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勇 蝶
(陜西師范大學 出版總社,陜西 西安 710062)
魏晉南北朝時期,州郡地志大量涌現,其中,晉宋地志也蔚然可觀。晉宋時,山水詩日益興盛。在這一文學潮流的影響下,晉宋地志也出現了關注山水景物的內容。在描述山水的地志作品中,〔劉宋〕盛弘之的《荊州記》是杰出的一部。《荊州記》中關于山水景物的描述雖多是一些山水散文片段,但獨具特點,是研究山水文學不應忽視的內容。
“九州土宇,萬國山川,物產殊宜,風化異俗,如各志其本國,足以明此一方,若盛弘之《荊州記》、常璩《華陽國志》、辛氏《三秦》、羅含《湘中》,此之謂地理書者也。”[1]從劉知幾《史通》的這段話可以看出,盛弘之所撰《荊州記》是一部地理書,即通常所說的地志。其實,同名異書的《荊州記》計有六種:〔晉〕范汪,〔劉宋〕庾仲庸、郭仲產、盛弘之,〔南齊〕劉澄之,均撰有《荊州記》,另有佚名一種。六種中以盛弘之《荊州記》內容最為完備,也最著名,流播最廣。本文考察對象為盛弘之《荊州記》中的山水散文,下文所稱《荊州記》即盛弘之《荊州記》。
盛弘之其人,《宋書》無傳,事跡莫詳,僅《隋書·經籍志》載:“《荊州記》三卷,宋臨川王侍郎盛弘之撰。”[2]盛弘之所侍之臨川王為劉義慶。劉義慶曾任荊州刺史長達八年,盛弘之作為義慶幕僚,當有在荊州實地考察之經驗。[3]59
《荊州記》的成書時間,清人陳毅《荊州記跋》中考證為宋文帝元嘉八年(431年)至十六年(439年)之間[4],而據當代學者考證,一說在宋文帝元嘉十四年(437年)至十六年(439年)之間[3]60,一說在宋文帝元嘉十六年[5]。三說時間都在元嘉八年到十六年劉義慶擔任荊州刺史期間,只是作書持續時間有別。
于今可見最早著錄盛弘之《荊州記》的是《隋書·經籍志》,至唐末,其書已佚。[6]但是,《荊州記》后世輯本存世有十種[7]10,有清人陳運溶輯并集證的《麓山精舍叢書》本、清人王仁俊輯《玉函山房輯佚書補編》本、民國曹元忠輯《箋經室叢書》本、民國葉昌熾輯《毄淡廬叢藁》本等,《說郛》《五朝小說》《五朝小說大觀》等也均有收錄。同時,《荊州記》條目多被各種史書地志征引,類書亦多輯錄。本文所引盛弘之《荊州記》內容多引自時代相對較早的類書。
明末張岱云:“古人記山水手,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子厚,近時則袁中郎。”[8]酈道元的山水散文成就早已備受推崇。對于南北朝的山水散文,學術界關注較多的一直也是〔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并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南朝常被提到的則是齊梁時的一些山水小品,如陶弘景《答謝中書書》,吳均《與施從事書》《與顧章書》《與宋元思書》,等等。其實晉宋的早期地志是山水散文的一個重要領域,值得探討。盛弘之《荊州記》作為劉宋時的杰出地志,其文學成就即表現在它的山水風物的描述上。
作為一部記述荊州地理風物的地志,《荊州記》的內容包括山川形勝、風俗物產、神話傳說、名人軼事勝跡及歷史遺存考索等五個方面。據陳運溶《麓山精舍叢書》輯本統計,《荊州記》條目共155條,其中描述山川形勝的有46條,幾近輯本的三分之一。[7]17-33這近輯本三分之一的內容就是山水散文,也即本文考察對象。
《荊州記》中模山范水的文字大都很簡單,描寫對象是客觀的自然山水,有時只有片言只語,至簡可以是“茹溪,源出茹龍山,水極清澈”[9]190,作者只在考察溪流地理發源之余,添一句景致描寫。“水極清澈”雖只樸實的四個字,卻使山水似乎突然靈動起來,前面冷靜客觀的知識性介紹轉而加入了人的視角,一個“極”字包含了人的觀感,有激賞的感情色彩,帶上了一點審美的意味。人和山水的感性聯系使山水的生命韻致顯現出來。
不同的山水景色能引發作者或深或淺的感觸,描寫時也就有或詳或略的筆法。面對特別奇絕的自然景觀,盛弘之也會加以詳細描繪,寫出相對獨立的短小精悍之山水散文篇章。這類片段不多,但卻有膾炙人口的一節,這就是為酈道元《水經注》所引的關于三峽的一段,《太平御覽》也有轉引:
