出來的”,由此對于這位老同窗的往事記憶力和寫人狀物能力,“倍加佩服”。

誠然,錢學長腦海記憶里和文字回憶中的中文系教師風采,令人心神向往,但在后輩看來,其不乏曲折的個人遭際,及秉筆直書的時政觀感,似更能抓住讀者的注意力。因為他在大學深造的五年間,有其幸,也有其不幸。

正如許德珩先生(1890—1990)為《北京大學校史(1898—1949)》(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增訂版)所寫的序言中所指出的,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三十多年里,“北大與全國的情況一樣,也不是一帆風順地發展起來的,而是沿著曲折的道路前進。既有勝利和成功的經驗,也有挫折和失敗的教訓……”,而據錢學長在本書中的說法:

(我)1960年22歲離開北大,五年中看到了“真、善、美”,也看到了“假、丑、惡”,使我逐漸有些長進。50年代并不像有些人回憶中所說的那么純潔,以我的體會,1957年“反右”之前,(中國共產黨)黨中央提出“向科學進軍”,政治環境寬松,老師們精神煥發,學生們認真讀書。后來,“反右”“拔白旗”“批判資產階級學術權威”“大躍進”“反右傾”,運動一個接著一個,雖則我們還能聽到一些先生們開的好課,而且還在先生們的指導下修訂編寫了《中國文學史》(四卷本),但氣候已經與以前大不一樣。

“反右”斗爭中,在我們年級學生中就先后揪了四批“右派”……我們中文系老師當“右派”的不多(但也有遭難的,如教我們《人民口頭創作》課的朱家玉先生,她是中文系解放后第一個研究生,鐘敬文先生最器重的女弟子,因不愿受當“右派”的屈辱,竟自沉渤海灣),但在以后的“拔白旗”“批判資產階級學術權威”中,教師們遭到無情批判,我們尊敬的老師游國恩、林庚、吳組緗、高名凱等先生,都被當作“白旗”拔過,當作“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批過,組織者還發動學生來批老師……被動員起來的天真的同學槍口朝向老師,寫批判老師的文章(當時《光明日報》給與配合,留出版面專供發表),匯總起來,竟隆重推出了四厚本的《文學研究與批判專集》。(《追憶北大師容·那“無言之美”的時光》)

當年北大社團活動很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很重視“素質教育”……北大有文學月刊叫《紅樓》(創刊于1957年元旦——引用者注),主要是我們年級的幾位同學在編辦,詩歌、散文、小說等類都登,銷路甚暢,校內達數千份。1957年“反右”前夕,登了中文系高年級同學張元勛和沈澤宜(被劃為“右派分子”,至1979年才獲得平反——引用者注)兩人聯名寫的長詩《是時候了》,此詩被批為“右派進攻的號角”,《紅樓》也由此垮臺停辦。“反右”之后,校內披遍蕭瑟之氣,社團活動也因之或消失,或雖存而失去光澤。(《燕園憶舊·社團活動》)

值得致敬的是,錢學長在校求學期間,學習態度從來端正且頗為積極,到課堂上總是搶占前排座位認真聽講,而且還仔細做好課堂筆記。依我猜想,他之所以能在晚年細細寫出母校師容,一定與他當年的認真聽講并做細致筆記的學習方式有關,甚至也完全可能,他一直還珍藏著當年的課堂筆記。

錢學長回憶說,當年在北大師生之間,“平時幾乎沒有什么私人接觸,教師上課,學生聽課,知識的傳授和感情的交流,都通過課堂進行。學子見先生們課余都在爭分奪秒做學問,埋頭于研究、寫作,盡管有學業上的問題要向先生討教,也不好肆意去打擾他們。有事沒事找先生瞎扯閑聊,這不是北大學子的習性。”(《追憶北大師容·先生和學生之間》)

