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兒童文學理論是周作人文學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涵蓋了周作人“兒童本位”的兒童觀的確立、兒童文學理論的架構以及兒童文學的翻譯與整理等內容,既是其“人的文學”的深層次挖掘,也是出于對兒童以及兒童文學的關注,體現出周作人文學理論的時代性與現代性。
關鍵詞:周作人;兒童文學;文學理論
作者簡介:史妍(1988-),女,山西人,碩士,重慶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語言文學系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代文學、兒童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3-0-02
周作人是我國文學史上重要的文學理論家,他的學術成就之高、涉及范圍之廣,足以與魯迅媲美。但是由于自身的政治問題,他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學術界有意忽視,直到近三十年,他的文學成就才重新受到重視。對于周作人的研究,學術界主要集中他在五四時期新文學理論的開創以及散文創作的成就之上。近年來,作為周作人文學理論重要的組成部分,兒童文學作為一個獨立的學科逐漸受到重視,周作人在兒童文學理論方面的巨大貢獻又重新進入關注視野。
一、周作人兒童文學理論與兒童觀的初步建立
周作人不是最早關注兒童文學理論的五四先驅,在他之前梁啟超、孫毓修等人均提出過有關兒童文學的見解,但是相對于其他人只言片語的提及,周作人卻是有目的、系統地論述兒童文學理論的第一人。
1919年,在《人的文學》中,周作人明確提出了自己對于兒童問題的關切,“小兒也只是父母所有品,又不認他是一個長成的人,卻當他作具體而微的成人,因此又不知演了多少家庭的與教育的悲劇。”[1]p31此時,他已認識到兒童擁有不同于成人的獨立性,應把“兒童的解放”也納入“人的解放”之中,這種看法在五四新文化啟蒙時代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的。
1920年10月26日,周作人應北京孔德學校的要求做了一次題為“兒童的文學”的演講。(后《兒童的文學》發表在《新青年》1920年12月1日第八卷第四號上。)這個演講作為周作人早期兒童文學思想的集成之作,不僅開啟了周作人兒童文學理論的研究的大門,同時也被稱為我國兒童文學的綱領性文件。他在文中說到,“但他(兒童)仍是完全的個人,有他自己的內外兩面的生活”、“我們應當客觀地理解他們,并加以相當的尊重。”[2]p24他文中所提出的將兒童“不是當做縮小的成人”的“兒童本位”兒童觀至今仍流行于兒童文學理論界。
但是,五四啟蒙話語之下的“人的解放”并未充分關注“兒童的權力”,“顯然時代的迫切需要制約了人們對周作人的接受”[3],令周作人的兒童文學理論受到過許多激進作家的詬病。錢理群在《周作人傳》中也寫道,“當作一部分知識分子從‘五四救國圖存的政治層面出發,把‘五四思想革命轉向以推翻反動的國家機器為中心的實際政治革命時,周作人及其同類知識分子卻堅持在‘學理上發展‘五四精神,轉向更深入、廣泛的學術研究與科學建設。這確實是兩種不同的選擇,他們各自有自己的意義和價值,并且互為補充。”[4]p123 而在紛爭背后,周作人的這些兒童理論至今仍然受用,足見周作人思想深刻的預見性與現代性。
二、周作人兒童文學理論與兒童觀的全面發展
1923年出版的周作人的自選集《自己的園地》中有多篇關于兒童文學理論的文章,他明確地提出“兒童文學只是兒童本位的,此外更沒有什么標準”[5]p108以此,周作人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兒童文學理論大廈。
(一)“兒童本位”的兒童觀
