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甫
(復旦大學 新聞學院,上海 200433)
人類是社會實踐的動物,在人類社會實踐中所創造的社會事實,成為人類自身認知的對象。社會科學的使命就是認知人類的社會活動,依據的材料就是人類實踐活動生發的社會事實。社會學家布迪厄曾提出過“總體性社會事實”(total social facts)概念,他認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對象就是“總體性社會事實”,在此基礎上建立總體性社會科學。“總體性社會事實”所涉及的人類實踐兼跨各種支離破碎的學科片段、經驗領域和觀察分析技術,涉及多個社會學科分工,這些各自獨立的社會學科和知識領域從不同方位觀照、考量不同領域、維度的社會事實。新聞傳播學科作為社會科學中的一個分支,主要關注人類的新聞和交往活動。在社會科學群落中,新聞傳播學科是一個后發的學科領域,雖說它所關注和研究的新聞現象和傳播活動,早在人類成為社會性動物之日起就已開始了,但這些現象和活動包含在“總體性社會事實”中,被其他先行學科納入其認知范疇之內。及至大眾媒介的崛起,經由媒介生產、傳播的社會事實大量擴張,媒介對于人類社會活動的介入日漸深廣,相關的社會事實開始豐富起來,繼而催動新聞學和傳播學的產生發展,新聞學和傳播學從“總體性社會事實”中,將關乎新聞活動和人類交往的“事實”剝離出來,進行專門化的研究,進而形成體系化的知識譜系和方法論邏輯。
“新聞觀”是關于新聞(廣義)“是什么”特別是“應是什么”以及“應該如何做新聞”的根本性和系統性的看法。新聞觀是新聞主體的新聞信念,是指導新聞實踐根本性和總體性的思想,是建設新聞共同體的靈魂,是新聞主體進行自我維護及與他者展開論辯的觀念工具。在不同的視野中,新聞觀有不同的具體構成方式,但每一種新聞觀的核心都是它的新聞價值觀。主導當前中國新聞業的新聞觀是具有本土當代特色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注]楊保軍:《論“新聞觀”》,《國際新聞界》,2017年第3期。。
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具有兩大功能:一是解釋功能;二是批判、辯護功能。所謂解釋功能,意指新聞觀是為人們提供關于新聞傳播問題、現象、活動的認知框架。在一個開放多元的認知語境中,存在不同認知框架的競爭,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是其中的一種。面對多種新聞觀的競爭,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若要勝出,需要靠其解釋力和說服力說話。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以其雄辯的邏輯和過硬的理論強度為人們認知新聞傳播問題和現象提供了一個極具說服力的解釋框架。所謂批判、辯護功能,是指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以極具鋒芒的戰斗性,旗幟鮮明地為人民立言,為無產階級辯護。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從不諱言自己的立場,它站在人民和無產階級的立場上發聲,揭示在扭曲的資本主義社會與意識形態場域中被遮蔽的力量和本質,真正為那些在政治、經濟以及思想上受侮辱受奴役的“沉默的大多數”代言。
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起源于19世紀中期,由馬克思、恩格斯創建。馬克思恩格斯有關新聞傳播思想的論述是被嵌入在他們整體性思想體系中的,即被滲透在其哲學、政治經濟學、歷史等思想體系中的,這些后來被稱之為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知識理論,就是布迪厄所說的“總體性社會科學”。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新聞觀不是獨立的體系,而是內嵌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整體性社會理論框架中。馬克思、恩格斯的新聞思想是時代的產物,也是馬克思、恩格斯獨特的理論發現。馬克思、恩格斯新聞傳播思想產生的重要背景,一是資本主義的世界性崛起。隨著資本主義體系的擴張,人類社會進入“世界交往”時代,世界交往實踐顛覆傳統交往的時間體驗和空間體驗,改變了社會結構的連接方式。