如今看來更為可貴的是,“我本人因為死讀書,不熱心參加政治斗爭,特別是因為對老師愚忠,拒不參加為拔老師‘白旗’效力的編寫‘紅色文學史’活動,得了個‘走白專道路’的罪名,屬學生中挨批、挨拔之列,故深知老師之痛,然亦無可奈何。”(《追憶北大師容·“無言之美”的時光》)

原來1958年“大躍進”狂浪席卷華夏大地,北大中文系1955級學生的“科研大躍進”項目,是日夜苦戰30天,編出了一部70萬字的紅皮本《中國文學史》。該書雖曾以“紅色文學史”轟動一時,但用“現實主義與反現實主義”及“民間文學是正宗”兩條線索來貫串文學史,“我始終認為是頭腦發熱發昏的產物。”

錢學長在晚年如此自表心跡,不免被人作高標自榜之譏。幸好有楊先生在本書序言中為之舉證說:1955年,我倆同時考入北大中文系,“這是學校改為五年制的首屆,也是完全按照考試成績排隊錄取的首屆”,當1958年,組織上要求中文系集體編寫一部“紅色的《中國文學史》”時,他“不愿意將自己的老師當‘白旗’批判”,干脆回常熟家里過暑假去了。其后果是,被視為學生中的“落后分子”及“走白專道路”的壞典型。楊先生回憶道:

在教授們面前,我們是“無產階級新軍”,然后在拔了教授之中的“白旗”后,接著就奉命拔同學中的“白旗”了。我因為功課較好,說過“進了北大,今后要通過學術為社會主義服務”之類的話,被當作“白專”典型在全年級遭到批判,文輝則因為在美國詩人惠特曼的詩選《草葉集》中寫了些批語,被視為“資產階級文藝思想”,受到班上小規模的批判。

到“畢業鑒定”時,全國大批“蘇(聯)修(正主義)”,我們的年級也就乘風批判“有問題”的同學。給文輝做“鑒定”時,其“上綱”之高,用詞之狠、之嚴,使我聽起來都感到害怕。接著是“畢業分配”,那是嚴格執行“政治第一”標準的。被視為“又紅又專”的同學留在北大,或者分到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等處,我被分配到南苑一所訓練拖拉機手的學校,文輝則被分配到懷柔縣文教局,后來轉到紅螺寺中學。

明珠在哪里都會發光,文輝被評為北京市優秀教師,后來調回老家常熟,在教師進修學校任教,是江蘇省特級教師。他在北大學的是文學專門化,卻搞起屬于語言專門化的古代漢語和訓詁之學來,還從事地方文獻和碑刻研究,很有成績,成為當地名人……文輝是從常熟考入北大的。他不愧是這座江南文化古城走出來的才子,不愧于在北大所受的文學教育和熏陶。

據介紹,錢學長曾任常熟市教育局教師發展中心的高級講師,業余從事中國古典詩歌及常熟地方文史研究。這部新出版的《錢文輝文集》,不過是其眾多著述中最新問世的一種。換言之,盡管在北大畢業前后的那一段青蔥年華,錢學長就不幸地被時政強加上了“走白專道路”等若干負面標簽,但因其有著頗為堅實的學業基礎作支撐,再加上不乏堅定的人生信念相扶持,因而在后半輩子,在自己的家鄉,終于還是發出了其作為科班出身的高級知識分子所內涵的那份光彩,那份能量。

2 作者憶筆中的北大名師風范

“樹欲靜而風不止。”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校內外的時政運動不斷,自1957年“反右”之后,“拔白旗”“大躍進”“反右傾”運動接連不斷地左右著高等教育界,以致于校園之大,又“安放不得一張平靜的書桌了!”而在歷次運動的言和行,則直接成為了鑒別一個大學生所謂“思想好或壞”的依據,于是檔案中那一張記錄著其時政表現的“政治鑒定書”,基本上決定了他的職業前程,乃至一生的命運軌跡。