兒童觀作為周作人兒童文學理論的基石,指導著其理論的整體走向。在《自己的園地》文集當中,周作人用《阿麗思漫游奇境記》、《王爾德童話》、《布法耳(昆蟲記)》、《歌詠兒童的文學》等文章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兒童觀。他指出,“人類只有一個,里面卻分為男女及小孩三種……他們身心上仍各有差異,不能強為統一。”[6]P.421他在《兒童問題之初解》中進一步明確指出,“蓋兒童者大人之胚體,而非大人之縮影”[7]周作人強調兒童首先是區別于男人女人存在的個人;兒童作為一個人具有的獨立的價值和意義;同時兒童又是不斷改變發展著的。以上三個內容大致構成了周作人的兒童觀的三個層面,這種觀念打破了人們固有的“兒童是未長大的成人”的“成人本位”觀,是我國對于“兒童”的最初“發現”,體現出巨大的時代進步意義。在兒童觀的基礎之上,周作人還形成了一套兒童教育觀。他主張將兒童文學用于兒童教育當中去,以適應兒童童真童趣的本性發展。在《兒童的書》中,周作人還提出要避免“太教育,即偏于教育”或“太藝術的,偏于玄美”的兩種傾向,主張“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創作。
(二)周作人成熟且系統的兒童文學理論
在兒童文學理論上,周作人以“兒童本位”的兒童觀為核心,構建出自身獨特的兒童文學觀和兒童教育觀。他閱讀了大量的日本以及西方的兒童文學論著,創作出《童話研究》、《童話略論》、《兒歌之研究》等理論著作。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周作人對于“童話”的研究。
在《童話略論》中,他系統探究了“童話”的名稱、起源、分類等方面的問題,并作出了 相當成熟的回答,為后人研究童話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他還指出了中國童話創作的歷史由來,“中國雖古無童話之名,然實固有成文之童話,見晉唐小說,特多歸諸志怪之中,莫為辨別耳。”[8]他將童話、神話、傳說加以區別,“童話者,與此同物,但意主傳奇,其時代人地皆無定名,以供娛樂為主,是其區別。蓋約言之,神話者原人之宗教,世說者其歷史,而童話則其文學也。”[9]周作人還對童話進行了分類,他把童話分為天然童話亦稱民族童話和人為童話(亦稱藝術童話)兩大類。在《童話研究》中,他認為童話可以“可以輔德政”,強調了童話對于兒童所起到的教育訓誡作用,主張對兒童進行童話、兒歌的教育。同時,他還結合民俗學,整理總結了許多傳統民間童話和民間兒歌。此外,在《〈性教育的示兒篇〉序》中周作人還提出了性教育對于兒童教育的重要性,主張對兒童進行正確的并且是正面的早期性教育。這點在現在看來都是非常先進的。
(三)周作人兒童文學的譯介整理與創作
周作人在自身文學理論的指導之下,積極投身于兒童文學的實踐當中。他推崇在兒童文學創作中將兒童性與文學性的完美結合。他譯介了許多外國優秀兒童文學:除了1909年《域外小說集》中的幾篇外國童話譯作之外,1913年,周作人還在紹興《若社叢刊》創刊號上發表《丹麥詩人安兌爾然傳》,詳細介紹了安徒生的生平與作品;1925年,時值安徒生誕辰120周年,他譯介了包括《灰姑娘》在內的幾篇安徒生童話,直接促進了外國兒童文學在中國的傳播與中國兒童文學的誕生;1932年周作人出版了《兒童劇》,內共收入了譯自日本和美國的六出兒童劇,推廣了兒童戲劇的發展。
周作人將兒童性與趣味性融入到自己的兒童文學創作當中:在解放后 即便是身陷囹圄,他還創作出《兒童雜事詩》,回憶童年往事;1958年,他又整理編成《紹興兒歌集》,以保留傳統民俗兒歌。在周作人的多篇散文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用充滿童趣的筆觸,童話般的筆觸寫到,“還有一回,以為先生著了魔,然舉頭大嚷道,‘屋里一只鳥,屋里一只鳥!大家都吃驚,以為先生看丁服,因為那里并沒有什么鳥,經仔細檢查,才知道有一匹死笨的蚊子定在先生的近視鏡的玻璃外邊哩。”(《老壽先生》)[10]P.417
周作人還曾為很多兒童文學的書籍作序作跋,對古今中外的兒童文學作品加以評介,如《關于〈伊索寓言〉》、《關于〈伊索寓言〉》、《〈烏克蘭民間故事〉序言》、《〈兒童文學小論〉序》等,進一步完善了自己的文學理論。
