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迷人的大自然精靈

極危萌物—勺嘴鷸（Calidris pygmaea）

每年春秋遷徙季節(jié)，無數(shù)扛著長焦鏡頭與單筒望遠鏡的觀鳥者與研究人員就會云集在江蘇南部海岸的灘涂濕地地帶，聚精會神地在海量小型鸻鷸中尋找一種瀕臨滅絕的鳥類—那就是勺嘴鷸（Calidris pygmaea）。勺嘴鷸體長14～16厘米，下體白色，上體灰褐色，具黑色貫眼紋，繁殖期則會換上紅褐色的繁殖羽。它是典型的候鳥，夏季聚集在俄羅斯西伯利亞東北部楚科奇地區(qū)的苔原和草甸中繁殖，然后途經(jīng)朝鮮半島、日本、中國東海岸的海岸灘涂地帶，到東南亞和南亞地區(qū)的海濱越冬，年年周而復始。顧名思義，遷徙期間，勺嘴鷸依靠它極富特色的勺形喙在灘涂表面像掃帚一樣來回捕捉甲殼動物、軟體動物和昆蟲。這種較為獨特的覓食方式使得勺嘴鷸成為了鸻鷸中的明星，針對這種行為的演化過程與生態(tài)適應(yīng)機制的研究也有助于更深層次地理解鳥類功能多樣性的復雜性。然而，就是這樣一種人畜無害、圓滾滾、特點鮮明、萌萌的小鳥兒，近年來卻深陷瀕臨滅絕的困境：1970年至2005年，成年個體數(shù)量從2000～2800對快速下降到僅剩400對左右……而2017年最新的一份研究顯示，2014年時成年勺嘴鷸種群已經(jīng)不到228對！即使算上不能參與繁殖的其他年齡段個體，全部種群也僅有661～718只而已！這是什么概念呢？遷徙時節(jié)，在北京大學一處不到一平方千米的地域范圍內(nèi)，只要一天就能觀察到這個數(shù)量級的鳥……基于這樣駭人的數(shù)據(jù)，勺嘴鷸早在2008年就被IUCN（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評為了極度瀕危（Critically Endangered）物種—這是僅次于野外滅絕的評級，且這一評級一直持續(xù)到今天。

?勺嘴鷸，非繁殖羽（攝影 / J.J. Harrison）

是什么因素造成了這樣的現(xiàn)狀呢？與熟知的黃胸鹀（Emberiza aureola）等鳥類因為人類捕殺而瀕臨滅絕不同，勺嘴鷸的悲劇主要是因為其遷徙棲息地—也就是沿海灘涂濕地的面積減少和質(zhì)量退化導致的。具體來說，填海造陸、灘涂圍墾是大規(guī)模灘涂減少的主要原因，而水污染和過度采集則威脅著灘涂濕地內(nèi)底棲動物群落的健康，從而順著食物鏈威脅勺嘴鷸的食物來源。不過，隨著社會各界力量的推動，勺嘴鷸的處境越來越受到關(guān)注，多項針對它的保護計劃也已經(jīng)在實施，如在繁殖地對孵化過程進行人工干預以提高繁殖效率—這是個體層面的保護;還有停止部分遷徙與越冬地的圍墾與水壩建設(shè)—這是棲息地層面的保護;推動將包括勺嘴鷸棲息地在內(nèi)的沿海灘涂劃入保護區(qū)與自然遺產(chǎn)地—這是立法與保護地建設(shè)層面的保護。我們只能衷心希望這些措施能夠起效，未來的人們能夠繼續(xù)看到勺嘴鷸在灘涂上覓食的身影。

?覓食中的勺嘴鷸（攝影 / Kajornyot Wildlife Photography）

?香格里拉越冬的黑頸鶴（攝影 / 胡若成）

?黑頸鶴（攝影 / 胡若成）

高原紳士—黑頸鶴（Grus nigricollis）

黑頸鶴（Grus nigricollis），是世界上唯一主要生活在高原的鶴類。1876年，曾發(fā)現(xiàn)了普氏野馬（Equus przewalskii）、普氏原羚（Procapra przewalskii）等動物的俄國軍官普熱瓦爾斯基在中國青海湖發(fā)現(xiàn)并命名了黑頸鶴，這是全世界15種鶴中發(fā)現(xiàn)得最晚的一種。站立時高挑的身形，頭部紅色裸露的皮膚，黃色虹膜透出的凌厲的眼神，與特征性的黑色頭頸部羽毛一起，構(gòu)成了這高原紳士的基本辨識特征。

黑頸鶴的故事從早春初夏的青藏高原沼澤濕地開始。每年4、5月，越冬歸來的黑頸鶴群會成對在沼澤、草甸、湖泊濕地的堅實地帶營建大型地面巢開始繁殖，繁殖區(qū)域北達阿爾金山，東到甘南川北大草原，西至喀喇昆侖山，南至青海東南部的隆寶灘保護區(qū)。大概一個月，1～2只幼鶴就會孵化出殼，并利用青藏高原水草豐美的夏天迅速成長為具有長途飛行能力、全身淡黃色的亞成鳥，以便迎接秋季南遷的挑戰(zhàn)。南遷時，黑頸鶴多以家庭或小群為單位，飛過整個青藏高原北部，到達南方云貴高原，西藏南部，乃至不丹和尼泊爾等南亞國家越冬。整個秋冬季，越冬的黑頸鶴主要以湖泊河沼附近的農(nóng)田為食物來源，掘食植物根莖，捕捉小型動物，同時也以秋收后散落的農(nóng)作物和新種下的種子和幼苗為食。