于是,1955年夏“按成績排隊錄取”的這一屆“全國最優秀”的學生(楊晦語),到了五年后畢業分配工作崗位時,不僅沒有得到任何專業上的倚重,反而還背負起了諸多被人為強加的“時政負能量”。或如錢學長所說,當年,“很多同學帶著深刻的反思,帶著北大人特有的憂國情懷和頑強的自我生存能力,告別燕園,走入風雨人生”(《燕園憶舊·階級斗爭》);“我們班級的北大學子畢業之后,留校在業師身邊做薪傳之人的極少,大部分人……將燕園的湖光塔影載在心頭,然后星散四方,有的還浪跡天涯。我在北京‘混’了十年。”按:這“十年”,是指1960年夏畢業時,作者背負著個人檔案中一紙“走白專道路”及“同情右派(分子)”“懷疑‘三面紅旗’”“對胡風是‘反革命’有懷疑”等“政治鑒定”中的差評之語,被組織上分配到了北京市懷柔縣文教局,再轉至紅螺中學教書,直到1970年調回家鄉常熟執教。這期間,他又經歷了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時期”(1959—1961)及“四清”“文革”運動(1966—1976),因而基本上沒有能夠好好做專業方面的事,故用“混”字以自嘲,其實亦深嘲那個舉國上下“政治掛帥”,大搞“階級斗爭”的荒唐時世也。

話說三十八年后的5月4日,正是北大一百周年的校慶紀念日。錢學長北上首都,在與老同學們聚會之余,他深刻地感悟到:“我們這幫老北大學子,不管日后是幸運者還是命運坎坷者,都把考入北大認作前半輩子最好的人生選擇……這是因為在北大學到了真學問,夯實了知識基礎,學到了不人云亦云的脾氣和創造性的思維方式,而這和業師們在教學上求實、民主的作風,大有關系。”(《追憶北大師容·沐浴求實與民主之風》)

誠然,在北京大學的教書育人史上,最不能讓人忘懷的,該是作息其間的優秀教師了。那么,在錢學長的筆下,北大中文系教師真是人文個性最為獨立、鮮明的那一群優異學人么?

錢學長記述道,游國恩先生(1899—1978)講先秦文學,“他上課的特點是臉上一直掛著笑,但有一次上課時我見他臉上少了笑容,有點不開心的神色。課后得知有人寫文章批評游先生把屈原說成為與人民站在一起的詩人是‘貼標簽’,游先生可能為此生氣”“我們學子真心敬愛老師……我們為先生而憤憤不平,但也沒有去向先生講,我們愿意把對先生的愛藏在心里。”有一次,我在請教游先生對那部所謂“紅色文學史”的看法時,他正色道:“抬高民間(文學),不必壓低文人。”

時任中文系主任楊晦先生(1899—1983)的學術視野極為廣闊,“北大中文系培養研究工作者,不培養作家,作家靠生活培養;要守規矩好好讀書,要上套”,就是他在新生入學教育時公開發布的學科理念。在具體的學術規矩和學問套路上,他又特別強調文學專業與語言學專業之間的“有機聯系”,反復說明“文學專業化的同學要多學語言,語言專門化的同學要多學文學”的必要性。僅在入學后的第一個學期,就安排了《古代漢語》《現代漢語》《語言學引論》《人民口頭創作》《形式邏輯》等專業課程。當1958年“大躍進”狂熱襲至燕園,系里部分學生吹起“集體寫超過《紅樓夢》的小說”“十年出一個魯迅,五年出一個郭沫若”“快速趕超游國恩”之類的大牛時,楊先生及時訓誡道:“你們在學術上能趕上游先生,就算不錯了!”數十年以后的事實證明,確實班上無人能夠“趕上游先生”,但在各自的職業生涯中,同學們還是嘗到了這“有機聯系”的好處,“不少人成為專才兼通才,既拿得起文學,又拿得起語言,甚至歷史、哲學,成為教育界、學術界的多面手。”(《追憶北大師容·沐浴求實與民主之風》)

魏建功先生(1901—1980)教《古代漢語》《漢文學語言史》課時,按慣例分發下大量古籍原文要求閱讀。當同學們想請他做點注釋時,魏先生正色道:“讀古書要下死功夫、笨功夫,不能走快捷方式,也沒有快捷方式可走。老把注釋作拐杖,將來離開拐杖,不是連走路也不會走了?”

