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笑笑
我的叔叔不僅生理上有病,心理上也有病。
我的叔叔天生失聰,并患有癔癥。
我起床的時候,常會聽見他的“楮樹”語言。推開院門,就能看見他抱著院門口的一棵楮樹,嘰里呱啦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谒樦囊骂I往下淌,地上是被他搖晃下來的楮實子。
吃飯的時候,他手捧著碗,一抖一抖的,湯汁總會灑到桌布上,凝成奶黃色的小鼓包。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碗湯,盯著蔥花從這頭蕩到那頭,盯著湯中的肉片從浮到沉。
我回家的時候,經常見他躺在那棵楮樹下,手腳亂舞,笑得像個孩子,頭上頂著幾個小紅包,身旁散落著小孩子扔向他的小石子。有時,家門口會圍著一堆賣菜的老大媽,個個唾沫四濺,手上是被扯爛的菜葉子——叔叔又拿了人家的菜回來給奶奶。奶奶付了錢,拎著那些爛葉子,對叔叔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就看著他沖她傻樂。我看著奶奶,她的眼眸忽明忽暗。
晚上,叔叔早早地睡了。奶奶常會坐在那棵楮樹下,望著天空,嘆一口氣,對我說:“要是咱家幾個孩子都像你叔那樣就好了……”她眼神迷離、飄忽。
我爸媽在上海工作,在那有了兩套房子。他倆一直想把我帶走,去大城市接受教育。但我一直覺得那兒沒有歸屬感,沒有奶奶身上特殊的味道,也沒有淳樸的小伙伴。兩個大伯在深圳,都已有4年沒回過家了。他們有鈔票,有房子,有健康的身體,卻不能給孤單的奶奶晚年所需要的陪伴。
叔叔有病,卻知道奶奶腰不好,經常會在早上去搖楮樹,把搖下的楮實子裝在簸箕里,給奶奶做藥用;每次喝湯,他都只喝上面那層湯水,而把肉留給奶奶;在菜市場看到奶奶喜歡吃的菜,他也會直接拿回家,不管后面的人喊得有多兇。每次發病,只要奶奶來到跟前,他都會緩和很多。奶奶時常嘆息:“苦了這孩子啊——這么好的一個孩子,怎么老天就不放過他呢?”
奶奶的嘆息不停地在我耳邊重復。時間一久,從奶奶的嘆息聲中,我漸漸覺得,叔叔雖然有病,但他在奶奶心中的分量,很重很重。
(指導老師:周啟群)
(本文系本期“千金作文”評選候選作品)
編 輯 絮 語
在這篇短短的作文里,作者為我們貢獻了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物:一個有病的叔叔,卻有如天使一般可愛、純良。作者尤其高明的,是將叔叔與“我”的父母及兩個大伯作對比,更突出了有病叔叔的可貴,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個時代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