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首詩中（短詩集粹）

一些樹菌，一些人

從一而終的落葉

經過我

臺階的音符，路

涌過來的莫名的喜悅的風

經過我

你，經過我

用滴石而穿的水

一些沉默，一些清晰的軟語

貼著地面，經過我

我有，渡輪、垂釣

一些橋

一些能被融化的蜂糖來

叮咬，經過你

經過我們想要表達的花蕊的好天氣

慢

從江河這岸，看到那岸的樓群

看到樓群慢慢豐富，城市慢慢擁擠

看到陽光慢慢走過，翅羽飛翔

滑過樹梢，留下陰影

直至你，從陰影中拐出樓群

看到陽光，花開，果實綴滿枝頭

直至落地，我們止步。城市留下瘡痍

留下青苔縫補，絕處的縫隙

我們不語，我們相愛變老

我將我帶向你

我沿著黃河走

冬天的黃河呈碧綠色

夏天渾黃

春天和秋天，在碧綠和渾黃之間變化

暖暖的，曖昧的

最迷人

我眺望群山，如你

由黛色、霞紅到明黃

多變的體征，有怨氣，怒氣和和氣

它多半沉聲，將我包圍

我要如流水，春夏秋冬變換節氣

我將我帶向你，走出不同方位

坐上石頭，以承受我的輕

一滴不夠兩滴、三四滴

讓你明白，不變應萬變的決心

我要到達此岸，你在彼岸

我想牽你的手，從彼岸到此岸

深夜醒來

深夜醒來

電閃、雷鳴，又是一夜的雨

未歸家的人

被擱置在前一秒的路段

無人對話

無人探望

他們退守到孤獨的陌生里

雨水接納雨水

無人經過的街燈下

似乎等待某事的發生

仿佛一個人的到來

會把整個夜晚帶走

圍爐而坐，下再大的雪都是小雪

都是置身事外的偶然性事件

街上的行人稀少，有足夠的空間

可以與雪曖昧和纏綿

所有的雪都是年輕的，像千萬朵火焰

燃燒一段刻骨銘心。此刻——

寒冷不再是寒冷，孤獨不再是孤獨

噪雜的霰子修成正果，再豐富的色彩

也終歸虛無。事物紛紛得到偽裝

我骯臟的內心，得到了片刻的潔白

時光如酒

下雪了，時光仿佛慢了下來

一切回到從前的樣子——

父親編織溫暖的稻草鞋，母親

縫補漏風的衣褲。雪花飄舞

在溫暖的田園，野獸覓食的足跡

印在雪地上，如入無人之境

追逐和奔逃相互牽扯，大雪

——從來不遷就誰，該封殺的封殺

該埋葬的一概埋葬。下雪了

一切又是原來的模樣

溫嶺曙光碑

穿梭于曙光碑的兩頁風帆之間

——仿佛深入與淺出

海風被阻擋了一部分，曙光

也被阻擋了一部分

一襲紅色的裙裾，卻自由自在

往來于光影之間——

自從有了這兩道陰影，古老的雷公山

拉開了一條時光的縫隙

在石塘

在石塘，所有滄桑都有石頭承受著

所有黑暗都有曙光包圍著——

礁石，曾經一邊撕裂海風

一邊騰空巨浪。所見并非所在

站在遠處眺望遠處，人生的假象

一直沒有離開過我們自身

臺風無數次登陸的地方

從沒喊過一聲疼——

我躺在一首詩中間

我是一個女人想象一個女人的一生

她是一首詩

她把自己剝開

寫上了她最為期待，最為精華的部分

許久之后

我長成了一首詩

從一首詩中間痛苦脫離

那盞燈

從長走到短

再走到長

門口的老人說

這是人一生

沒有燈

我把實走成虛

我把虛走成實

我把自己

走成沒有

我不得不用很長的時間

涂抹一張白紙

謊言、叛逆、眼淚

被洗刷干凈

有時間我覺得我白發蒼蒼

有時間我覺得我是那盞燈

在波光粼粼的雨里哭泣

我站在黃河邊上

等待著一場雨淋

和發著光的你

午后三四點的時候

灰塵帶來了潔凈的你

金色的影子

從天的一邊走來

彩虹落下的你

和整個城市的金子

都黑了

而我——

在波光粼粼的雨里

哭泣

我走過一趟人間

我來人間走一遭

走著走著 鞋掉了

多虧那好心的人啊

送來了樹葉

我就著風 沾點雨

順著你們說的云

走著啊 走著

我把白發當成一朵

來不及消散的云

把腳底的樹葉

通通踩進樹底

等到無聊的雷電一閃

我打這人間走過

記不起人類啊

只記得小鳥的囈語

這一生，母親都在手握鐮刀

割草，割稻子，割韭菜

也割秋后的苦瓜藤

還給生活

歲月這個劊子手也手握鐮刀

割她的肉，割她的心，割她的肝

也割她照料生活的雙眼

還給土地

她死后，身邊一片片綠油油的陪葬品

又立起來，召喚她重回人間

偽君子

天下只有一個姐勒派出所

天下只有一個姐勒金塔

我每天抓人說是救人

你祈禱有人死去好渡眾生

我沒有鐮刀

經常對著莊稼歌唱

你沒有鋤頭

佛像又是哪年的春泥

在榕樹下，我們相互問候

“你幸福嗎？”