吳組緗先生(1908—1994)是“作家型的學者”,能“以現代著名小說家的眼力,剖析古代小說,時發新見,十分精彩”;在臨時講述“茅盾文學創作”專題課時,彼此關系十分友好的吳先生“一反常情,在公允肯定茅盾創作的巨大貢獻的同時,很有道理地指出茅盾創作的不足,敢于頂撞《子夜》《春蠶》等幾部(篇)碰不得的經典。這幾堂課對我來說,簡直是振聾發聵,聞所未聞,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追憶北大師容·吳組緗獻疑茅盾創作》)。吳先生講課時喜歡以打比方的方法來說明問題,曾對當時忽“左”忽“右”的中央文藝政策發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結果被人舉報了上去,“挨了批,險些打入另冊,‘文革’遭迫害時也被翻此老賬。”(《追憶北大師容·一流教授的幽默》)

至于其他年資不等的專業教師,自然也是當行當色,令其印象深刻而終身敬仰。如林庚先生(1910—2006)在講課過程中,“注重藝術形象的分析,而且落到實處,注重用作品語言本身去分析形象”;吳小如先生(1922—2014)講《宋元文學史》時,才三十六七歲,“這位舊清華、北大畢業的高材生……上課精神飽滿,發音洪亮,詩文、戲曲、小說、訓詁、掌故、經學門門精通”,凡此皆令好學如饑渴的同學們信服而佩服。如此等等,精彩紛呈。

因此,錢學長在《追憶北大師容·沐浴求實與民主之風》一文中寫道:

不僅有求實精神,當時教學民主空氣也很濃。不同學術觀點的先生們在課堂上展開爭鳴。高名凱先生在課堂上,宣傳他自己的“漢語缺乏形態變化,實詞無詞類可分”的觀點,而王力、朱德熙先生則把在學術刊物上與高先生的爭論,延伸到課堂上;吳組緗先生講《紅樓夢》,主張薛寶釵屬“反面人物”,而同時請來講《紅樓夢》的何其芳先生,則認為薛(寶釵)是“封建主義的犧牲品”,不是“反面人物”;請來朱光潛與蔡儀對講美學,朱先生認為美是審美主體的主觀感受,而蔡儀則認為美是純客觀的。楊晦先生一貫反對“現實主義與反現實主義斗爭貫穿中國文學史”的傳統公式,寫文章申述,在課堂上也申述,這種獨立思考、決不泛泛而論人云亦云的精神,對學生很有感召力……

何況五年間的授課人,“幾乎都是全國最知名最有發言權的教師”,還有周揚、邵荃麟、馮至、朱光潛、蔡儀、翦伯贊、馮雪峰、范長江、冰心等許多名流人物的專題講座。把課內課外的學習內容組合到一起,足以讓同學們在畢業前后,因曾學習過如此廣博的知識而深感自信自豪。

“時間如流水,那難忘的歲月,仿佛是無言之美……”,是林庚先生《膨脹的星空》中的詩句,也是其不斷被人欣羨,也時常自我欣賞的得意佳作。1990年,當1955級中文系學子因畢業三十周年而聚會于母校時,林先生書贈大家的也是這三行詩。而錢學長正是受此啟迪,寫作了《追憶北大師容·那“無言之美”的時光》一文,并引用了楊晦先生《中國文藝思想史》課堂教學時的語錄:“審美感情不是單一的,既有對美的感受,也有對丑的感受,由丑而引起厭惡它的感情,這也叫美。”他進而認識到:“看到了真、善、美,這是美;看清了假、丑、惡,這也是美。林庚先生說那些歲月有‘無言之美’,我想恐怕應作如是觀。”

