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商界“女王”,32次走進朝鮮

陳尚文

玄貞恩 1955年生，1976年與韓國現代集團創始人鄭周永五子鄭夢憲結婚，鄭夢憲去世后任現代集團會長。

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在2019年新年賀詞中，提到了有意重啟朝韓合作的開城工業園區和金剛山旅游項目。對于韓國現代集團會長玄貞恩來說，這有特殊的意義：金剛山旅游項目正是她的公公鄭周永和丈夫鄭夢憲兩代人接力推動的。

2018年9月，玄貞恩隨韓國總統文在寅訪朝。如果說對隨訪的其他韓國企業家而言對朝事業是“未來式”，那么對玄貞恩而言，這一直是“現在進行式”。

現代當家人的朝鮮情懷

朝鮮于現代集團的當家人而言，是一種情懷、一種宿命。現代集團創始人鄭周永出生在朝鮮江原北道通川郡。早在1989年1月，鄭周永就訪問朝鮮并與朝方簽訂《金剛山韓朝共同開發議定書》，為金剛山旅游項目埋下種子。1998年6月16日，他以83歲的高齡衣錦還鄉。50輛5噸載重卡車上裝著500頭牛，浩浩蕩蕩跨過板門店韓朝軍事分界線北上，開啟破冰之旅。

17歲那年，鄭周永偷偷賣了父親的一頭牛，只身南下打拼。60多年后歸鄉，他期待自己能成為南北和解的一塊基石。他于1998年10月再次訪朝，送給朝方501頭牛。特地在500頭整數上追加一頭，是表達未來將繼續支援朝鮮之意。他趕著1001頭牛訪朝之舉，被視為時任韓國總統金大中對朝“陽光政策”的推進器。

鄭周永1998年訪朝時，時任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會見了他，表示希望與韓國擴大經濟合作。當年11月，第一艘金剛山旅游客輪“現代金剛”號啟程。到2003年開城工業園區建成，南北經濟合作事業正式開始。

鄭周永在平壤與金正日合影的照片上還有一個人，那就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五子鄭夢憲。

鄭周永共有八子一女。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紛爭與不幸不斷敲打著這個家族的大門。1982年，鄭周永長子鄭夢弼在車禍中喪生。1990年，四子鄭夢禹因病自殺。上世紀90年代，鄭周永逐漸淡出一線，次子鄭夢九、五子鄭夢憲和六子鄭夢準進入現代集團核心管理層。經過激烈的紛爭，鄭夢憲最終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成為現代集團會長，兄長鄭夢九分走了現代汽車，弟弟鄭夢準掌控了現代重工，形成“三家分晉”的格局。

對鄭夢憲而言，現代集團的對朝業務是父親留下的重要資產。1998年2月，鄭夢憲與朝方人士進行協商，并在6月23日簽署了《金剛山旅游合約》。2003年2月5日，鄭夢憲拜謁父親在京畿道河南市的墓地時，流下了一行行清淚。那時，他正因現代集團卷入向朝鮮秘密提供5億美元資金一事遭韓國檢方調查。擦干眼淚，他當日和金剛山陸路旅游項目考察團87名成員一起，乘大巴車經韓國東海岸非軍事區訪朝考察。

2003年9月1日，金剛山陸路旅游項目正式運營。但鄭夢憲沒有看到這一幕。因卷入政治丑聞無法脫身，投資金剛山收益又不如預期，當年8月4日凌晨，年僅55歲的鄭夢憲自殺。現代集團的擔子，壓在了玄貞恩肩上。

家庭主婦打贏家族戰爭

玄貞恩生于首爾，是現代集團下屬現代商船前任總裁玄永源的二女兒。她畢業于漢城附近的京畿女子高中，在韓國梨花女子大學讀完了社會學本科和研究生。

1976年，鄭夢憲和玄貞恩喜結連理，婚后育有兩女一男。據說，這門親事是鄭周永欽點的。1980年至1983年，玄貞恩隨夫赴美留學，丈夫攻讀經營學，她學人際開發專業。鄭家一向禁止女人參與企業事務。直到1992年鄭周永作為統一國民黨代表參加總統選舉，玄貞恩的照片和履歷才作為候選人親屬首度在媒體公開。

婚后20余年，玄貞恩對內相夫教子，對外熱心慈善，曾任大韓女學士協會財政部門委員等，恪守著豪門主婦之道，直到丈夫的死亡將她推至臺前。2003年10月21日，玄貞恩出任現代電梯公司會長，并代理現代集團會長職務，成為韓國歷史上首位女性大企業領導人。但“一心只做家務的主婦如何懂得經營”的質疑聲不斷。

高處不勝寒。玄貞恩終于了解了丈夫的壓力有多重。鄭夢憲死后，現代集團股價暴跌，還連續爆發“內亂”。

2003年底，鄭夢憲叔父鄭相永動了吞并念頭，引發“叔侄之亂”。他集中購買現代電梯股份，玄貞恩則增發股票，降低股東持股率進行反擊。最終，鄭相永被認定在收購過程中違規，被韓國證監會要求賣掉大部分股權。

2006年4月，鄭夢憲弟弟鄭夢準擔任大股東的現代重工宣布，要收購現代集團的核心分公司現代商船26.68%的股份，意在吞并現代集團。玄貞恩斥之為“惡意并購”，反擊并最終撐過了這場“叔嫂之亂”。但到2010年，她被迫將已掌握在旗下的現代建設拱手讓給鄭夢憲哥哥鄭夢九，這事對她而言是個痛苦回憶。

