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海瑞家吃肉了

陳魯民

“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一個消息在淳安縣不脛而走，“聽說海瑞家吃肉了！”男女老少奔走相告，議論紛紛。一年四季都是吃白菜豆腐的海瑞海縣令，今天破天荒地去市場買了兩斤豬肉。原來，海瑞是為老母親祝壽，破例開了葷，沒想到竟然成了縣里的重大新聞。

清官似乎都喜歡青菜，都與大魚大肉沒有緣分。清代“第一廉吏”于成龍，人稱“于青菜”，“日食粗糲”，“佐以青菜”。每天早晨，他從市場上買回二斤豆腐，一斤青菜，就夠全家一日之用了。在他家的餐桌上，只有清白二菜，“終年不知肉味”。他在湖北做官時，長子前來探望。兒子要返程時，于成龍才咬咬牙買了一只腌鴨，切了一半給兒子，供途中食用。

青菜，不論口感還是營養(yǎng)，與魚肉相去甚遠。清官們不傻不呆，也有七情六欲，也食人間煙火，味蕾舌頭也很正常，自然知道肉比青菜好吃，還有益健康。他們之所以常年以青菜豆腐為生，一是確實經(jīng)濟緊張，收入有限，又不肯受賄收禮，沒別的進項，真的吃不起肉。譬如唐代的顏真卿，官拜刑部尚書，封魯郡公，比省部級還要高一點；況且他又是平定安史之亂的大功臣，既有功勞又有苦勞，不說養(yǎng)尊處優(yōu)，至少能做到衣食無憂吧。可是他偏偏就鬧到了“舉家食粥數(shù)月，今又罄竭”的地步，不得不向李太保發(fā)《乞米帖》求告“惠及少米，實濟艱勤”。談到困窘之緣，他也直言不諱，因自己“拙于生事”，也就是除了俸祿，不會創(chuàng)收、生利，沒別的生財之道。

二是為了有意磨礪自己，儉以養(yǎng)德，廉以明志。北宋的宋癢、宋祁兄弟，均有文名，都是高官，人稱“二宋”。論文采，宋祁要高宋癢一頭，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竟撈了個“紅杏尚書”的美名；論節(jié)操，宋祁則比宋癢相去甚遠。《宋史·宋癢》曾有褒貶：“癢明諫故實，文藻不逮祁，孤風(fēng)雅操，過祁遠矣。”錢世昭《錢氏私志》的一段軼事，似更能說明這一點：“宋相癢居政府，上元夜在書院讀《周易》，聞其弟學(xué)士祁，點華燈，擁歌妓，醉飲達旦。翌日，諭所親誚之云：相公寄語學(xué)士，聞昨夜燒燈夜宴，窮極奢侈，不知記得某年上元，同在某州吃韲菜煮飯否？”意思是說，你還記得我們當(dāng)初一起吃青菜的日子嗎，提醒弟弟不要忘本。

正因為青菜豆腐是舊時清官的標配，他們干活多，操心細，事務(wù)繁，再加上營養(yǎng)差，所以常常是面有菜色。好在他們早有思想準備，并以此為榮。徐九經(jīng)在江南句容當(dāng)縣令時，百姓送他一顆白菜，他就把白菜放在大堂上，時時激勵自己要一清二白，廉潔為官。后來白菜放干了，他又畫了一顆白菜置于堂上，上題：“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無此味。”他為官剛正廉潔，自律甚嚴，甘于清貧，愛民如子，威望很高。他常說：“勤則不隳，儉則不費，忍則不爭。”徐九經(jīng)調(diào)走后，百姓為紀念他，將他畫的白菜刻在石上，并寫下勤、儉、忍三字，稱為“徐公三字經(jīng)”，至今遺跡尚存。

眼下，國富民豐，各方面條件好多了，不要說做官，就是平民百姓也常吃肉，海瑞吃肉再也不會成新聞，顏真卿也不至于窮到要去乞米求人，“于青菜”也不會終年與豆腐青菜為伴。不過，青菜所寓意的清白作風(fēng)不能忘，青菜所代表的清廉節(jié)操不能丟，不讓百姓面有菜色的使命感不能改，徐九經(jīng)的“白菜圖”要常掛，當(dāng)年一起吃青菜的初心要牢記。

近日，杭州惠興中學(xué)舉辦的“惠賢學(xué)子”頒獎典禮上，給德才兼?zhèn)涞膬?yōu)秀學(xué)生每人發(fā)了一捆青菜，其主要寓意是“淡雅樸素”和“一生清白”。希望學(xué)生們不忘初心，永遠都像青菜那樣清清白白，淡雅樸素。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廉潔也要從娃娃抓起。惠興中學(xué)此舉形式新，用意深，也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發(fā)揚，值得為之點贊，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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