可以說,收錄在《往事蹤影》中的《追憶北大師容》《燕園憶舊》兩組文章,呈現了作者親聞、親見、親歷的這種復合且復雜的“美”,從而為作者在求學時代就領略到的“中國特色”,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文字證言。

3 作者“行萬里路,讀無字書”的行旅收獲

其實,在《往事蹤影》中占據最大文字篇幅的,是錢學長“行萬里路,讀無字書”的行旅散文。他在本書《后記》中自述道:

書名得自新疆塔塔爾族的一首民歌《在那銀色的月光下》……此歌中的“尋找往事蹤影,往事蹤影迷茫”,實使我心神搖曳。我十七歲離家到北京念書,五年后畢業在京郊工作十年,以后是申請回家,在常熟教書。一輩子讀書、教書,有時寫點東西,有時外出旅游。所謂人生,所謂往事,也超不過這個范圍。

本書所寫,一是憶舊,主要回憶學生時代生活,回憶恩師,兼及記述我眼中的馬寅初、郭沫若、曹禺諸人諸事;二是憶游,記國內外旅途中所見的人文山川,特別記及那些難忘之人事。幾次歷險,幾乎喪命,也有記及。人生中的有些往事,不想寫,不忍寫,埋于心間,讓它們迷茫乃至消失吧。

對于錢學長的旅徑游蹤,我最先關注的,自然是那些異時同游之地。如長江航道上的三千里客運之旅,空間的差別僅在于,他是在1990年夏日,從上海港碼頭乘船,一路上行,至于重慶。而我呢,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先后有過三次斷斷續續的旅程:第一次是從重慶坐船下行到武漢;第二次是從南京上行到武漢,然后換乘火車到十堰,上武當山,坐汽車到宜昌,再上船下行到南京。

不過在瀏覽了錢學長的行旅散文后,我內心里非常欽佩他所堅持的“游歷”方式:一是在出游之前,必做有關旅行目的地的知識備課。他說,“筆者性好游歷,深信韓愈游歷必先睹文案為經驗之談。在每次旅游前,總要搜羅、查閱游覽地的圖文資料。”(《歐游三記》)二是對于所見異地人情、他鄉風俗和民間事物,始終懷有求解的知曉熱情,而這種見聞、體驗和感悟,乃是“有字書”與“無字書”在真正意義上的參照融合。

如他當年的西上巴蜀之行,其航程跨越了江蘇、安徽、江西、湖北、四川五省。一路上,他曾在沿三峽航線的湖北省宜昌、秭歸、巴東,四川省巫山、奉節五地經停逗留,或一天,或兩天,以感受風物,欣賞名勝,尋訪當地的歷史人文遺跡。

再如對于當地百姓的背簍,他的實地觀感和親身體驗是:“湖北的巴東和四川的巫山,僅一站水程,背簍的式樣竟完全不同:巴東的中部收縮,呈細腰型,主要不是用來裝物而是用來托物,托百來斤還算是輕載;巫山的則是直桶型,主要作裝物之用。我在兩地出于好奇,向山民借背簍背過,兩根藤做的背條,恰好貼在背肩上,尺寸和構制合宜之極。”(《川游之最》)對于這種基于民生需要而又如此巧慧的山民之具,能不令人致敬于先民的聰明才智?