玄貞恩沉著冷靜，遇挑戰時反應迅速。她最喜歡引用的詞語是“乘風破浪”，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積極的心態讓一切成為可能”。她在自傳《沒有戰勝不了的挑戰》中寫道：“害怕是人類本性的一部分。勇氣并不代表著不會害怕。雖然害怕，也會說‘好，即使危險也再試一次，再次挑戰，這才是真正的勇氣。”也許正是這樣滿滿的正能量，感染著她的員工們。“積極領導”也成為玄貞恩最具代表性的經營理念之一。

玄貞恩的另一重要經營理念則是“感性經營”。2009年5月，她給員工發了一封郵件，內容是“現代人們！請每天KISS”。這里的“KISS”指的并非親吻，而是“Keep it simple and speedy”，即保持一種簡單而迅速地處理工作的狀態。在她看來，全球經濟陷入危機，情況越復雜就越應該將工作簡單化。她還會親自為員工準備參雞湯、圍巾和日記本等禮物，以強化溝通。

玄貞恩接任以來，現代集團銷售額從2003的5.4萬億韓元（1韓元約合0.006元人民幣）增至2012年的11.7萬億韓元，資產規模從8.4萬億韓元增長至27.5萬億韓元，增加兩倍多。2009年，玄貞恩入選福布斯雜志“全球最具影響力100位女性”榜單。2015年，她被《財富》雜志評為亞太最具影響力的25位商界女性。她的長女鄭志伊也能獨當一面，被視為現代集團接班人。

玄貞恩（左）與其女鄭志伊（右）于2007年11月訪問朝鮮時與金正日合影。（資料圖）

鄭周永（左）與其子鄭夢憲（右）于1998年10月31日訪問朝鮮時與金正日合影。（資料圖）

一棵“北心”堅定不移

2007年11月和2009年8月，金正日又與韓國客人留下了兩張合影。金正日仍在中間，兩邊的人從鄭周永、鄭夢憲父子變成了玄貞恩、鄭志伊母女。

韓國媒體稱，玄貞恩繼承和發展公公、丈夫的對朝事業，在金剛山以及開城工業園等項目上進行大量投資，進一步鞏固了她“最熟悉朝鮮的韓國企業家”的地位。她是唯一一位受到過金正日、金正恩兩代朝鮮領導人接見的韓國企業家，也是唯一獲得過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親筆信的韓國財經界人士。或許對她而言，對朝事業、韓朝交流才是最重的心結所在。

2003年10月，玄貞恩首次訪問朝鮮。在丈夫離世不久、自己即將就任集團會長之際，她赴平壤參加了柳京鄭周永體育館的開館儀式。該體育館是由鄭周永和鄭夢憲捐資4700萬美元興建的。

以鄭周永的號“峨山”為名成立的現代峨山，是現代集團旗下專門負責韓朝經濟合作的子公司，擁有韓國游客赴金剛山旅游項目的獨家經營權，并牽頭開發開城工業園區。玄貞恩擔任集團會長后，每逢金剛山旅游區和開城工業園區遇到重大問題或有重大活動時，她都會到訪金剛山、開城地區，扮演改善南北關系的信使角色。

憑借對朝事業的紅火，現代峨山業績曾持續了一段時間的穩定增勢。然而，韓國一名游客在2008年因誤闖禁區被朝軍射殺后，金剛山旅游項目中斷至今已有10年之久。現代峨山也開始走下坡路。根據2018年9月的數據，現代峨山資產規模已從2008年的3329億韓元縮水為1873億韓元，10年間累積赤字達1.5萬億韓元。

韓國輿論稱，金剛山旅游項目中斷的10年是“遺忘的10年”。但玄貞恩從來沒有忘記對朝事業是公公、丈夫的畢生夢想。再慘淡的數據也沒有動搖她的一顆“北心”。玄貞恩在2018年現代集團的新年賀詞中說：“南北經濟合作與共同繁榮，是先代會長的遺志，是必須要由現代集團開出的花。”她表示，自己決不動搖，做好萬全準備，直至打開交流之門的那一天。

在2018年4月金正恩、文在寅板門店會晤后，玄貞恩苦守了10年的那股韌勁讓她興奮地忙碌起來。5月，現代集團成立了以玄貞恩為委員長、各子公司代表為咨詢委員的“南北經濟合作事業工作小組”，以應對韓朝關系轉暖局面而積極做出相應措施。8月，玄貞恩啟程赴朝鮮金剛山，出席丈夫鄭夢憲去世15周年悼念儀式。

朝鮮祖國和平統一委員會的官方網站曾經發文回顧金鄭兩家打破堅冰、促進統一之情。文章稱，2000年6月底，金正日接見鄭周永時稱贊其為“民族和解之路的開拓者”。2005年7月，金正日接見玄貞恩并哀悼鄭夢憲時表示，早在官方正式發展韓朝關系以前，朝方就與現代集團譜寫“初戀”，將在韓朝軍事對峙最前線金剛山地區的旅游項目經營權完全交給現代集團。金正恩也在鄭夢憲10周年祭之際致信現代集團稱，民族主義思想讓鄭夢憲先生得到永生。

2018年9月，玄貞恩在獲朝鮮內閣副總理李龍南接見時表示，“南北關系不好令我時常心痛不已，希望（事業）能快點重啟”。李龍南說，“玄貞恩會長希望（南北交流）事業順利的心始終如一”。

玄貞恩先后訪問朝鮮32次，其中9次訪問平壤，23次訪問金剛山和開城地區，是訪朝次數最多的韓國企業家。她說，金剛山旅游已中斷10年之久，但現代集團不會再像過去10年那樣患得患失，而將默默努力，為韓朝開展經濟合作、實現共同繁榮發揮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