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東
(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南京 211100)
2018年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在廣東代表團審議時提出:“城鎮化”和“逆城鎮化”要相得益彰,兩個方面都要致力推動,并將其與“鄉村振興”聯系在一起。至此,“逆城鎮化”正式進入國家決策話語,成為當下政策制定的重要參考。然而,對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的關系,目前為止還沒有較為清晰的認識,影響到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的推進。
按照一般說法,世界城鎮化的普遍規律大體會經歷四個階段:人口城鎮化、郊區城鎮化、逆城鎮化以及再城鎮化。姑且不論這一看法是否具有合理性,但就當代中國城鎮化實踐來看,與世界城鎮化的普遍規律相比,表現出諸多不一致性。對照世界城鎮化一般規律,如何理解新型城鎮化進程中的市民化訴求?農民工返鄉是逆城鎮化嗎?全球化背景下,隨著城鎮化率的提升,中國真的會水到渠成地產生西方意義上的逆城鎮化嗎?概而言之,中國城鎮化實踐真地會按部就班地遵循世界城鎮化的一般規律嗎?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通過二元的土地、戶籍以及財稅制度設計,構建了城鎮化的基本制度框架,以此為基點,在經濟資源、政治權利、社會權益以及文化認同等方面,城市優于農村、市民優于農民,非農產業優于農業生產,整體上實施的是“城市偏向”的政策制定,在宏觀上維持著經濟社會的穩定發展。1978年改革開放后,在市場化驅動下,國家有計劃、有目的、有步驟地松動城鄉二元結構,配合整體經濟社會發展,并在融入全球化的21世紀初,提出了“實施城鎮化戰略”的發展任務。此后,中國城鎮化率逐年提升,在2011年步入數據統計意義上的城鎮化國家行列。2012年國家進一步提出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提出解決“三個一億人”的問題,用新型城鎮化回應市民化訴求。
因此,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成為有序轉移農業人口市民化的直接動因。當前,正是新型城鎮化與市民化“二重奏”的交叉階段。一方面,傳統城鎮化導致的社會結構與社會形態嬗變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另一方面,市民化所引發的政策調整與角色轉型迫切需要新型城鎮化作出有效回應。進而言之,市民化成為當前新型城鎮化的重要抓手,成為提升當代中國城鎮化水平與質量的有效途徑。傳統以GDP為核心的城鎮化已然告一段落,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正越來越多地成為經濟社會發展共識。如果說,過去幾十年的傳統城鎮化在物理空間上改變著我們的日常生活,那么,新型城鎮化則在社會心理層面重塑我們的思維方式,形成一種全新的與之匹配的社會認知方式,而市民化則是這種社會認知方式的突破口。簡言之,新型城鎮化驅動著當代中國農業人口市民化。
新型城鎮化是當代中國城鎮化戰略的升級版,是為了克服以“物質、GPD、經濟”為重點的傳統城鎮化弊端和不足而提出的,直接驅動著當代中國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換言之,傳統城鎮化戰略在促進農業轉移人口“職業轉換、地域轉移”之后,急需新型城鎮化落實農業轉移人口的“身份轉化、角色轉型”,從根本上完成數以億計農民的進城問題。進而言之,傳統城鎮化在外在形態上改變著城鄉關系及其市民化的職業地域選擇,難以深度促進城鄉融合及其市民化的身份角色轉型。隨著傳統城鎮化戰略在實踐操作中暴露出的“化地不化人”的尷尬局面,以及誘發的利益沖突與資源爭奪,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應運而生,直接以“市民化”為取向,推動農業現代化、農村城鎮化以及農民市民化。現階段,在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市民化已經成為理解新型城鎮化的關鍵語詞,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共識。