對于當代巴蜀,錢學長自然也不乏人文的關懷。錢學長寫當地民風淳樸,生動地記述了在奉節縣碼頭旅社邂逅的一位市場采購員,他來自巫山縣一個籌建中的飲料廠,他“擺龍門陣”夸說自己的家鄉道:“四川是中國最大的省……重慶是中國人口最多的城市,而巫山、奉節一帶,則是四川最富的地區”云云。(《三峽沿途尋訪錄·奉節夜話》)

他又曾記述在香溪遇見的一個“眉宇間透著靈秀、淳樸之氣”的小女孩,她是為其家簡陋旅舍招徠生意而在碼頭迎賓引路的,結果因為我對其家客舍條件的挑剔而棄之未顧,當他拂袖而去的時候,才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小女孩將因此受責了,結果“心頭不覺悵悵然,失卻了平素常有的那種旅途晚宿的舒泰之感。”(《難忘旅途陌生人》)

一般說來,引領一個人行旅的,不外乎是個人愛好、知識背景及文化底色,但在實地見識過之后,有的刻板印象會被革新,也有的認知則會被深化,或者拓展。對于著述有《唐代山水田園詩傳》(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的錢學長來說,久存腦海中的唐代詩人詩作,始終是他出外游歷中的一個知識坐標。

錢學長與唐詩的結緣,來自于一位籍系常熟虞山鎮的美學名家宗白華先生(1897—1986)。他回憶說,宗先生是哲學系的教授,“他超凡脫俗的高雅氣度,只有像北大這樣的學府,才能與之匹配。他是我的同鄉先輩,我對他有多一份的敬意。”正是其美學論著中,對王維(701—761)、孟浩然(689—740)詩的精辟論析,“引發我日后對王、孟及其詩派的研究興趣,我把宗先生認作沒有聽過課而心神往之的老師。”

因此,在錢學長中的游記文章中,不時可以看到如下的片段:

讀古典詩文,“巴東”一地總是籠著神秘、凄清的色調。《水經注》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啼三聲淚沾裳。”李白詩曰:“我在巴東三峽時,西看明月憶峨眉。”白居易詩曰:“巴東船舫上巴西,波面風生雨腳齊。”傍晚船到巴東,見到巴東城卻是另外一個世界,山坡上層層疊疊的樓閣華燈初上,一直升到天空似的,處處飄來現代音樂的聲響,氣勢之大儼然像一座江濱大城市……古典詩文給“巴東”抹上的那種神秘、凄清的色調,已完全消失在歷史的深處。(《三峽沿途尋訪錄·巴東見聞》)

夔門束一江之水,是萬里長江的極狹處。江水西來,沖出此夔門,過三峽,即迎來浩浩蕩蕩的壯闊境界。凝望夔門,我猛悟到李白那首《白帝下江陵》詩,自己讀了幾十年原來仍未讀懂。“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白因李璘事件流放夜郎,到夔門邊的白帝城遇赦,即轉頭放舟返歸。沖出夔門此一長江束江口,豈非如同走出潦倒人生之狹口!絕處逢生的欣喜,自然使告別中的白帝城也染上喜色,熠熠生光浮于五彩云霞間了。一日可還的江陵,坐落在遼闊的江面上,它所喻示的,難道不是詩人心目中的人生大轉機?(《川游之最》)

此外,在《遠近看龍門》中,錢學長說位于洛陽龍門一帶的香山寺名聲很大,白居易(772—846)晚年不僅長期客居寺內僧舍,而且還自署“香山居士”,把自己在洛陽12年所寫的《白氏洛中集》十卷800首詩存放在該寺經堂內典藏。那么,白氏晚年為何“半移生計入香山”?錢學長寫道:“你如今若站在觀闕臺上俯望龍門,浮想1000多年前‘心向佛道,意在詩酒’的白居易,如何默然遙對龍門的大小石佛,就定能揣摩到這位表面通脫豁達的絕世大詩人,內心深處無盡的寂寞和深濃的悲涼。”

再如在《巴山有感》中,錢學長既從讀《蜀中名勝記》等地方文獻里的記載,得知目前的縉云寺,在晚唐時稱“相思寺”的史實;又以所見縉云寺山根多池塘溝壑的地貌事實,頓悟李商隱(約813—858)名句“巴山夜雨漲秋池”之“池”自非一處,于是聯想到:“池池皆被夜雨漲溢,詩人在川東思念北地友人(一說‘妻子’)之情,何其彌漫深廣耳!”

