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云霞
如果敘事結構是一部影片的骨架,那么敘事策略就必定是豐滿肢體的血肉。無論骨架還是血肉,都是構成一個完整軀體所必不可少的重要部件。《風味人間》作為2018年最受歡迎的美食紀錄片之一,它的骨架必定是穩固結實的,它的血肉必定是豐盈飽滿的。
羅伯特·麥基說:“結構是對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選擇,這種選擇將事件組合成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序列,以激發特定而具體的情感,并表達一種特定而具體的人生觀。”①從這個意義來看,結構就是將故事情節按照某種邏輯進行排列組合,由此來表達特定的情感與觀點。《風味人間》運用不同的敘事結構,向觀眾表達了不同的情感。
綴合式團塊結構影片又稱為散文式結構影片,通常是由一個主題下的多個與之相關的故事構成,沒有一個明確的故事主線或者貫穿全片的主人公式人物,更多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和關注稀疏平常的小故事,用這些人間煙火氣來抒發人生感悟,感染觀眾的心靈。《風味人間》運用了散文式的敘事結構,片中共有八個故事主題。第一集的主題是“山海之間”,其中有十個小故事,包括毛勒提別克一家在阿勒泰深山中放牧,汪兆惠在四面環山的南屏村腌制火腿,王古鐸在地處豫西丘陵的河南孟津為孫女制作碾轉,宋才興在江蘇太湖養殖大閘蟹……表面上看這十個故事的主人公不同,故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也完全不同,沒有任何的關聯。但其實這十個故事有著本質的相似,它們都是平淡的小人物故事,都可以歸在“山海之間”這個主題下,都展現了人類在山海之間尋找、制作、等待食物帶給我們的美好滋味,都表達了人類對食物的尊重。
交織式對照結構就是指在一定敘事主題之下,有兩個及兩個以上的故事,各個故事的人物、事件、場景不同,敘事空間交錯穿插呈現,形成了較強的對比關系。《風味人間》在片中采用這種敘事結構,主要是分成了國內美食和國外美食兩條敘事線索,選用相同或者相似的食物作為一個話題或者說交織點,對比這種食物在不同的文化環境、生態環境中的異同。比如第一集中,有兩個故事將“火腿”作為共同的話題,交織著講述了安徽南屏村的汪兆惠腌制火腿與西班牙哈武戈小鎮的多納托先生制作火腿的故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地域里,火腿都要經歷用鹽腌制、風干的過程才能成就最后的風味。但不同的是皖南的火腿通過反復晾曬進行風干,而西班牙火腿則是在窖藏室完成風干蛻變。再比如第二集中將“小麥”作為交織點的兩個故事,對比介紹了陜西的石子饃與伊朗的桑嘎面包,它們都是用小麥作為原料,利用加熱的小石子來制作的食物。不同的是它們出現在不同國家,出自不同人物的手里,表現形式也有些許不同。
以往的美食紀錄片偏愛散文式敘事結構,通常由一個主題下的多個故事構成,比如《舌尖上的中國》每一集的標題就是它的主題,每集中的各個故事都是圍繞主題展開的。對比《舌尖上的中國》或者2018年同樣大受歡迎的美食紀錄片《人生一串》,可以發現這種交織式對照結構在美食紀錄片中的運用,《風味人間》是具有開創性和引領性的。《風味人間》創新性地利用交織式對照結構,突出了各族人民在食物的獲取、制作、保存上的不同智慧。
所謂的情節故事化,就是把影片中的事件帶有感情和傾向地敘述出來,并以此向觀眾傳達某種觀念,達到某種藝術效果。紀錄片是對事件的真實記錄,為什么需要故事化呢?希拉·柯倫·伯納德在《紀錄片也要講故事》中提到“因為紀錄片本身就有故事的屬性,或者說紀錄片本身表現的就是故事”。②除此之外,還因為紀錄片運用故事化的敘事策略,能滿足觀眾對故事的需求,能夠更好地向觀眾傳達影片的觀點。