我愛這潮水般的幻滅和希望

這衣服我得常穿常換，身體在變大

穿不了只能珍藏

每天早上，打開心房，吹響號角

廣大的春天撲向瑞麗

我得喚醒那些睡意迷離的鳥兒

蜜蜂這些小家伙偶爾會帶刺沖向陽光

其實心地不壞，就想向土地表達

花兒的奉獻或時間的愛

日子像潮水，剩下的時間也剩著情感

得學習適應森林，如果注定是獵人

學會走路，做飯和讀書

學會當一名丈夫或教師

父親教會我種地和捕魚的本領

生活應該無憂

即使愿望全部落空：臨海的昏燈下

那些漂泊歸來的詩歌和船兒還是幸福的

落日覆蓋石頭，上面無字

綠色的人脈和氧氣充足

我得向北方回信，無欲無求

黃昏像一匹馬遠去，田野不會閑置

今天播種的人，明天得澆水

如此甚好

真的，我愛這潮水般的幻滅和希望

確定，已經凋零

走上陌路和歸途

橫陳的紋理背對陽光

背對陰山的雪和空曠的戈壁

葉子的故事，無非是新生和死亡

無非是你來我往

無非是整個秋天枯萎

大地沉默不語

飄下來，自天空般的海洋

自飛鳥云集的蒼穹

自悲傷凝結的雨

母親又住院

窗外，你的，我的，布谷鳥的

正和一場大雪趕赴，同時還有汽鳴

火車嘆了一口氣，宿命般的

像一顆流星，被黑夜掩埋

就這樣，像一個棄兒

感覺到冬天的冰涼

感覺到一場大雪被火車帶來

又悄然帶走，離開，猝不及防的

冬天只是一個悲劇，無法言說

吊 蘭

蒼翠是你的，沉默也是你的

四千多個日夜也是你的

在乎你，是我的不經意的一瞥

回報，多么俗氣的陳述

人們都在喂養群山

你喂養整個山河歲月

關于我的榮辱與失敗

低眉順氣的平淡一生

列車穿梭山巒之中忽隱忽現

讓人想起猛獸疾跑在林叢

晦暗的隧道 列車一頭扎了

進去 如擠進了夜晚的胸懷

重疊的丘阜 負天的山峰

一恍而過的涵洞、城市和

河流 透過車窗模糊 異鄉

在微光中土地盡情打量

哦，這不是平淡的遠足

因為內心貯滿了激情

哦，這激情讓列車馳入了夜

身邊人早已沉沉睡去

我正獨自品咂大地的暝味

閑情錄

閑散的時光在消散

我就這么離開城區

習慣閑散踱步于郊野

更開闊的天空下矮矮的

山巒 如大海中的小島

浮動 烏云猶似城墻壓來

暗下來 生生困住洶涌的

夜晚 在你的視野內荒廢

有多少激流澎湃 有多少

想念在放眼黃濁的大河中

無聲流動 沖向岸又曾經

現在也一直躲避著岸邊

就像我 置身生活 想

避開它 又萬分不舍

一棵樹

在山巒中的森林里 一棵樹

孤立無援 對于自由散漫的

樹木 唯有用責任賦予它

使命的方式來修整它的狂野

在俗世上 所有的樹木都有

寬容之身 讓砍伐者有了

施暴的借口 它是山峰上的

臣民 也是森林里孤獨的信使

它瞭望連綿的山需要安置多少個

自己 才能讓消息無所不知

只有升到高處 才能聚集起

轟鳴的合奏 否則怎么抵擋

滂沱的大雨捶打般的襲擊

張壩的石磨不挪窩

喜歡 蹲在老地方

轉了一輩子的磨

聽慣了鄉音

聞慣了豆花的純香

慢慢磨出來的鄉愁

有味

天天長高的鄉愁

開花結果

張壩 在歲月的心跳中

將石磨捶打成一尊雕像

守望 大地

搖虎子崖溝

有花有水的山里有佛

蝴蝶就是飛天

進山出山

觀音廟高在頭頂

菩提樹上有升騰的云朵

溪流和瀑布嘩嘩作響

詠唱的佛語

從最深處抵達村頭的核桃樹

飛舞的土蜂

穿過肩上的背簍

喚醒 村莊的兩只慧眼

玉米穗上的明月

花椒樹頭上的 一輪晨曦

綠的海