類此情景的精彩片段,在錢學長的筆下還有不少,讀者可特別留意之。

“每到假期,我腳底總要發癢,一種超越時空、消失于青山綠水間的旅游之樂,總是在逗引,在呼喚……”,這是他在《旅游之苦》中的心聲自述;而“我常年埋頭于工作中,偶爾消失在深山老林之間,只是暫時超越一下時空而已……看破人生,才可入通脫之境”,則是他在致長他五歲的文兄陳一凡先生(1932—2009)書信中的夫子自道。

也許是其性情使然,或者是因為早年在北大求學、在京郊執教所曾遭受的心理創傷所致,錢學長特別喜歡的是那種獨旅孤游的狀態,他非常追求并享受那種身臨“無人之境”后,所獨有的文史體驗和人生感悟。至于隨緣在普陀撿拾幾枚“紫竹石”,或在嶗山海濱買得淺藍色卵石“黃海之魂”。在《獨游》一文中,他分享其經驗道:

我在北京念書和工作時,曾多次干過“獨游”故宮和頤和園的事:先起早趕到故宮或頤和園,排在隊首第一個購得入門票,等門一開即狂奔向前沖,如此,則空曠的太和殿,或蒼茫的昆明湖,片刻間為我一人獨對。

回到家鄉工作后,還時有“獨游”興致,但服老于年齡已無沖奔之力,就采用晚出之法,即游至剩我一人。在姍姍歸履中,再獨自顧盼風光。游家鄉尚湖、人民公園,即用此法。若能在外地過夜,游周遭城市的園林,如南京玄武湖、無錫蠡園等,也用此法。

大凡當人在獨立面對空曠時,即便是剎那之間,也會萌生一種歲月悠長、世事滄桑、生命渺小的感覺,這感覺里有悲哀,悲哀里的人生的頓悟。我的“獨游”多半是沖著領受這份感覺而來。平凡如我者,在領受這份感覺之后,總似乎會更明白為什么非凡者如陳子昂登薊北城樓要垂涕,郭小川望星空要嘆喟,托翁要借《戰爭與和平》中的安德烈仰臥戰場望天宇而感慨……

如“今暑有閑,獨游龍門,花了一整天時間,無拘無束地把它遠遠近近看了個遍”(《遠近看龍門》);“我從剛修好的碼頭登岸后,發現游人甚少。我到千步沙,更發現山海之間的千步沙灣,竟專為我一人而設……以為大自然給予的這種難得的機會如同恩賜,不可不悅目賞心一番。”(《旅游美學》)這千步沙灣屬于普陀區,而普陀山則是錢學長多次涉足之地。他在海濱觀浪后體悟到:“人生的美麗猶如波浪,行色匆匆,一心一意奔向前方,最后在如夢的朦朧中終結。”(《旅游美學》)在對登封轘轅古關作驚鴻一瞥后,他感受到:“古中國的風從幾千年、幾百年的遠處撲面吹來。在此關前,我猛悟到人生之渺小和短暫。我看轘轅關,是歷史的載體,永恒的象征;轘轅關看我怕是像看飄過的一縷煙、閃過的一個影吧!”(《車過轘轅關》)

豈止有這種獨賞孤悅之美?其實,更有實地讀史的刻骨銘心之感。如錢學長在《游秦二世胡亥墓》中寫道:“墓在黃土荒野的土墩上……我走七八步即登上墓頂,上面長著叢叢野酸棗樹,鉤住褲腿,礙于行步。墓邊本有一圈小徑,已被雜草掩住。整個墓地,顯得凄凄涼涼。環視四周,墓區除好事者鄙人一個,加上售票、收票的兩位,一共才三人。似乎也只有這等冷落景像,才和胡亥這樣的無能昏庸的亡國之君相配。”文章末尾寫道:“一個朝代的歷史可以順著看,也可以倒著看。先到胡亥墓,看一個朝代的倏然而滅;再到始皇墓,看一個朝代的如日中升,這何嘗不是一種讀史法!”