這實際上造成了黑頸鶴不得不與人類比鄰而居的現(xiàn)狀。由于黑頸鶴越冬依賴農(nóng)田，在一些地區(qū)就產(chǎn)生了人與鳥爭食的矛盾，人鳥兩敗俱傷。包括黑頸鶴在內(nèi)的許多依賴農(nóng)田取食的鳥類都面臨著類似的尷尬現(xiàn)狀，即農(nóng)田是當?shù)鼐用褓囈陨娴纳顏碓矗肄r(nóng)田并不在大多數(shù)保護地的管轄范圍內(nèi)，人鳥矛盾凸顯。不過由于黑頸鶴的主要分布區(qū)多為信奉藏傳佛教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基于藏傳佛教對萬物生靈的愛護理念，作為高原守護神形象之一的黑頸鶴受到的保護和關(guān)注也在逐漸增長。而針對現(xiàn)實的人鳥爭食問題，除了利用宗教信仰大力宣傳之外，采取建立補償保險基金，或者開展基于村莊社區(qū)的生態(tài)旅游，也能從經(jīng)濟上緩解矛盾。

“一妻多夫”—黃腳三趾鶉（Turnix tanki）

?黃腳三趾鶉雌鳥（攝影 / Lonelyshrimp）

“孔雀開屏”當中，有著長長的美麗尾羽，金屬色光澤體羽和冠羽的是雄性孔雀，而雌性孔雀卻并不色彩斑斕。這是鳥類性選擇機制的體現(xiàn)，一雌一雄和一雄多雌制的鳥類大多都是由雌性選擇在爭奪交配權(quán)中獲勝的雄性來配對繁殖。統(tǒng)計表明，全世界97%以上的鳥類物種是一雌一雄制，約2%的鳥類是一雄多雌制，但是也存在大約0.4%的鳥類營一雌多雄生活。黃腳三趾鶉（Turnix tanki），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鳥類。

雖然名叫“鶉”，但黃腳三趾鶉卻和常見的日本鵪鶉（Coturnix japonica）等雞形目鳥類不同，它屬于鸻形目，和勺嘴鷸等鸻鷸是親戚。特殊的性選擇制度造成了黃腳三趾鶉與眾不同的繁殖習性。黃腳三趾鶉雌鳥比雄鳥個體更大，羽色也較為艷麗，背部及枕部的栗色更為明顯，繁殖期也是由雌鳥主動進行求偶炫耀行為。每年初夏的夜晚，在沼澤地、草甸或者水稻田邊的求偶場中，雌三趾鶉以低沉的鳴聲吸引雄鳥前來，這時，雌鶉以展翅、擺動頭尾等炫耀姿勢展示自身艷麗的羽毛，圍著雄鶉進行求偶。更有甚者，雌鶉之間還會因爭奪配偶而產(chǎn)生兇狠的戰(zhàn)斗—這一切行為都與大多數(shù)鳥類的性別角色行為是相反的。然而，經(jīng)過一番炫耀和爭斗，它們在蘆葦叢中搭建的簡陋干草地面巢里交配產(chǎn)卵，一旦成功，雌鶉就會不辭而別，留下雄鳥承擔孵卵、育雛、覓食的責任，而雌鳥則會繼續(xù)尋找下一個配偶產(chǎn)卵繁殖。

是什么自然選擇壓力促使黃腳三趾鶉演化出了這樣獨特的繁殖習性呢？黃腳三趾鶉自身體型較小，且主要在地面生活，面臨著來自小型哺乳動物、猛禽等多種天敵的威脅，具有產(chǎn)卵能力的雌鳥四處交配游走，減少了雌鳥被捕食的風險，可以起到“把雞蛋放在不同籃子里”的效果，分散捕食壓力，這是不同生態(tài)位的物種針對環(huán)境壓力演化出不同行為策略的絕佳例子。實際上，與黃腳三趾鶉同屬鸻形目，生活習性也近似的濕地鳥類彩鷸（Rostratula benghalensis），也同樣是雌鳥更加艷麗，這也是佐證交配制度隨生態(tài)位演化的另一例子。

濕地，從雪域高原到海濱灘涂，這一復雜而多彩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為數(shù)以百計的鳥類物種提供了賴以生存的家園。它們以濕地為棲息空間，依水而居，或在水中游泳和潛水，或在淺水、灘地與岸邊涉行，或在其上空飛行，以各種特化的結(jié)構(gòu)和獨特的方式在濕地覓食。而今，“地球之腎”與棲息其中的鳥類也面臨著來自人類壓力與氣候變化的威脅，我們理應(yīng)正視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與濕地鳥類對生物圈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保護好這瑰麗多姿的一切，為后來人留下一塊美好的天堂。

?如東灘涂濕地的鸻鷸（攝影 / 胡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