八月的綠格外濃

濃的徹底

青瓦上的綠

石頭上的綠

滿山滿地的綠

房子 綠成小島

花朵 綠成精靈

孩子們綠成一條條小魚

千年古村 綠成傳奇

八月

綠成了永恒

從高旻寺到瓜洲，常有行船在右

從瓜洲返回高旻寺

是一段河的距離，常有江鷗飛過頭頂

一段河可裝下行船、江鷗、日月星辰

可容納魚的愛情和雨的悲傷

它是禪寺到渡口的距離

是投江女到負心漢皈依的距離

駿 馬

我仍是一匹馬。至今仍握著拳頭般

大小的野性

我騎著我已跑過了一萬五千多個日夜

我在四季輪回里跑

我在冰與火、山與川之間跑

我在途中歌唱，悲泣，明智或迷惘……

我不知還能跑多久

但，只要一息尚存，四蹄尚在

尚未找到主人之前，我只能駕馭自己

這樣跑

我天生是一匹馬，一匹馱著彩虹和花朵

暴風和閃電的馬

我在人類倫常里跑

我在愛與恨、罪與罰之間跑

我不知還能跑多久

但，只要一息尚存，四蹄尚在

尚未找到主人之前，我必須這樣跑

虛妄之詩

這么久，也該回憶一下了

回憶那晚的世界杯

在兩杯啤酒中發酵。那條石子路上的心跳

沖破城池，劇烈地碰在一起

六月的蘆葦，五月的月光

它們共同見證

情愛之花一次次開在幸福的浪尖上

——我們

在寂靜中交換著記憶

呵，夏天畢竟短暫，如同歡愉

如同歡愉后寂寥的蛩鳴

我在一次旅途中發現藏在沙漠里的海

那沙子般的水滴像情愛之花

一次次幸福地開在浪尖上

又一次次被沉重地摔碎……

與愛人分別

回來的路上

看看我們的小城

節日還在繼續

燈籠高掛，木馬旋轉

出城二里，日照中的村落

麥苗青碧，河水甘冽

鄉下人擺出蘋果和梨

我買了梨

他如梨肉一樣白皙

想起他，我就覺得甜蜜

幸福的忠告

很多年以后的

一個下午

你感到空白，孤獨

有些心緒不定

你打開一個本子

看到一首詩

馬上就被它的題目吸引了

——《幸福的忠告》

它的內容是這樣的：

很多年以后的

一個下午

你感到空白，孤獨

有些心緒不定

你打開一個本子

看到一首詩

馬上就被它的題目吸引了

——《幸福的忠告》

臘肉飯的做法

取三把粳米

一把糯米，一把小米

浸泡半個小時

泡軟的香菇切丁

臘肉切丁

青豆粒，胡蘿卜粒

統統放進去

玉米粒多多益善

葡萄干不能太奢華

再加一點鹽，一點糖，一點味精

攪拌

按下電飯煲的開關

好了

你將會等待幸福

你將會聞到幸福

你將會嘗到幸福

你會很幸福

海水漫過來

像月光的清酒

海風中

我對大海

許下一世的承諾

在海邊

我帶走一枚貝殼

就帶走了大海

不息的潮歌

海邊邂逅一枚石頭

海水把你送過來

我不知道

為了這一刻

你等了多少年

在濕軟的沙灘

遇見

你的紋理中

藏著我的前世

和今生

聽 海

聽海

就是聽一顆不眠的心

海濤

一次次漫過來

像一次次深情的訴說

海水裝飾了

我在異鄉的夢境

明月

裝飾了你在故鄉的窗戶

大海知道這一切

但它不說出

瀑布從高處落下，像愛情

我清楚青春的頌詞

但平靜不是愛情宿命的結局

我們需要像水，對著石頭說出愛

說出我們對命運的看法

幸福的人，在歧途等我

像等一掛宿命的瀑布

峽 谷

我已經深入峽谷

我聽到鳥鳴，聽到風在誦經

我用澗水洗手，在露珠里種下閃電

我雙手合十，對一株野花低語

我甘心俯首的，都是我的愛

官 珠

羽毛藏起飛翔

石頭藏起火焰

你生活的水中，有我失散的花朵

