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行
家附近的報攤消失快兩年了,原址在造新的地鐵,每次經過那兒都有說不出的傷感失落。作為一個不甘寂寞的老媒體人,我每到一個地方定找當地主要報紙瀏覽一通。
其實,翻報紙尋找有用信息要比上網快得多,不會一條條打開后才知道是不是廢話。而且從排版、標題、配圖都看得出編輯同行的想法,不像網上小編常喜歡驚世駭俗。還有,我每天做電視、電臺新聞評論,翻報紙時看到需要的資料隨手撕下剪下、圈圈畫畫,比上網看手機方便許多。
幾十年同報紙打交道,也就對報攤有了特殊感情。每次換一個地方居住,最先認識的鄰居應該就是附近的報攤主,每天一大早去光顧,很快成了熟人。我在北京清華園住了九年,西南小區門外朝南五十米有個報攤,由一位胖胖的中年婦女打理。沒幾天她就知道我要哪幾份報刊,晚去了或外出幾天都會給我留著。
同報攤主人聊天,可以獲得報刊行業的第一手真實“情報”,勝過看什么專家的調查分析。哪一家最近賣火了,哪一家越來越不行要關門了;科技白領常看什么雜志,農民工買什么報紙最多;女學生喜歡什么,小學生喜歡什么……他們都了然于胸,并按此布置攤面,不斷調整,把最熱門的報刊放在最突出的位置。
一天去買報,她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訴我,某份財經雜志早上剛到,就有人來全部買走,接著又去附近其他報攤如此“搜購”。她覺得里面一定有名堂,特意為我扣下一本。那本雜志我保留至今,因為封面故事涉及的大買賣影響深遠。
這些年平面媒體受到互聯網沖擊,同樣反映在報攤經營上。賣得出去的報刊數量一年年減少,銷售總額更是萎縮。要撐下去只有增加賣飲料、電話卡,還有就是多賣童書、游戲書,吸引上學放學都會走過的北大附小、清華附小學生。一到放假,生意就十分清淡。
時間久了,談的事情也多了,知道她從江蘇揚州那兒來,離了婚。女兒大了,要回老家讀中學,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常問我怎么辦才好,到底該陪女兒一起回家,還是留在北京守著這個報攤。一天她喜滋滋地告訴我要回老家結婚了,不會再來北京。接手報攤的是位小伙子,不怎么上心,常常看不到人。最近北京的媒體朋友說清華大學里面已沒有一家書報亭,不知西南小區門外的這家是否還在。
我熟悉的北京另一家報攤在東四環大望橋附近,上海文廣駐京辦的大樓旁邊。我每年三月都要為東方衛視做兩會現場評論,那半個月就住到那兒。攤主是對三十出頭的小夫妻,好像來自河南,也有個在北京讀書的女兒。每次見到我都打招呼:“您又來了,兩會要開了?”
后來有一次,我問:“孩子讀書怎樣啦?”聽到的是一聲嘆息。“回老家上中學了,只能那樣,不然跟不上課程考不上大學。”來北京打工的家庭,孩子都是這個命吧。他們自己呢?“原來租借的地方不讓住了,只能搬得更遠,也不知明年還讓不讓在這兒賣報。”
經常去別的國家兜兜轉轉,看到人家國際大都會的報攤報亭,難免心生羨慕嫉妒恨。但反過來想想,也許咱們這方面走在了前面,就像手機支付那樣。
(摘自《新民晚報》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