世界交往延伸了人類的交往半徑,對外部環境的感知空間也空前拓展,人的“世界觀”因世界邊界的拓展出現了結構性的變化。二是大眾媒介的普及。大眾媒介的興起,意味著人們對于世界感知的體驗和經驗不再依附于個人化的經驗和感知,而是依靠媒介的中介作用,經由大眾媒介建構,形成對于周遭世界的感知和價值判斷,形塑社會認知網絡。三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對社會價值觀念的遮蔽和扭曲。資本主義體系的崛起,與之伴隨的是一整套為其辯護的意識形態的出場。資產階級走上歷史舞臺,需有一套意識形態系統,為其提供合法性證明。諸如自由、平等、民主之類的口號和說辭,進入社會公共領域,進而成為高頻的公共語詞。基于上述背景,馬克思、恩格斯的強勁出場,揭開了處于權力上升期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障眼術。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中,他們指出:統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著物質生產資料的階級,同時也支配著精神生產。因此,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是隸屬于這個階級的[注]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馬克思、恩格斯的新聞思想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不平等,包括精神資料生產和分配的不平等。作為支配階級的資產階級,不僅是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占統治地位的精神力量。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基于對資本主義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不平等尤其是精神力量不平等的深刻洞見,揭示了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欺騙性以及工人階級受精神奴役和蒙蔽的本質。馬克思自由報刊思想、人民報刊思想、工人報刊思想即是從社會解放和精神解放的高度,為人民立言,為萬世開太平。馬克思從源頭上確立了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的人民性基調。
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工人階級政黨,在俄國發動了一場刷新人類歷史記錄的紅色革命,開啟了人類歷史新紀元。馬克思、恩格斯新聞思想從歐洲出發,波及到資本主義剛剛啟程的俄國。列寧利用報刊建黨,憑借報刊的宣傳功能將革命黨組織凝聚起來,完成了一場開天辟地的政治革命。源自歐洲的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經由列寧的創造性轉化,成為指導俄國革命的思想武器。在政治意識和革命力量甚為薄弱的俄國,列寧發現,要在全球資本主義發展的薄弱環節提前發動一場社會主義革命,沒有革命的報紙,決不可能廣泛地組織整個工人運動。要把組織有效凝聚起來,思想統一是必要的條件。事實上,早期工人運動和黨組織活動存在嚴重的“小組習氣”以及小集團、宗派習氣,當時黨報的工作方式是“手工業方式”。為此,列寧提出要辦“全俄機關報”。辦“全俄機關報”,要求黨報要堅持自己的立場,須有黨性,不能把黨報辦成一個形形色色觀點簡單堆砌的場所。確定黨的觀點和反黨觀點的界限是:黨綱、黨章和黨的策略決議。列寧指出,對于社會主義無產階級,寫作事業不能是個人或集團的賺錢工具,而且根本不能是與無產階級整個事業無關的個人事業。無黨性的寫作滾開!超人的寫作滾開!寫作事業應當成為無產階級整個事業的一部分,成為由整個工人階級的整個覺悟的先鋒隊所開動的一部巨大社會民主主義機器的“齒輪和螺絲釘。”寫作事業應當成為社會民主黨有組織的、有計劃的、統一的黨的工作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革命活動中,黨報的角色是集體的宣傳者、鼓動者和組織者。在革命活動中,列寧強調黨報的黨性擔當,但并不意味著黨報一味追求整齊劃一、強調組織上的步調一致;以犧牲言論自由和個人權利為代價,追求表面上的“一律”。