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金洋
紀錄片《風味人間》是在藝術審美大眾化的視域下,用當代“文化”做了一桌“硬菜”。紀錄片播出以來評分一路飆升,更有過半的觀眾給予高度好評。《風味人間》紀錄片回歸到更純粹的味蕾演繹,通過一部美食文化紀錄片,真實且巧妙地串聯了人和食物的關系,把煙火氣息表現得更加深邃和隱蔽。紀錄片《風味人間》抓住食物的本質就是欲望這一點,讓事物和本能情感完美連接,用藝術通感和精神寄托做配角,萬般鋪墊,使觀眾的鼻腔隨著鏡頭里的煙火氣而產生莫名的顫栗感。
《風味人間》在傳播儀式、綜合視聽、故事化表現等幾方面,詮釋華夏美食紀錄片的新征程。羅森·布爾認為,生命誠可貴,儀式價更高。儀式是人類高度文明的表現。單獨個體無法闡釋美食;“獨食”只是維持一種本能,不能充分享受食物帶給人類的情感慰藉和文化傳承。話說,美食在各民族間的歷史進程中起著承前啟后的重要角色。《風味人間》紀錄片,每集結尾都有主人家們共同舉杯歡慶的鏡頭,以示對大自然的敬意。這些儀式感極強的畫面,數次凸顯出美食紀錄片的儀式感,彰顯了多元化的藝術創作范式,在這個過程中,看似布滿了現代科技的痕跡,但是,“光韻”也在隨之復生。
美食不外乎色、香、味,且真正的美是食之有幸福的味道。《風味人間》在制作手法上推陳出新,讓大眾在尊享美食之旅中體悟人生意境,品味視聽新高度。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提到,電影是最具有可修正性的藝術品;影視作品是由活動照相術和幻燈放映結合發展的一種連續的影像畫面,是多種現代科技與藝術的綜合體;形象最初被拍攝連接而成,最終又可以對之進行任意的修改,如蒙太奇手法。機械復制會失去藝術品的“永恒價值”,與古希臘的“雕塑”審美意識背道而馳;而影視制作水平日益發展,藝術作品獨有“原真性”得到最大化的提取,雖說復制的藝術品喪失了“即時即地”性,但是,科技傳媒的不斷增強,讓“永恒價值”可以最大限度地被還原甚至再創作。當下的可組裝時代,絕不僅僅是單純意義上的“機械復制”,所以說,“光韻”在大眾文化泛濫的今天也有跡可循。
說故事是表現故事背后的人物的性格命運和人生際遇,成為近幾年紀錄片的殺手锏之一。相對受眾,就是一個“寄情于作品,融情于作品”的過程,自我情感放置在故事的設定人物當中,讓審美主體與客觀影視藝術作品形成強烈的心理互動,互動間產生強烈的藝術共通感。在《風味人間》里,第一集展現了時空間的變換,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第二集告訴觀眾小麥與面食的淵源;第三集涉獵到烹飪的發展史,我們如何通過美食與世界相通;第四集突出了中國烹飪的“絕殺”;第五集的《江湖夜雨》,表現了“美食的美的歷程”;第六集講香料的“香”;第七集的《萬家燈火》訴說了食物對人群聚散的影響;第八集是制作花絮。慣例樣態的解說詞被接地氣的故事取代,不僅增強紀錄片的真實感,也建構了共同的價值取向。那些美食背后的風土人情,通過味蕾品鑒,直達眼睛再進入大腦神經,最后潛入人心直擊心靈深處,更有韻味且綿長。這一系列“視覺遠程投喂”方式,脫離傳統,隱約間產生了一種“光韻”感,觀眾跟隨熒幕里的鏡頭把一個人帶入特定的情境中,產生情感意識的升華,最終走入由電子屏幕帶給自己身心的“意象”化世界。
“光韻”一詞Aura,是本雅明美學思想的核心理念之一,主要在《可技術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論述的,后來散見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德語Aura,是指(教堂)圣像畫中環繞在圣人頭部的一抹“光韻”,與“神圣”物相對應;本雅明用“光韻”形容藝術品的神秘韻味和受人膜拜的特性。Aura并不是本雅明獨創,是德語(宗教)文獻中的常見詞;而且,“光韻”也是文學藝術理論中的一個術語,它具體,又抽象。
