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窺視文化看vlog視頻形式的興起

□ 喬一萌

一、窺視文化的內涵及發展

“窺視癖”來自于“窺淫癖”。在弗洛伊德的學說中，人的行為來源于人的兩個原始本能即“性本能”和“死本能”，窺探他人隱私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快感，出于性本能，即愛的本能。這一行為本身是不合法的，是違背社會規范的，是人被道德法律壓抑后的反抗行為，是攻擊本能，即死本能，因此，窺視這一行為是源自于人的本能。

隨著時代和傳播技術的發展，人窺視的手段也在不斷更新。紙張傳播的時代，窺視者通過小說、文字等方式窺視他人的生活。例如小說《紅樓夢》，就是對中國古代上層階級生活的一種窺視。隨著電影技術的出現，窺視者有了新的合法窺視手段。麥茨在電影精神分析法中提到，電影用視覺聽覺的呈現使觀看者的欲望得以滿足。希區柯克認為人們去電影院里看電影這個行為的動因，就是想要看到銀幕上虛構出來的人的生活隱私。窺視行為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窺視者與被窺視者之間保持距離，一旦這種距離被打破，窺視者也會變得不知所措，電影為窺視者提供了銀幕這個絕佳的距離。這一點在電影《后窗》中得以體現，電影主人公杰弗瑞因為生病不得不每天賦閑在家，他通過后窗關注他的鄰居們的一舉一動，他關注他人的生活，甚至在發現異常后主動去介入解決了他人生活中的問題，但是在這之后自己的生活并沒有得到改變，遇到的難題依然存在。《后窗》是關于看電影的隱喻，窗戶比喻的就是銀幕，主人公用肉眼和望遠鏡的交替使用，就是鏡頭前觀眾近景遠景的切換。這也就寓意著看電影是一種和電影主人公一樣的偷窺行為，只是這一行為在電影院中被合法化了。

電視時代到來后，真人秀這一節目形式不斷發展壯大，而其壯大的一個重要心理動因就是觀眾存在著窺視欲，觀眾希望通過這樣的節目窺視他人的生活。這種節目形態產生于西方的電視屏幕，于本世紀初傳入我國。真人秀節目中，觀眾除了通過窺探節目中參與者的隱私，窺探其生活細節、吃穿用度等，更是通過窺探到其內在的缺點和弱點來獲得自己道德上的優越感。

到了網絡時代，個體的窺視不再滿足于窺視虛構人物和屏幕后的明星，更希望窺視普通人甚至身邊人的生活。但隨著微型攝錄設備的不斷進步，窺視正在逐漸打破法律的邊界，帶來諸多社會問題。在購物網站上進行搜索，各種類型和用途的微型攝錄設備琳瑯滿目，隨之而來的酒店偷拍事件也在新聞上屢見不鮮。在偷拍偷錄這些行為引起輿論的激烈爭論的同時，也引發思考，網絡時代的窺視邊界和底線在哪里，是否存在一個合法的窺視普通人生活的途徑。

二、vlog視頻形式的興起

除了窺視者在尋求窺視途徑，窺視文化發展至今，已不單單是窺視者單方面的舉動。加拿大作家哈爾·涅茲維奇在其書中對網絡世界的窺視文化有了新的界定，被窺視者主動分享著自己的私密生活，之后窺視者以觀看這些為樂。被窺視不再是被“偷看日記”，而是加入了被窺視者主動分享這一過程。從最初單一文字的的博客、日志，到在朋友圈或微博上分享圖文，再到直播APP、快手抖音等短視頻APP，被窺視者的分享經歷了文字到視頻、粗編輯到精編輯，這些變化也讓被窺視者更加主動積極地分享生活細節。對于被窺視者來說，圖文分享不夠直觀，短視頻容量小，直播雖然全面但是不能剪輯，于是vlog這種以視頻記錄日常的形式在網絡上逐漸興起。

Vlog一詞來源于video blog的縮寫，也被稱作視頻博客。最早出現于YouTube，是一種集文字、圖像和音頻于一體，經過剪輯后，能表達人格化和展示創作者日常生活的視頻日記。視頻的拍攝者和制作者通常為一個人、一臺相機甚至手機，不專業的拍攝手法，流水賬一般的生活記錄，經過配樂剪輯后上傳至視頻網站，就成為了一支vlog。YouTube上視頻博主Casey Neistat被稱為“vlog之父”，他并非是這種視頻形式的首創，但他用獨特的創意、對生活的真實記錄、高水平的視頻制作以及連續600多天每天更新視頻，讓vlog具有了不同于其他視頻形式的辨識度，截止到2018年12月，Casey Neistat的粉絲數已經突破1000萬。

以“vlog”為關鍵詞進行用戶畫像可以發現，20歲30歲的用戶占到了絕大多數，在我國集中于東部和中部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在趨勢圖譜中也可以看出在2016年以前指數基本為0，在2017年以后一路上升，2018年下半年呈現多個峰值，2019年后依然在不斷上漲。在YouTube上以“Vlog”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可以搜索出超過9000萬條Vlog。在國內vlog最集中的視頻網站嗶哩嗶哩（B站）上，目前vlog已經做到日更千條以上，單條視頻點擊閱讀量可達到267.8萬。Vlog這一視頻形式既為網絡時代窺視者窺視他人生活提供了合法途徑，還使被窺視者有了新的分享生活的形式。