列寧指出,絕不否認現存的分歧,絕不掩飾或抹殺這些分歧;公開的斗爭可以一百倍促成牢固的統一。提倡機關報上“同志式的論戰”。針對個人的言論自由和黨的組織性之間的關系,列寧作了清晰的界定:為了言論自由,我應該給你權利讓你隨心所欲地叫喊、扯謊和寫作。但是,為了結社的自由,你必須給我權利同那些說這說那的人結成聯盟或分手。黨是自愿的聯盟,假如不清洗那些宣傳反黨觀點的黨員,黨組織就不可避免地會瓦解,首先是思想上的瓦解,然后是物質上的瓦解。因此,列寧批評那些在黨的組織內部呼吁“自由”、反對組織“束縛”的那些人。黨的組織在他們那里是可怕的工廠;部分服從整體或者少數服從多數在他們看來是農奴制,他們一聽在中央領導下進行分工,就發出可悲又可笑的號叫,反對人們變成小齒輪和小螺絲釘。在那些過慣了穿著寬大睡衣、趿拉著拖鞋的奧勃洛摩夫式的家庭式小組生活的人們看來,正式章程是太狹隘、太累贅、太低級、太官僚主義化、太農奴制度化了,太約束思想斗爭的自由過程了。列寧指出,言論自由是一回事,而黨的組織紀律性是另外一回事。尤其在革命斗爭最為激烈的時期,列寧強調黨報的黨性原則,強調黨報的政治鼓動和宣傳功能,強調黨報在無產階級奪權斗爭中的戰斗性,無疑是具有歷史合理性的。
及至十月革命之后,紅色蘇維埃政權建立,無產階級走上歷史舞臺。蘇共領導的蘇維埃政權面臨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重任。這一時期,黨報面臨新的宣傳使命:一是為新國家、新政權謳歌,為蘇聯社會主義建設鼓與呼。為此,黨報探索宣傳蘇聯經濟建設的方法和模式。二是為社會主義國家提供新的思想和價值框架。在社會主義政權根基未穩的情勢下,蘇聯面臨著國外以及國內敵對力量的顛覆和詆毀,為此,需要有強有力的意識形態框架為其辯護。蘇聯黨報體制借助國家政權的護佑,發展成為一整套新聞宣傳制度和意識形態體系。但是,后來的斯大林體制,將由列寧發展的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引向了極端。
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在中國發展演化經歷了三個階段:革命時代(1921-1949)、建設時代(1949-1976)、改革時代(1978-2012)、新時代(2012-)。
在革命時代,中國共產黨基于中國革命實踐,創造性地對從蘇聯輸入的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新聞思想進行轉化和發展,使之成為指導中國革命實踐的理論指南和方法論,形成了毛澤東新聞宣傳思想。
毛澤東的新聞宣傳思想,從宏觀結構上看,可分為兩個階段:一是革命時期的新聞宣傳思想;二是建國后的新聞宣傳思想。革命時期的毛澤東新聞宣傳思想具有鮮明的目標導向、問題導向和效果導向。革命需要合法性,也需要發動群眾,鼓舞士氣,更需要針對敵人的宣傳進行反宣傳。在這方面,共產黨無論在思想上還是在行動上,無論是在戰略上還是在戰術上,無論是對內宣傳還是對外宣傳,都很成功。毛澤東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卓越領導人,在新聞宣傳方面具有無與倫比的雄才大略,在長期的實踐中,孕育并逐步形成了既具中國特色又富個性色彩的馬列主義新聞觀和黨報理論[注]錢誠一:《毛澤東的新聞思想和黨報理論》,吳飛主編:《馬克思主義新聞傳播思想經典文本導讀》,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0頁。。毛澤東提出了一整套新聞宣傳理論和戰略戰術,無論是革命早期,還是在延安時期,毛澤東的新聞宣傳思想都具有強烈的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具有極強的指導性,效果特別顯著。在崢嶸戰爭歲月,革命斗爭極為殘酷,激烈的敵我矛盾決定了革命時期的新聞宣傳,容不得半點戰略偏失和方向偏差。無論是對敵斗爭,對群眾的思想動員,還是組織內部的團結鼓勁,都容不得有絲毫懈怠和疏忽。在這方面,毛澤東表現出杰出的理論才能以及高超的宣傳技巧。革命時期的新聞宣傳,毛澤東的新聞宣傳思想是全員動員式的。“什么是宣傳家?不但教員是宣傳家,新聞記者是宣傳家,文藝作者是宣傳家,我們的一切工作干部也都是宣傳家。”[注]③毛澤東:《反對黨八股》,《毛澤東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39頁,第837頁。共產黨發動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把宣傳的作用發揮到極致。與此同時,共產黨特別注重宣傳效果,所有的宣傳務求實效。