《風味人間》是一個故事化的美食紀錄片,全片由一個個與美食相關的小故事構成。南粉北面,人生百味,不同地域孕育出不同風味的美食,也上演著不同的故事。這些故事或是傳達著堅毅不屈,或是展現著勤勞樸實,或是夾雜著親情溫暖,或是裹挾著愛戀陪伴,又或是抒發著鄉愁感傷。正是這一個個充滿感情、家長里短,充斥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故事,吸引了熒幕前的觀眾。平淡卻又富有詩意的故事化表達,則引起了他們的情感共鳴。也正是因為《風味人間》故事化的敘事策略,才更好地向觀眾傳達了該紀錄片對人類智慧的肯定和贊嘆,對食物的尊敬與珍重,對自然的敬畏與欽佩。
回顧以往的美食紀錄片,無論是《舌尖上的中國》系列,還是《云南味道》《尋味順德》《人生一串》,又或是其他的國產美食紀錄片都將視角局限在了中國美食上。越來越趨于同質化的拍攝手法、拍攝角度、拍攝立意、拍攝內容給觀眾帶來的不是視覺享受而是審美疲勞。陳曉卿瞄準了市場發展的動向并邁出了勇敢的一步,《風味人間》攝制組跨越六大洲,走訪了西班牙、法國、秘魯、摩洛哥等二十多個國家采集美食風味。這是《風味人間》與以往所有國產美食紀錄片完全不同的一個地方,《風味人間》打破了地域界限,立足全球化視野,以美食為媒介,展現中外食材、歷史、文化差異。《風味人間》雖然沒有完全打破美食紀錄片固有的拍攝模式,但是它具有廣闊的國際化視野,在全球市場內的傳播更具潛力。
在《風味人間》第三集中,豆腐這種由中國人發明并影響全世界的食材,在世界各地幻化出不同的滋味。從云南宣威的黃豆腐到日本的絹豆腐,讓觀眾領略到了豆腐不同的制作方式、表現方式以及烹飪方式。中國人講究五味調和,通常把豆腐作為配菜,與肉菜或者蔬菜一同烹飪,使豆腐充分吸收肉的鮮美以及蔬菜的清甜。而日本崇尚飲食清淡、新鮮,習慣于將豆腐水煮或者直接食用,以保留其原有的滋味。不同食材,不同味道。透過食材,觀眾能夠領略到不同國家的飲食文化差異,也能深刻感受到美食是無國界的。
《風味人間》還有制作上的全球化。該片雖然依舊是圍繞人、食物、情懷展開,但它新添了一種客觀的科學氣質,為其走向全球化市場奠定了基礎。所謂客觀的科學氣質就是指《風味人間》在片中加入了超微觀攝影、顯微拍攝、動畫再現、交互式攝影控制系統等多種高科技手段,對食物的各種變化進行了客觀展示。中國式人文情懷再加上能被大眾認可的科技色彩,《風味人間》塑造出了自己的獨特風格,增加了在國際市場中的競爭力。
《風味人間》作為一部美食紀錄片必然離不開對美食的記錄,但全片是通過講述人與食物之間的故事來對美食進行呈現的。《風味人間》想要傳達給觀眾的并不僅僅是食物的美味可口,而是想要通過食物來反映其背后的人的情感。該紀錄片從平民化角度出發,記錄各個小人物的生活,這就是在強調人的主體地位,表現對人的殷切關懷,也就是所謂的人文情懷。
《風味人間》中人們尋找、獲取、制作食物,每一個環節都飽含著人類智慧與勞動,體現著對人的價值的肯定。馮玉興夫婦尋找冷箭竹子,阿布都夫婦尋找巴楚蘑菇;毛勒提別克一家放牧,張太保夫婦種植水稻;汪兆惠制作火腿,王古鐸制作碾轉……幾千年來中國人自給自足,依靠自己勤勞的雙手養活自己、養育后代。《風味人間》通過這些小人物的故事,表達了對人類辛勤勞作的敬佩與贊嘆,蘊含著濃濃的人文情懷。
一部紀錄片的好壞與是否善用敘事結構和敘事策略有著密切的聯系,美食紀錄片《風味人間》的成功也離不開敘事結構的合理安排和敘事策略的巧妙運用。一部紀錄片的好壞也與其能否突破限制,勇敢創新有關。在美食紀錄片市場日趨同質化的情況下,《風味人間》將眼光放得更加長遠,瞄準更廣闊的全球化市場,努力打破地域限制,讓美食紀錄片能走得更好更遠。
注釋:
①[美]羅伯特·麥基.故事[M].周鐵東 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39.
②[美]希拉·柯倫·伯納德.紀錄片也要講故事[M].孫紅云 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