三、學術界對于周作人兒童文學理論的批評研究
周作人復雜的人生經歷和卓越的文學才能使他成為近年來學術研究的熱門人物,但是由于他自身的政治問題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前幾乎無人問津,筆者就從上個世紀 二十年代起擷取部分較有代表性的理論批評搭建起周作人研究的大致框架。
五四時期,周作人關于兒童文學的理論研究被五四“人的文學”的巨大光環所掩蓋,在學術界反應平平。直到五四之后,人們才漸漸注意到周作人在兒童以及兒童文學上的研究。楊晉豪在《周作人先生》中說:“而格外他(周作人)是一個很注意兒童文學的一個人。像《談龍集》中的《讀各省童謠集》、《讀童謠大觀》、《呂坤的演小兒語》、《談目連戲》、《狠裹的歌謠》及《江陰船歌序》、《潮州舍歌序》等中,他都很鮮明的敘述出他對于民間文學和兒童文學理論的建設和意見;我以為他用忠誠的態度和虛心的觀察之對于他們的研究,其價值也不下于他的介紹國外文藝的偉功的。”[11]除此之外,陶明志所編的《周作人論》和蘇雪林的《周作人先生研究》也對于周作人這方面研究略有提及。顯然,這些早期的學者們大都肯定了周作人先生在兒童文學理論學術上的開創性,但大多并未以此作為研究的重點深入。
直到八十年代之后,隨著周作人研究的深入,兒童文學理論作為周作人文學理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重新納入學術視野。王泉根編選的《周作人與兒童文學》,可以說是第一篇比較全面系統地研究了周作人的兒童文學觀并給予較高評價的文章。他在文中對周作人的兒童觀、兒童文學觀都做了“第一次較詳細中肯地概觀”,得出了“周作人應當屬于中國現代兒童文學拓荒者的行列,在兒童文學史上應其一定的地位”[12]的結論。
九十年代以后關于周作人的評述最著名的要數錢理群先生的《周作人傳》了。他以《寂寞中的默默耕耘》、《(異域文談》及其他》、《起懷舊之思》與《兒童的發現與歌謠的征集》等四個章節記述了周作人清晰的兒童文學活動。在他的另一本專著《周作人論》中,他還列出專門的一章來系統地介紹并評價周作人的兒童文學思想,足見他對于周作人在兒童理論上的肯定。黃開發著的《人在旅途:周作人的思想和文體》是一部集大成之作,他總結了近八十年來學術界對于周作人的研究,畫出了這位學術大師一生的思想歷程。其他較為重要的著作還有:趙京華的《榮辱毀譽之間—1949年以前周作人研究述評》、黃開發的《新時期周作人研究述評》、張鐵榮的《周作人研究的動向和展望》等等。
經過歲月的沉積,周作人的文學理論也得到了越來越多理論家的肯定,許多專業兒童文學理論家,如命燕玉的《中國童話史》(1992年,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吳其南的《中國童話史》(1992年,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以及朱自強的《中國兒童文學與現代化進程》都將周作人作為兒童文學理論的奠基人寫入文學史。
雖然說周作人為諸多理論家所推崇,但是我們仍要客觀地用發展的眼光對其理論進行評價。同目前日漸完善的兒童文學理論相比,周作人的理論還是有不完善的地方。比如說周作人在強調兒童文學的趣味性的同時忽略了兒童文學的認識作用;在兒童文學理論的建設中明顯地漏掉了文學創作論的基礎評述等等。
周作人,在當時兒童文學理論幾乎為零情況下,能夠提出“兒童的文學”這一命題,并且全面地進行了理性的闡釋,對于當今兒童文學的研究依然有著重要的影響力,其學術上的成就并未被歷史的長河消磨殆盡,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閃耀著智慧的光芒,這本身就是對他的一種最好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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