與“城鎮化”相類似,學術界圍繞“市民化”也產生諸多爭議,提出許多與之相關的概念,如“主動市民化”、“被市民化”等等,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市民化的理論魅力與實踐取向。同時,有學者提出對不同類型農業轉移人口進行市民化分類,進而建構出“選擇性市民化”的概念,甚至上升到“公平、正義、權利”的抽象價值層面。本質上,“選擇性市民化”不僅在理論上無助于市民化研究深化,在實踐中也遮蔽了市民化的政策實效,甚至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層面,妨礙新型城鎮化進程中市民化問題的認知,形塑出一種高深莫測與似是而非的屏障。農民市民化毫無疑問是個系統工程,需要“模式化運作”,當中牽涉政府、市場、社會以及個體的多重利益關系。“選擇性市民化”則是基于這一常識性描述,前提性地代入“被動、選擇”的價值判斷,進而上升到“公平、正義、權利”的道德情懷。
如果說,“被市民化”這一提法,針對傳統城鎮化戰略下城郊失地農民市民化而言還具有描述性與解釋力的話,那么,“選擇性市民化”這一提法,則賦予了整個 “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以“被動色彩”與“無奈情懷”,前提性地將“農業轉移人口”置于“弱勢地位”,而被動地接受“國家、市場、社會以及制度”的模式化選擇,反映出概念背后的“無主體傾向”,或者說是“受害者心態”,本質上是一種話語翻新,用“去農業化”“去農民化”“去鄉村化”,來置換習以為常和頻繁使用的“農業現代化、農民市民化以及農村城鎮化”,再冠之以“結構性力量、主體性力量”的理論話語,論述“平等、權利、流動”等社會問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既不是單向度的國家強制要求,也不是農業轉移人口被動消極響應,更加不可能是社會或者市場單方面的選擇操作,而是受到了“新型城鎮化”這一經濟社會發展基本規律的作用,在當代中國語境下,呈現出或積極或消極或被動或主動的市民化圖景。
新型城鎮化戰略提出以后,“逆城鎮化”開始流行于學術界,一定程度吸引了相關學者關注。目前,新型城鎮化已經上升成為國家戰略,“逆城鎮化”仍然深陷“學術爭鳴”的泥淖而難以自拔,對于“新型城鎮化”與“逆城鎮化”的關系問題,仍然缺少一致性共識,急需自洽性地界定與回應,改變逆城鎮化研究在迷茫中徘徊的局面。
第一,普遍現象。逆城鎮化是發達國家城鎮化進程中出現的普遍現象。早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學者基于“高度城鎮化”背景下,由“交通堵塞、住房擁擠、犯罪增加”的城市病觸發的“富人階層、中產階級”向郊區及鄉村遷移的現象,提煉總結概括出“逆城鎮化”這一提法。 隨后,這一概念風靡全球,在全球各個國家不同語境中加以適用。只不過,基于各個國家不同的歷史傳統、現實目標、制度設計、政策實施以及發展階段,逆城鎮化展現出多元多樣的發展形態,與主流城鎮化呈現出不同關系。1949年以后的中國城鎮化過程中,在不同發展階段,基于不同原因,均發生過人口“由城入鄉”的逆城鎮化實踐,對主流城鎮化產生諸多影響。新型城鎮化語境中,“國家-社會-個體”的結構關系發生轉變,在國家頂層設計框架下,社會轉型加速,個體自主選擇權增強,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的逆城鎮化現象,更多的是帶有“溢出”色彩,是一種自主理性選擇。
第二,區別對待。建國以后,在中國城鎮化發展不同階段,曾多次出現過與主流城鎮化“相逆”的人口遷移現象,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戶籍人口非轉農、農民工返鄉”等。對于這些“逆城鎮化”現象,學術界持有多重爭議,且難以形成定論。受西方學術界影響,中國學術界大多前提性地將“逆城鎮化”看成是“高度城鎮化”的產物,有助于緩解“城市病”,并將過渡到“再城鎮化”。其實,這種觀點將西方逆城鎮化看成是唯一標桿,與之相符合的就是“真逆城鎮化”,不符合的便是“偽逆城鎮化”。 在時間節點、制度設計、政策實施、資源分配以及內外環境等方面,中國城鎮化的復雜性與多樣性,均是西方城鎮化理論所始料未及的。中國逆城鎮化的“真偽、同異以及好壞”等問題的判定,需要從中國實踐出發進行研究分析。當前新型城鎮化背景下,以“鄉村振興”為取向的逆城鎮化,在形式與內容上不僅不同于過去,而且與西方相比也具有“非典型性”,需要區別對待。