羌寨的煙火

高過俗世的閃電

赴難的雄鷹，一諾就是千年

風中的翅膀和蜜語

是山河的花朵

黑暗照亮的，卻是愛情的天

向晚，我們一起去踏雪

去晚霞湖

看看熟睡的蓮

或者就在湖邊

蓋一座雪房子

有雕花的窗

紫顫木的書案

不妨鋪開一張紙

像打開一場驚慌失措的雪

就讓我來研磨

你畫流云 廊橋 花香

畫過往的青春年少

這一場雪

多像我們的初戀

慌亂得不知所措

心 事

在仇池山歌里

看到云彩在水里綻放

風在樹梢上糾纏

一朵花遇到了雨水

顫栗著要開了

一湖水正目送著日子

目送著你留在我心底的背影

滿湖的水皺眉

心事一尾尾魚兒知道

母 親

您是一片廣闊的牧場

額頭的河流

是風吹皺的心事

時光如沙漠一樣侵蝕

曾經的水草肥美

羊群們早已經離開

尋找新的草場

那些裸露的黃土

是您蒼老的孤獨

今天，路過一片青草地

一些羊在三月的草原啃青

我聞到了乳香

黃昏寂靜，驛站升起炊煙

癡情的女人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

她站在山梁上

望著遠方，望著古道上的馬幫

在康州驛站，人美如花，馬兒無眠

多少愛意成相思，馬鈴一路嗚咽

飲馬溝

流水嗚咽，蹄聲遠逝

草木在風中起伏

山水依舊，人間輪換了主人

飲馬溝，水悄悄流向了一條古道的夢境

這不幸的土地，在地殼無休無止地碰撞中誕生

季風不愿千里迢迢前來滋養

高山不愿伸出臂膀遮蔽

這棄嬰，這饑寒交迫的棄嬰

在荒涼中用那新生的、稚嫩的手爬行

當沙漠無情襲來

當寒風肆意地呼嘯

這世間一切的一切都將它拋棄的時候

——甘甜的乳汁

滋潤了她干癟的、開裂的嘴唇

她好奇地睜開已哭干淚水的眼

浮現出一張和祥的臉龐

——你，黃河，收養了這營養不良的棄嬰

頂著漫漫黃沙

為兒子赤裸的身軀織出一件綠衣

靠著無窮無盡的乳汁與耐心

你用不再秀麗的手掌撫平兒子黃褐的瘡疤

懷著對兒子一樣的愛

作為每一個與兒子共生的渺小生物祝福

你的兒子，終在風沙與寒冷中成人

毒日將他的皮膚炙烤為黃褐色

北風在他臉上刻上一道道皺紋

終日的勞動

在他臂膀上雕出大理石般的紋路

也許在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

當你凝視著深愛著的熟睡的兒子

會回憶起那個億萬年前無悔的決定

那時你和姊妹還是西山上的仙子

盤古用粗大的手指

在你們面前畫出兩條道路

她選擇了柔情似水的江南

而你義無反顧地走向了貧瘠的黃土高原

風一急，菊花就醒了

在九月，盛開成了秋

纖細的鳥兒掠過水面

湖泊里，驚起紅塵的劫

有風吹，雨淋，有消瘦的面孔

我卻一無所有

看一眼蒼暮中的菊

迷醉如同獨行的鴻雁

迷惘而又寂寞

我與塵世的緣，就此別過

那九月燦爛的菊，匆匆走在

送別的路上

月半彎

終于，落日沸騰了。夕陽染紅半邊天

我等的那個人，沒來

披衾五更，在第一場小雪里

驚慌得不知所措

惆悵中那輪明月，別來無恙

沒有多余的早晨，觸目間，柔腸已斷

半月下的梅，被風雪驚亂了一生

還于醉鄉，我欲翱翔 ，飛躍千山萬水

世事傾隨浮生，恍若一夢

良久，被風掠過

須，剎時白了

文昌閣

那應該是后十年的事了。晨曦

兒子的高頭大馬佩戴紅花

一群衙役鳴鑼開道

他是從金鎖入關，要去文昌閣隔壁的衙署

我從青石板的路上走過