對于這樣一位個性鮮明而又富有底蘊的行者,難怪陳一凡先生要稱之為“千里獨游客”,并在同名隨筆文章中寫道,“文輝是個忙人,教學忙,科研也忙……但他善于偷閑,每年總要出門遠游幾次”:

為了尋訪訓詁大師許慎的墓地,他不遠千里,從常熟趕到河南郾城,抵達目的地已近黃昏。暮色蒼茫中,他獨立墓前,撫碑憑吊,暢抒平素積貯的仰慕之情。

夜宿岳陽樓,他在月色朦朧的洞庭湖畔,尋覓杜甫“老病有孤舟”的停泊處,惝恍中把夜風吹竹的聲音,誤聽作湘靈鼓瑟。

他從來不找旅行社,嫌那兒太拘束,不如獨來獨往自由。偏又酷愛獵奇,往往負氣鼓勇,這就不免遭遇許多險情……他的作派,融合了徐霞客的執著和袁中郎的灑脫,還帶點余純順式的浪漫與悲壯。(《千里獨游客》,見陳一凡《秋雨拉茬的日子》,珠海出版社2001年版)

除了在行旅見聞和感悟上的諸多收獲外,還值得一說的,是錢學長在寫作手法上的好處。由于這組游記文字,大多是在1990年5月5日到1996年12月18日之間,在《常熟日報》副刊及“旅海擷花”專欄上發表的“千字文”,因此,作者十分重視文章的標題藝術,諸如《走馬登封》《情迷少林》《萬縣觀石琴》《洛陽聽牡丹》《黃帝陵尋祖記》《夜訪大明宮遺址》《揚州園林的書卷氣》等等,以頗具地標特色和體現人文情懷的字詞組成,不僅開宗明義,而且言簡意賅,足以將讀者帶入到作品的情境之中;而體現在行文中的色彩美、韻律美和人文涵養美,都能給人以開卷獲教益、讀罷留余思的接受美感。

“人在旅途,供諸美學思考的東西確是不少的……請回眸旅途,那里是美學的課堂。”在《旅游美學》一文中,錢學長通過其家鄉的虞山,“出北門見平緩的山勢、秀麗的樹林,出西門則層巖鱗鱗,峰巒高聳”,證說了德國古典哲學創始人康德(1724—1804年)的“優美與崇高的交叉”美學觀;又通過在武漢東湖邊,“遙望酷似虞山、辛峰亭的珞珈山及山上的小亭,或你走在極像(虞山)家鄉二環路的長春斯大林大街,都不由得會惹起濃重的鄉戀”,來說明旅游審美心理中的“聯想”。由此可知,錢學長對于作息于茲的常熟家鄉,是懷有極其深厚的感情的。

更何況,作者歷年來著有《琴川雜說》《常熟文史縱橫談》,主編有《常熟碑刻集》《歷代名人詠常熟》等地方文獻著述,非常熟稔常熟鄉土文化。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期待,“少小離家老大回”的錢學長,能夠把腦海中所擁有的常熟城鄉生活記憶,及時細述成文。因此,建議在《錢文輝文集》之中,還應該及時組稿出版以此類題材為主體內容的第三冊。

最后值得一說的,是李燁館長贈書予我的因緣,乃是因為《錢文輝文集》兩冊,系常熟圖書館組稿后出版的“讀書臺文叢”第一種。而李館長作于2016年9月的總序,則交代了何以要精心編印該文叢的理由,以及擬分為“研究的著述”和“整理的文獻”兩個系列進行組稿的規劃,其“積跬步,致千里”的愿景,令人神往,樂望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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