舊云,自三峽取蜀數千里中,恒是一山。此蓋好大之言也。唯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見日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沂沮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至江陵,其間一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為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流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雅趣。每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岫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10]259
這一廣為傳誦的名段文筆優美,人所共識,雖不到二百字,卻將三峽描繪得全面具體,使讀者看到一個立體的三峽。文中既有對三峽整體的奇險幽美的描述,更有對細節景觀的觀照,素湍、綠潭、絕巘、怪柏、懸流、瀑布讓人應接不暇。這些景物動靜交錯,勾勒出一個自然鮮活的三峽。對猿鳴的描寫更增添了生命的律動,營造了一種凄清的意境,景中有情,情景交融,更使這一段成為完整獨立的篇章。
盛弘之《荊州記》中的山水散文或簡或詳,主要記錄了自然的山山水水,也描寫了有特色的巖石或是草木。這些景致描述既富于文學性,又不失地志的客觀征實性,有時還起到釋名的作用,下文詳細論述將有涉及。
1.基于感官感覺的描述
從《荊州記》看,盛弘之的山水散文善于做視覺感受的描繪,前舉“水極清澈”是相對近距離的觀察,更為精彩的是遠距離的觀望:“新陽縣惠澤中,有溫泉。冬月,未至數里,遙望白氣,浮蒸如煙,上下采映,狀若綺疏。”[11]166溫泉白氣在遙望的視角下,變得恍如仙境,美不勝收,呈現出一種不甚真實的藝術效果,卻恰恰真實地反映了溫泉之美。
“雁塞北樓梁州汶陽郡,其間東西嶺,屬天無際,云飛風翥”[11]1579,這該是仰視的角度,目光伸向了廣袤的天空,在那里只有云和風的舒卷飛動。
把目光收回來,盛弘之又站在大地上四周環望,擴大自己的視野:“云杜縣左右有大浐馬骨等湖,夏水來則渺漭若海,及冬涸則平林曠澤,四眺煙日。”[3]141這里取的是環視遠眺的視角,而且目光跨越了時間,注意到不同季節不一樣的景觀,準確地抓住了湖泊冬夏有別的特點。“渺漭若海”極言夏季湖水的豐沛,湖水的汪洋之勢立現于紙面;冬天的湖泊則顯得空曠蕭瑟,猶如一幅山水畫,有疏遠蕭散的意境。“四眺煙日”仿佛讓人看到一種寂天寞地的曠野之景,又讓人感受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一個“眺”字則點染出作者孤獨凄清的心境。短短一句景物描寫包含了幾幅畫面,蘊藏了有層次感的意味。散文語言有這樣的張力與表現力,已經接近詩了。
盛弘之從不同的角度對山水進行觀察,并在筆下生出姿態紛呈的山水面貌,這與他對山水的觀照態度分不開。他以審美的眼光觀照山水,面對優美壯麗的山水,他深感“目不周玩,情不給賞”[12]2698,有發現山水之美的欣喜。盛弘之帶著情感觀賞自然,故多能發現山水之趣。
盛弘之對山水持審美態度,用各種感官去體驗山水。他不僅用眼睛攝取山水美景,同時也調動了其他的感官,耳朵也可以讓他感受到山水之美。“衡山有三峰極秀,一名紫蓋,澄天明景,輒有一雙白鶴回翔其上,清響亮徹。”[9]727在澄天明景的背景中,一雙白鶴回旋飛翔在峻秀的山峰上空,已經是一幅美麗的圖畫,“清響亮徹”則使圖畫中的白鶴驟然生動起來。白鶴鳴高峰,有聲有色,頓時使人仿佛目見其姿,耳聞其聲。又如:
臨賀山中,有大竹,數十圍,高亦數十丈。有小竹生其旁,皆四五圍。下有盤石,徑四五丈,極方正,青如彈棋局。兩竹屈垂,拂掃石上,初無塵穢。未(《太平御覽》卷九百六十二“未”下有“至”字)數十里間,風吹此竹,如簫管之音。[11]1552
此段描述山中之竹,極為具體,富于層次、細節,從大竹到旁邊的小竹再到竹下的盤石,以及竹與石的相互位置關系,一一寫來,意境幽靜自然。最后的“風吹此竹,如簫管之音”是安靜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點靈動,動靜結合,更渲染了竹林整體的幽靜,有“蟬噪林逾靜”之趣,只不過這里的聲音也是竹本身發出的聲音。
2.修辭手法特別是比喻的運用
《荊州記》的山水散文本來為文極簡,可又明白生動,修辭手法是重要的技巧。如“渺漭若海”用了夸張的修辭,但用得最多的還是比喻。
《荊州記》中有關山水的比喻經常和釋名相聯系,用比喻寫景說明山川名稱的由來,如:
平樂縣有山,臨水,巖間有兩目,如人眼,極大,瞳子白黑分明,名為目巖。[11]106
武陵舞陽縣,有石帆山,若數百幅帆。[11]143
建平郡南陵縣有石鼓,南有五龍山,山峰嶕峣,凌云濟竦,狀若龍形,故因為名。[11]143-144
筑陽縣有墨山,山石悉如墨。[9]520
這些比喻多是對山川特點的說明,巖石像眼睛,山形像帆、像龍,是形狀的類比,墨山的比喻則是顏色的類比,都使山川形象得到感性的呈現。讀者因此對這些山的特點印象分明,對山川不僅有了客觀的認識,還有了不乏趣味的認識。可見,地志的科學性和文學性得到了很好的結合。
描述某些具體景物時,盛弘之也常巧妙地運用比喻,使描述對象更加形象生動。前舉的盤石“青如彈棋局”是一例,另如:“參山周回數百里,聳狀若香爐,至于云霽,天明景徹,在襄陽北望見此山”[9]41,用香爐比喻參山高高聳立的狀態,山的高大得到立體的呈現;“武陵舞陽縣,有淳于白雉二山,在寧州武陵二界畔,絕壑之半。有一石雉,遠望首尾,可長二丈,申足翔翼,若虛中翻飛,頸綴著石”[11]122,“始興機山東,有兩巖相向,如鴟尾”[11]1151,靜態的巖石用雉、鴟來比喻,形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一峰名芙蓉,上有泉水飛流,如舒一幅練”[9]97,以白練喻飛泉,又有化動為靜之妙,給泉水賦予了質感。
3.隱性的情感抒發方式
《荊州記》首先是一部地志,記載荊州的山川形勢,客觀性是其必然的特點,其中的山水散文富于文學性,但抒情性不明顯。作者與山水保持了客觀的距離,感情的抒發很隱性,一般通過程度副詞如“極”或動詞“遙望”“四眺”等表達對山水的感慨。另有一種方式就是借他人評論之語表達感情,這里的他人常見的就是行者、漁者等。比如:“宜都西陵峽中,有黃牛山,江湍迂回,途經信宿,猶望見之。行者語曰: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日三暮,黃牛如故。”[11]122為了說明西陵峽江水湍險迂回,作者選擇了黃牛山作為參照物,人走了兩天也一直看到同一座山。最后的行者之語集中以黃牛山為對象,三用“黃牛”,語言精練概括,將西陵峽之迂回婉轉從一個側面表現得淋漓盡致,其中也包含了人對大自然之神奇的感嘆。又如:“每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岫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這里借漁者之歌感嘆巫峽之長、猿鳴之悲。漁者之歌貌似客觀記述,作者的感情傾向實已包含在內,使山水描寫取得情景交融的藝術效果。再如:
稠木傍生,凌空交合,危樓傾崖,恒有落勢。風泉傳響于青林之下,巖猿流聲于白云之上。游者常若目不周玩,情不給賞,是以林徒棲托,云客宅心,泉側多結道士精廬。[12]2697-2698
面對奇美多姿的山水,游者的感受是“目不周玩,情不給賞”。作者也是游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其實抒發的也正是作者的感受,只是把情感置入游者的角度。清新自然的山水使人有遠離塵俗親近自然之想,其敘述也是客觀性的,保持第三者的位置,盛弘之本人未必不作如是想。這里也可一窺晉宋玄、佛思想的影響。
盛弘之山水散文的情感抒發方式保持了與山水的距離,盡量不從一己出發,而借第三者的角度發表對山水的感想,不如書信札記中山水散文情感抒發直接感人,是一個小小的遺憾。但這也正是《荊州記》這樣的地志的特點,不以動情勝,卻自有一種古樸風格。
4.簡練明暢的語言
盛弘之《荊州記》中的山水散文語言簡單明了,以散體文寫作,不做過多鋪排,隨物賦文,情思所至,皆出語自由而自然。如“平樂縣有山,臨水,巖間有兩目,如人眼,極大,瞳子白黑分明,名為目巖”[11]106,全用散體寫來,句子兩字至六字不等,極簡單,概括性又極強,讀來明白如話,自然樸實。
《文心雕龍·明詩》:“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競也。”[13]這一段話主要是指詩而言,魏晉時,山水最初進入的文學領域就是詩賦,山水詩賦的語言風格多如劉勰所論,詞采密麗新巧。而東晉的山水散文把山水從整飭規范的語言形式中解放出來,還它以更自由的形式,與山水本為自然之物更切合,推動了山水文學的多元性發展。到南北朝以盛弘之《荊州記》為代表的地志山水散文,明顯可以看出描寫山水的風格趨于明暢自然、清新疏朗。