在延安時期,發動整風運動,整治黨風和文風,反對“黨八股”和教條主義,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類文風嚴重影響宣傳效果。再好的思想和主張,如果不能緊貼群眾感受,缺乏有效的表達形式,效果就會大打折扣。“共產黨員如果真想做宣傳,就要看對象,就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說、談話、寫字是給什么人看、給什么人聽的,否則就等于下決心不要人看,不要人聽 。”③關于黨報理論,毛澤東的重要貢獻就是通過改造《解放日報》,把“不完全的黨報”改造成“完全的黨報”,把黨報的宣傳功能打磨得特別銳利,讓宣傳更富有成效。
革命時期的毛澤東新聞宣傳思想,是馬列主義新聞宣傳思想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結合的產物,是毛澤東帶領中國共產黨人基于中國革命實踐的理論創新和戰略發見,毛澤東沒有教條主義地套用馬克思主義理論,而是從中國具體情境出發,在嚴峻的斗爭環境中,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淬煉出中國特色的戰時新聞宣傳思想。馬克思主義的新聞宣傳思想,其中包括列寧的黨報理論,有力地指導了中國革命,這離不開毛澤東等老一代中國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造性轉化和發展。革命時期的毛澤東新聞宣傳思想正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外援厚植于中國革命實踐的產物,實現了外力和內因的完美互動。
建國以后,革命時期的新聞宣傳思想理應有所調整,以順應與革命時期全然不同的社會語境。解構一個舊世界,建構一個新世界,建設一個嶄新的社會主義新中國,意味著硬件系統和軟件系統的全新打造,其中尤為重要的是建構全新的意識形態和價值系統。在這一時期,毛澤東帶著強烈的烏托邦理想,在建構整合整個國家和社會系統的意識形態系統的過程中,選擇了極端理想主義的新聞宣傳策略,將所有差異予以格式化,在輿論上強調“一律”,將所有小寫的“一”變為大寫的“一”,將個性化的思想、意識同化為集體化的思想意識。強化國家意識形態,弱化社會意識形態,將所有的宣傳輿論和意識形態資源高度整合,集約成為由金字塔尖可以絕對控制的閉合意義系統。對外重新回到閉關鎖國狀態,尤其關閉面向資本主義世界的窗口,在一個高度封閉的內部世界,進行群體態度管理和意識形態控制,以求得國家的穩定和意識形態的安全。這種高度自閉的新聞宣傳戰略和意識形態控制在“文革”期間達到了極致,進而給國家和社會帶來了嚴重災難。
改革開放讓中國的新聞宣傳進入另一個大周期。對內改革,對外開放,打開了人們封閉已久的視野,解放了禁錮多時的思想。總設計師鄧小平站在時代的瞭望塔上,用他卓越的智慧和膽識,為中國改革領航。
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形勢遠比現在復雜、嚴峻。物質生活極度貧乏,精神生活處處雷區。要結束這種極端社會狀態,唯有改革。但改革是一步險棋,稍有不慎,滿盤皆輸。究其原因,除了體制風險之外,還有思想禁錮引致的風險。鄧小平以其超人的膽魄與智慧,大膽、審慎地告別“非常態”,讓走偏的社會和思想回歸于常態,其中,告別極端思想、回歸思維常態尤為緊要。鄧小平大膽推動思想解放,超越“左”、“右”爭論,突破一個又一個思想禁區,為改革清理思想路障。同時,把握思想解放的尺度,控制思想解放可能帶來的風險,既不極端,也不保守,保持思想的活力與張力。
鄧小平對于馬克思主新聞觀的一大重要貢獻,是將人民和媒體該有的權利返還給人民。這個權利包括表達的權利和監督的權利。“一個革命政黨,就怕聽不到人民的聲音,最可怕的是鴉雀無聲。” 如何傾聽人民的聲音?需要不失時機地開放媒體表達的空間,讓人民的聲音在媒體管道中得到最大程度的表達,實現新聞黨性原則與人民性原則的統一。通過改革,鄧小平讓走失的人民性重新回歸到黨性原則,從而讓人民性和黨性合二為一。媒體在見證、紀錄、推動中國改革進程的同時,其自身也成為改革的受益者。在火熱的改革實踐中,媒體的表達和監督功能也得到了張揚,最終催生了媒體多樣化的格局。
鄧小平的新聞傳播思想是時代的產物,即是中國從“非常態”時代轉向“常態”時代的產物。他的新聞傳播思想充滿辯證智慧:一方面,他強調思想解放,突破形形色色的禁區,還權利于媒體;另一方面,他時刻防范思想解放與輿論開放帶來的風險,把控解放與開放的節奏和節點。比如,強調傳媒的黨性原則,注重傳媒的社會效益,要求傳媒為改革保駕護航,為經濟發展創造良好的輿論環境。這些要求,意為媒體改革劃定底線。