第三,互相依存。對逆城鎮化的爭議、理解及分析,需要將其放置于具體情境之中加以考慮,將其與新型城鎮化戰略相聯系,與城鎮化的制度設計、政策實施、資源分配、發展階段等因素結合起來研究。任何時空條件下的逆城鎮化,都服從于主流的農業現代化、農村城鎮化以及農民市民化。凡是與之發生沖突,均以失敗而告終。這一點,不僅西方逆城鎮化實踐早已佐證,1949年以后中國城鎮化進程中帶有“社會運動”色彩的逆城鎮化現象也已證明。進而言之,當前的逆城鎮化不是反城鎮化,更不是對新型城鎮化的反叛與背離,而是時時受制于新型城鎮化戰略,更多的表現為對新型城鎮化的調適與回應。脫離新型城鎮化的具體語境,分析逆城鎮化現象,難以深入問題的核心。逆城市化與城鎮化始終相互依存,猶如磁鐵兩極,相斥相吸,互相作用。凡是城鎮化無法解決的,則需要逆城鎮化發揮作用,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第四,共同訴求。新型城鎮化表現為人口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實現非農就業,進而實現城市融入;逆城鎮化則表現為離開城市、進入鄉村,實現地域空間的鄉村位移。從形式上看,逆城鎮化和城鎮化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形式,在“城鄉連續體”上展現出截然相反的人口遷移。然而,從實質上看,二者并無不同之處,都是基于國家的現代化訴求,服從城鄉社會可持續發展需要,滿足個體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進而言之,從中國實際來看,雖然歷史上某種帶有“逆城鎮化”色彩的人口遷移曾經阻礙了經濟社會發展,但是最終仍然表現為城鎮化的“復歸”,仍然服從于城鎮化的總體定位。作為事實層面的逆城鎮化與城鎮化交融共存,但是作為價值訴求層面的逆城鎮化,則服從于城鎮化的終極定位,以不阻礙城鎮化的推進為底線與原則。當代中國“鄉村振興”背景下的逆城鎮化現象,更是如此,始終服從于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不會威脅城鎮化的基本趨勢。
當代中國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的逆城鎮化現象,不是對主流城鎮化的背離與反叛,更加不會對新型城鎮化構成威脅與挑戰。無論是中產階級還是返鄉農民工,其逆城鎮化的發生發展,都是新型城鎮化的調適與回應,是新型城鎮化的新問題與新現象。當前的逆城鎮化,并非歷史發展中基于某種特殊目的的強制推動,而是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基于合理利益訴求的合理表達,是個體自主理性選擇的結果。即使某些農民工的返鄉行為看似無奈而被動,但最終行為的發生,在市場經濟中,同樣是基于人力資本、社會網絡以及制度規范而作出的符合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選擇。
新型城鎮化進程中,我們可以直觀地感知到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實踐與訴求,同時也逐漸發現逆城鎮化現象的客觀存在。但對于二者之間的區別與聯系,有待進一步分析(參見表1)。
從性質定位上看,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側重于微觀個體的身份角色轉型,而逆城鎮化則更多地表征微觀個體在城鄉地域空間的位移。新型城鎮化背景下,國家大力推動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用以配合整體城鎮化戰略。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基于不同動因,在不同地區又不同程度地發生了“中產階級、返鄉農民工”的逆城鎮化現象。二者并行不悖的同時發生于新型城鎮化進程之中,互不沖突。其實,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可以看成是新型城鎮化在微觀個體層面的反應,表征著“進城農民工、城郊農民以及居村農民”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思維方式的城鎮化轉型。逆城鎮化則是不同類型社會群體,基于不同的人力資本與社會網絡,充分利用現有的國家政策與制度設計,作出符合自己預期的城鄉地域空間位移。從趨勢來看,逆城鎮化并非與新型城鎮化和市民化背道而馳,只不過新型城鎮化難以滿足“中產階級”的利益訴求,或者說“返鄉農民工”一定程度難以順利實現市民化,因此而采用“逆城鎮化”來迂回踐行新型城鎮化的價值訴求。
從直接原因上看,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受到國家有計劃、有步驟、有目的強力推動,而逆城鎮化更多呈現出微觀個體的自主理性選擇。當前,在新型城鎮化背景下,國家作出“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這一決策后,通過土地制度調整與戶籍政策改革,有效地改善了傳統的人地依賴關系;通過財稅政策改革與城鄉資源配置,一定程度縮小城鄉差距;通過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利益調整,運用績效考核,將“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落實到位。從這個意義上看,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確實是屬于國家“選擇性”的“模式化運作”之中。逆城鎮化則處于“放任自由”的狀態,不僅各級政府對此較少關注,也沒有以此為取向的制度調整與政策改革,對于“有沒有逆城鎮化”這一現象還存在廣泛的爭議。市民化已經成為各界的共識,而逆城鎮化只是在國家領導人提出后,才一定程度得到學術界、政策界以及社會輿論的肯定性關注。