光韻可以體現在電視紀錄片中,或者表現在戲劇性極強的舞臺之上,既是意識流中物象的情態,也可以是猛然的一瞥。當代的“機械復制”有別于本雅明時代的“機械復制”,《風味人間》可謂是“我在黑暗中遇到的光明”,原因在于當代的“藝術復制”富有“藝術家”的功能。“藝術家”作為一個中介角色,面對世界和作品的兩重維度,通過作品來折射社會,運用自身的“鏡子”功能,及自身全部體驗、情感和態度,再通過自己的審美創造賦予現實生命以感性形式的過程和創造性成果。新時代下技術革新改變了傳統藝術作品的表現方式,這一重大調整使審美的主體發生了整體位移,受眾由被動接受變為主動審美。雖然本雅明的“光韻”在時代的變遷中日漸消亡,失去了往日光輝,但是藝術隨著時代在發展變化著,藝術不會終結。
當前是一個機械復制的數碼時代,藝術作品創作的方式發生了時空位移,表現形式豐富多樣是現當代的顯著特征。本雅明眼中的機械復制時代造成“光韻”喪失,但是在另一層面上也給藝術作品帶來了新希望,擁有了賦予新內涵的時光機,恢復新“光韻”。
紀錄片《風味人間》不只是美食的饕餮盛宴,更是新媒體時代“光韻”的重識。藝術(品)指導我們認識萬物,但它的本質功能卻往往不為人所注意。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的深思,讓我們惦念逝去的藝術烏托邦,但我們也要看到技術在發展、革新,“光韻”也在技術革新中不斷涌現,涅槃而出。
首先,《風味人間》紀錄片因技術在表現內容上獲得新的突破,我認為一個新詞“科技美”可以完美詮釋這種新“光韻”。影視制作技術的革新,讓《風味人間》紀錄片自身的藝術呈現方式發生了變化。其次,技術為《風味人間》創造了新的時空感。技術的革新正在打破時間和空間的界定,讓《風味人間》紀錄片被賦予新美學定義。機械復制到數碼復制的技術革新,讓受眾對于藝術的接觸面逐漸擴大,已從二維平面變為三維立體,甚至是多維,升維讓欣賞的視點拓寬,直觀且真實。最后,科學技術的革新,讓受眾的欣賞習慣發生解構性變化,新媒體時代大眾欣賞藝術的媒介終端也發生了變化。創作者讓作品更易于“即時即地”的有效分享,小小的一個手機或平板,便可滿足大眾“即刻飽腹”的欲求;如《風味人間》可以讓在外的游子時刻感受到家的味道,從視覺到味蕾都有一個“戀家”的生理反應,從而在內心產生出獨一無二的“光韻”體驗。在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反復提到,技術日益革新,藝術作品逐漸淪為科技的附屬品,其“展示價值”被不斷泛化,“膜拜價值”逐漸流失,但這只是本雅明對這種光韻的衰亡表現出一種緬懷和遺憾。新媒體時代雖然提倡大眾審美,但是技術革新又在努力發現藝術的新樣態,讓傳統藝術與科學技術相融合,讓藝術綻放新光彩。
“從食物中獲取能量,用美味慰藉家人”,這句話能夠恰當地闡釋當代“光韻”的價值。《風味人間》跨越大半個世界,融通了“凝神關照”與“消遣式瀏覽”兩者間的審美隔閡,以當代的“藝術復制”為手段,利用新媒體技術,反復進行歷史性的反思與批判,讓“光韻”重返“美的王國”。《風味人間》紀實類美食紀錄片帶著“隱形的藝術家”身份,塑造了新時代的典范,可見的物態化“人物弧光”在美食敘事中給受眾帶來感情、價值、審美認同感等各方面的視聽享受,很多人都會在進食中享受“人間美味”。毋庸置疑,“光韻”又一次在大眾的審美活動中成長起來。媒介融合大背景下,對于本雅明的“光韻”看似無跡可循,實則“光韻”早已嵌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