鄧小平之后,江澤民、胡錦濤、習近平帶領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國改革道路上銳意進取,披荊斬棘,不斷推進改革時期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豐富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理論內涵,深化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理論邏輯。
在互聯網全面崛起之前,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與中國的輿論格局、媒體格局以及意識形態格局整體上是匹配的,執政黨針對宣傳輿論、媒體管理、意識形態領導有一整套的理念、制度、機制設計和安排,而且,這種設計安排是有效的。既保持一定的剛性,也具有一定的彈性。由于中國的社會轉型、媒體格局變化是漸進的,不是劇變、激進的,執政黨關于宣傳輿論、媒體管理、意識形態領導的理念、制度和機制的調適也是漸進的。但是,新媒體技術的突飛猛進,引發中國輿論格局、媒體格局以及意識形態生態的深刻變化。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全媒體不斷發展,出現了全程媒體、全息媒體、全員媒體、全效媒體,信息無處不在、無所不及、無人不用,導致輿論生態、媒體格局、傳播方式發生深刻變化,新聞輿論工作面臨新的挑戰[注]2019年1月25日,中央政治局第12次集體學習,把學習“課堂”前移到人民日報。在這次集體學習會上,習近平發表重要講話。。輿論生態、媒體格局、傳播方式發生深刻變化,勢必要求執政黨的媒體執政理念和執政方式作出相應的調適。執政黨應該成為也有能力成為中國意識形態的領導者、社會心態的引導者、社會情緒的疏導者、中國話語的主導者。習近平在8.19講話中指出,我們正在進行具有許多新的歷史特點的偉大斗爭,面臨的挑戰和困難前所未有。今天,宣傳思想工作的社會條件已大不一樣了,我們有些做法過去有效,現在未必有效;有些過去不合時宜,現在卻勢在必行;有些過去不可逾越,現在則需要突破。“不日新者必日退。”“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做好宣傳思想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創新。
在全面對外開放的條件下做宣傳思想工作,一項重要任務是引導人們更加全面客觀地認識當代中國和看待外部世界。如何在全面開放條件下進行群體態度的管理?如何在互聯網成為當下中國社會最大變量的語境下,有效對8億網民進行思想輿論導流?如何在全球化界面被空前打開的語境下,有效把握全球輿論和話語流向?如何在多元價值和意識形態格局下,凝聚“疊加共識”?這一系列的挑戰,無不挑戰執政黨的執政能力和智慧。
“十八大”以來,執政黨從頂層設計的高度,在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時代化、中國化、大眾化方面不斷創新,賦予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以新的內涵,豐富并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宣傳輿論實踐提供基本遵循和行動方略。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理論創新主要表現在以下諸個方面:
其一,“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習近平指出:“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把人民擁護不擁護、贊成不贊成、高興不高興、答應不答應作為衡量一切工作得失的根本標準,是我們黨始終擁有不竭的力量源泉”。
其二,黨性和人民性的統一。習近平指出,“堅持人民性,就是要把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作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以民為本、以人為本。”基于“人民性”這一大前提,邏輯地、歷史地演繹新聞輿論的黨性問題。新聞輿論的黨性原則基于黨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根本宗旨,人民的認可是黨的合法性基礎。中國共產黨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合法性均來自于人民的認同。黨的新聞輿論工作關乎“民心所向”,關乎政治合法性。新聞輿論工作把民意與黨的意志密切勾連起來,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國共產黨高度強調對新聞輿論工作的領導權。