發現衙署的大門真的向南敞開

秋天遼闊，人聲鼎沸

漸醒的我停止想象

對著城中央的文昌閣

不由自主地拜了下去

回去一次

村子衰老一些

鄉親說知天命的鄰居

死于癌癥

主人公的不幸

彌漫在魯迅之前

甚至更早

我蹲在屋檐下

望著山邊緋紅的晚霞

猜不透命運

這些年離開的人越來越多

窯洞坍塌，小徑荒蕪

她的一生

在黎明和黃昏

四季的變化中喂養羊群

用羊群喂養子女

一眨眼就老了

剛大學畢業的兒子哭哭啼啼

說他母親

是當下的祥林嫂

明 月

漫游至此

舟車勞頓的飲者

甚至以前

那些身在樊籠的士大夫

唐宋時的晨霧

煙雨和微風

以及后來者的影子

在古籍中一個平常的日子

混跡于人群

再次翻開

當年的明月仍在

滿山蒼翠和幽暗的小徑

閣樓中喝酒的桌椅

還有江上漁火

都已滄海桑田

有人留下律詩絕句

有人揮毫潑墨

字里行間

是他們贈予

這方山水的星火

說真的，夏日至此

我還沒瞅見蟬影

也沒聽到蟬鳴

我一直被空調冷藏

我只能假想花花草草間

某一只蟬

對著另一只蟬激情放歌

回想起那個時候

我敢囚禁正午的陽光

爬上池塘邊的柳樹

捉拿枝頭的蟬

他慌忙出逃

真的很想念蟬了

黃昏時，出去找找吧

一滴水的寒露

寒露了

這天的云雨可能是一年最飽滿的

她細想著這種種美好

夜晚，錢江兩岸

華燈張揚喧囂

冷靜的江水輕吹寒煙

攏緊離他最遠卻最貼近心窩的弦月

似乎想頃刻之間就摟暖摟圓

草葉半枯

一滴水上升又降落

整個天空凝成一滴露

虛 構

又一個春天到來

蒹葭早已枯萎

順流，逆流，水中央——

伊人不見，美人魚空中叛逃

挾持一個漁夫的肉身和靈魂

另一個漁夫揭開所羅門的封蓋

在海底孤寂了一千八百年的魔鬼

青煙一般到處招搖

水，一步一步退縮

退縮成一個象形文字

虛構一切存在，虛構一切虛無

暮色里星星掌燈

月牙是湖水撫養的精靈

鮑家湖啊

一定藏著某個姑娘的心事

心事重重卻漾漾無聲

水草捻出繩結記事

陰天總凝結了愁怨

遠山如黛，知道很多很多

然而卻緘默不語

沒有蒹葭蒼蒼

亦無白露為霜

鮑家湖閃閃發亮

偶爾，它會是撫彝故地

那個迷失在遠方的姑娘

被歸途晚風送來的

一顆相思的淚滴

青海詞

山 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抓不住的是它深深的呼喚

陌生的石頭在尋找故鄉

經幡飄揚 升騰起青海五彩的夢

白云低語 藍天純潔

那是大地上少女內心的波濤翻滾

有時候 我覺得

我和你之間

總隔著一川青海湖的風

還有一路恍恍惚惚的油菜花……

陽光推開我低矮的窗

滿樹的槐花就把清晨的芬芳

涌滿了院落

一枝斷裂的虬枝掛著兒時的童趣

和槐花香一樣的佳肴

喂養我的童年，槐樹樣茁壯

夜風掠過槐樹梢

一陣陣深沉渾厚的鼓兒哼

伴著剪板的擊打和小盤鼓的顫震

縈繞在村莊的夜空

周圍的村民，沉浸在金戈鐵馬的戰場

捻斷了爺爺雪白的胡須

填滿我懵懂的童年記憶

家鄉的老槐

每年的花季都鼓蕩著我心海澎湃

含淚的夢境，依然牽掛著老槐樹下

一地雪白的落英

鄉村詩人

屈居窮鄉僻壤

夜夜揮舞銀亮的鐵筆

從茁壯的莊稼棵下

尋覓土得掉渣的詩行

然后用蜜蜂釀蜜的工序

反復咀嚼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