三、vlog的特點

（一）體現陪伴感

Vlog標題中經常出現“with me”的形式。嗶哩嗶哩網站上，點擊超過10萬的vlog中，《跟我在學校過一天》《一人食|一日三餐》《我獨自生活》等體現孤獨感和陪伴感的標題成為常態。這是由于vlog最早流行于海外留學生群體，留學生群體獨自在異國求學，加上時差與國內聯系困難，vlog成為了他們記錄和分享生活的方式。因而一方面體現出一個人生活的孤獨感，又通過“with me”的形式體現出對于屏幕外觀眾的陪伴感。

（二）人格化特征顯著

vlog不同于其他視頻的第三人稱視角，而是采用第一人稱，讓觀看者和vlog主人公的人格緊密聯系在一起，對于拍攝者所拍到的內容，不僅是觀看，觀看者還會結合自身經歷和文化背景對此加以解釋，進行自己的理解。在這一過程的驅動下，創作者與觀看者緊密相連，也就是窺視者與被窺視者形成了互動，但這種互動依然隔著網絡，沒有打破窺視者和被窺視者之間的距離，窺視得以持續進行。這種互動還產生了強用戶黏性，形成“名人效應”，也就是成功吸引并留住觀看者成為其粉絲。這樣的過程甚至反過來吸引“名人”來進行vlog的創作，例如歐陽娜娜、林允等明星也開始利用vlog，主動分享作為明星的日常生活，滿足普通人對于明星生活窺視的欲望，同時達到“吸粉”的目的。

（三）涵蓋多種垂類

vlog本身涵蓋的類型十分豐富，有普通的日常生活類，還有旅行類和體驗類等，但是生活類vlog還是占主體。此外一個vlog視頻本身就可以涵蓋多個垂類，在vlog中做飯，就涵蓋了美食類視頻的內容，拍攝今日的穿著搭配就體現了時尚類的特點，購買或試用某新產品，就包括了測評體驗類視頻的元素。Vlog作為日常生活的記錄，在內容上并沒有明確限制和范圍界定，只要是日常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就都有可能出現在視頻中。

四、vlog窺視雙方心理動因分析

（一）被窺視者

1.自我認知的需求

vlog這一視頻形式對于創作者即被窺視者來說，實際上是以自我為核心進行的傳播，完善“鏡中我”的過程。這一過程中，被窺視者與觀眾即窺視者通過彈幕、評論、線下交流等方式進行互動，完成“主我”和“客我”之間的信息交流和對話，描繪出創作者自身“鏡中我”的形象，從而進行自我認同或否定。

2.自我價值的實現

馬斯洛在《人的動機理論》中將人類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五種：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當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獲得滿足時，人類期望獲得別人的認可和尊重，體驗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感。“被窺視者”在通過vlog被窺視時，不單單只是擺脫個人獨處所產生的孤獨感，還是其心理壓抑的釋放渠道，并在他人的認可中感受自身給他人、社會帶來的價值感。

3.占據傳播主導地位獲得關注

“被窺視者”渴望吸引盡可能多的注意力，在這個注意力驅動的時代，越多的注意力意味著被認可的正效應增強。正效應增強帶來更廣闊的傳播范圍和更多的互動，傳播活動越活躍，越是多方面，被窺視者的“鏡中我”也就越清晰，簡而言之，關注增多帶來了被窺視者的自我認同。

（二）窺視者

1.滿足窺視需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不想被知道，但同時又好奇別人的隱私。這種窺視需求來自于原始社會時的生存本能，知道關于別人的信息越多就越能避免信息不對稱的恐慌感，獲得更多的信息帶來了安全感和優越感。

2.“烏托邦”式的愿景

在社會轉型期，年輕人普遍處于焦慮的狀態，vlog為現實的問題提供了一種文本層面的、想象式的解決方法。不同于上層生活的遙不可及，vlog為窺視者展示了一種“可望而可及”的生活狀態。一頓豐富而精致的早餐，一次和家人朋友的愉快旅行，vlog在其中扮演了一個“烏托邦”的角色，寄托了窺視者的美好愿景，在多次窺視后甚至會產生和vlog中的生活更為接近的錯覺。這也讓vlog這一視頻形式與抖音、快手等流行的土味搞笑短視頻存在著顯而易見的審美區隔。

3.明確自身群體定位

和Vlog博主分享的生活進行比較，明確自身的定位。Vlog創作者的身份多種多樣，例如大學生、上班族、全職博主等，窺視者窺視創作者的生活，再與自身進行比較，會產生“我更優秀”的自信感或“我不如他/她”的失落感，但這些對照都會使窺視者自己更明確自身在群體中的定位。

五、結語

在傳播技術的推動下，窺視文化不斷發展，從小說到電影真人秀，從窺視虛擬人物到明星再到普通人，vlog為窺視普通人的生活提供了合法途徑。數字時代的“窺視文化”除了窺視方還加入了被窺視方，人們熱衷于將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想法貼到博客或社交網站上供所有人閱讀，vlog則是更加全面細節地展示了被窺視者的生活，滿足了當下窺視者分享生活的需求。因而是在窺視者與被窺視者共同的需求下，才促使vlog這一視頻形式興起，并在短時間內迅速走紅網絡。而在這一過程中，vlog的創作者和觀眾，也就是被窺視方和窺視方都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前vlog的發展存在著隱患。在之后的發展中vlog創作者要注意避免“過度分享”的傾向；更加注重本土化和個人特色，細分垂直領域避免趨同化；vlog的發布平臺也要在大量招募創作者的同時，找準新的盈利模式，促進vlog這一視頻形式的良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