其三,堅持黨的領導。習近平指出:“堅持黨性原則,最根本的是堅持黨對新聞輿論工作的領導。黨和政府主辦的媒體是黨和政府的宣傳陣地,必須姓黨。黨的新聞輿論媒體的所有工作,都要體現黨的意志,反映黨的主張,維護黨中央權威。”在全面開放條件下,堅持黨的領導,則需要把握輿論生態、傳媒格局以及社會心態的演變趨勢,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增強政治家辦報意識,在圍繞中心、服務大局中找準坐標定位,牢記社會責任,不斷解決好“為了誰、依靠誰、我是誰”這個根本問題。
其四,堅持正確的導向。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輿論導向、價值取向。堅持正面宣傳為主,強調主旋律,傳播正能量。通過理念、內容、形式、方法、手段等創新,使正面宣傳質量和水平有一個明顯提高,使全體人民在理想信念、價值理念、道德觀念上緊緊團結在一起,讓正能量更強勁、主旋律更高昂。
其五,打造新型主流媒體。在傳媒格局出現深刻轉型的語境下,主流媒體也不能以不變應萬變,主流媒體在激烈的競爭中,要位居主流,保持主場優勢,就必須與時俱進,順勢而變,就需要打造一批形態多樣、手段先進、具有競爭力的新型主流媒體,建成幾家擁有強大實力和傳播力、公信力、影響力的新型媒體集團,形成立體多樣、融合發展的現代傳播體系,擴大主流價值影響力版圖,掌握輿論場主動權和主導權,讓執政黨的聲音傳得更開、傳得更廣、傳得更深入。
其六,尊重傳播規律,提升傳播的時、度、效。提高新聞宣傳工作的質量和水平,把握好時、度、效,增強吸引力和感染力,讓群眾愛聽愛看、產生共鳴,充分發揮正面宣傳鼓舞人、激勵人的作用。要抓住時機、把握節奏、講究策略,從時、度、效著力,體現時、度、效要求。
其七,加強網絡治理。必須科學認識網絡傳播規律,提高用網治網水平,使互聯網這個最大變量變成事業發展的最大增量。全面提升技術治網能力和水平,規范數據資源利用,防范大數據等新技術帶來的風險。
其八,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增強國際話語權。精心做好對外宣傳工作,創新對外宣傳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同時優化戰略布局,著力打造具有較強國際影響的外宣旗艦媒體。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精心構建對外話語體系,發揮好新興媒體作用,增強對外話語的創造力、感召力、公信力,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釋好中國特色。
總之,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是一個語境化的理論譜系,它經由數代理論家和政治家的接續努力,完成了一次又一次與時代、實踐對接的創新發展。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進入中國,經由革命時代、建設時代、改革時代、新時代四個時代,每個時代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都在努力構建與時代相適應的理論話語體系。進入新時代,面對全面開放條件下的新傳播格局,執政黨賦予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以新的內涵,推進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時代化、中國化和大眾化,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理論體系。當然,這個理論創新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某一個人的力量和智慧所能成就,需要執政黨長期、集體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