任何文學形式的發展都不可能脫離時代,山水散文也不例外。它整體上是散體,卻也吸取了當時賦、駢文的藝術創作經驗,行文時有駢散結合,造語也多四字句,如“緣城堤邊,悉植細柳,綠條散風,清陰交陌”[11]1531,是對仗工整的句子。又如“風泉傳響于青林之下,巖猿流聲于白云之上”,是頗有情致的駢句,也蘊含詩意,稍改作“傳響青林下,流聲白云上”,又似山水詩。由此可見,山水散文的發展軌跡雖有別于山水詩賦,但其語言藝術上也從山水詩賦中吸取了營養,從而駢散結合,錯落有致,富于韻律,清新可誦。
盛弘之《荊州記》中的山水散文是整個魏晉南北朝的山水文學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其景物描寫和前后山水作品存在一些蛛絲馬跡的關系,是山水文學發展鏈條上不可缺少的一環。
《荊州記》中山水散文與之前山水作品的關系多表現在景物描寫內容上有相似性,如“巴陵南有青草湖,周回數百里,日月出沒其中”[9]140,曹操《觀滄海》中“日月之行,若出其中”已有類似描寫。同時,《荊州記》也有對同類地記作品的吸取,如“周旋數百里,高四千一十丈,東南臨湘川,自湘川至長沙七百里,九向九背,然后不見”[9]97,〔東晉〕羅含的《湘中記》有極為相似的一條:“衡山遙望如陣云,沿湘千里,九向九背,乃不復見。”[11]133對照之下,盛弘之的敘述更加征實,在具體數據的支持下做“九向九背,然后不見”的文學性描述。
《荊州記》中有一個有趣的故事:
宋元嘉初,武溪蠻人射鹿,逐入石穴,才容人。蠻人入穴,見其傍有梯,因上梯。豁然開朗,桑果蔚然,行人翱翔,亦不以怪。此蠻于路斫樹為記,其后茫茫,無復仿佛。[9]191
很顯然,這個故事讓人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只是“晉太原中”變成了“宋元嘉初”,地點同是武陵(武溪屬武陵),漁人變成了蠻人,“豁然開朗”也如出一轍,結果毫無意外與《桃花源記》一樣。從全文看,盛弘之的描寫簡略許多,對“桃花源”景象僅僅一筆帶過,“行人翱翔”則比“悉如外人”多了點神異色彩。《荊州記》是一部地志,也饒有趣味地記錄這個故事,可見桃花源的故事在晉宋時社會上普遍流傳與被接受。桃花源故事的產生有其社會原因,晉宋亂世,人民多流離,從精神層面看,桃花源可以說是寄托了亂世中人向往安定美好生活的心理。但現實中也有可能就存在那樣古老隔世的所在,在山深林密、道路隱蔽崎嶇的地方也許就存在不為人知的村落,由此演繹成傳說也很自然。桃花源和山水聯系在一起,盛弘之《荊州記》以其特有的簡練筆法記錄了這個故事,雖然風格上與《桃花源記》異趣,卻有不可否認的同源性。從用語的相似性看,盛弘之很有可能讀到過《桃花源記》。不管怎么樣,他都為桃花源故事在山水文學中的發展留下了證據。
《荊州記》文學性極高,流傳頗廣,后來酈道元《水經注》多處引用其文。另外,山水文學各種體裁縱橫影響,不排除《荊州記》山水散文有借鑒曹操詩的可能,其描寫也與后代詩歌創作有類似處。要確切地說影響與繼承缺乏可證性,但這至少說明在山水文學發展史上某些文學現象的歷史狀態,增加我們對文學本身發展的了解。謝朓有名句“馀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荊州記》恰有綺和練的比喻用法:“遙望白氣,浮蒸如煙,上下采映,狀若綺疏。”同是用綺比喻自然景物,只不過本體一為汽,一為霞。又如“一峰名芙蓉,上有泉水飛流,如舒一幅練”,也是用練喻水,只不過盛弘之筆下的水是飛動的,謝詩中的水是靜態的。謝朓的詩無疑更為人所知,本身的藝術成就比較高,比喻巧妙,寫景奇麗,作者的審美眼光和想象力令人贊嘆。而《荊州記》使我們對這一比喻的認識往前推了,至少知道文學史上還有這樣無獨有偶的現象。
盛弘之《荊州記》中的山水散文是南北朝山水散文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整個魏晉南北朝山水散文完整構圖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作為地志中的山水散文,它具有很多自己的特點,其簡潔疏朗為文壇吹來清新之風,其文學意味也給《荊州記》增色不少。它反映了自身與當時文壇的相互聯系,雖然還不是獨立的山水散文,但已為山水散文的獨立做了準備,在中國古代山水散文發展的進程中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