表1 市民化與逆城鎮化概念區分
從結構關系上看,國家不遺余力地推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用以提升城鎮化的水平與質量,而逆城鎮化則處于“國家之外”,只是在當前“鄉村振興”背景下得以提及,尚沒有上升到政策層面。在城鄉發展一體化進程中,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符合當代中國“鄉土社會”向“城市社會”的轉型需要,而逆城鎮化看似是對這一社會轉型的背離,實則是一種適度調適。在國家推動和社會轉型雙重驅動下,“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從上到下在全國各地如火如荼的展開,而逆城鎮化雖然處于 “國家與社會之外”,但仍然受到“國家-社會-個體”這一結構關系作用而發生發展。質言之,受到“國家-社會-個體”結構關系的強力推動,“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成為當前的主流戰略規劃,而逆城鎮化則折射出“國家-社會-個體”結構關系的非主流樣態。
從產生結果上看,“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是國家推進新型城鎮化的直接后果,根本上決定著新型城鎮化的成敗得失;而逆城鎮化處于國家視野之外,更多地展現為對新型城鎮化的調適,表現在微觀層面則是中產階級對“田園風光、鄉村生活”的追求,以及農民工基于“進城務工”或成功、或失敗后的回歸。國家實施“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地方政府不遺余力地以“市民化”為取向進行政策調整,一定程度還出現“被市民化”,卻絕少有以“逆城鎮化”為取向的政策制定,甚至在一些地區還通過政策來阻止“逆城鎮化”,擔心逆城鎮化的發生發展會阻礙城鎮化水平與質量的提升,進而影響地方政府的績效考核。進而言之,新型城鎮化可以算作是國家 “有意圖行為”,“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則順理成章地成為“有預期結果”,而逆城鎮化則是國家“有意圖行為”中展現出的“未預期結果”。
由此,可以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在主流新型城鎮化背景下,在“國家-社會-個體”的結構關系作用下,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的同時,也不同程度發生了逆城鎮化現象。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共生、共存、共融于當代中國城鎮化進程之中。雖然“市民化與逆城鎮化”在政策取向與實踐操作中,存在區別。但從價值層面來看,當前的市民化與逆城鎮化,均服從于“人的城鎮化”的核心定位。而且,市民化與逆城鎮化,看似有諸多區別,但從深層次看,毫無疑問都是新型城鎮化的結果。只不過,基于不同人力資本、社會網絡以及利益訴求,在同樣的制度框架內,一部分進城農民工、城郊農民以及居村農民進行“市民化”,一部分“中產階級、返鄉農民工”進行“逆城鎮化”,二者并行不悖地發生于新型城鎮化背景之中。
當前,學術界關于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關系的研究,呈現出分化的狀態,導致相互之間的誤解與爭議。站在新型城鎮化的立場,便會認為當前中國城鎮化浪潮方興未艾,正處于“進行時”,不會發生逆城鎮化,需要不遺余力地推動市民化;站在市民化的立場,則認為有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是當前及今后的主要任務,不可能發生逆城鎮化,也不適宜提“逆城鎮化”,逆城鎮化會沖擊主流的新型城鎮化與市民化;站在逆城鎮化的立場,則對照西方理論,線性認為當代中國城鎮化已經快要進入逆城鎮化階段,需要通過逆城鎮化來進一步撬動新型城鎮化進程。整體上看,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研究,局限于各自的學科意識、專業視角、情感介入以及項目責任,經常因誤解而誘發爭議,阻礙了研究的持續深入,甚至影響到政策制定。
從理論層面看,面對西方城鎮化理論“先發制人”的優勢地位,以及歐美發達國家城鎮化實踐“示范效應”的影響,中國本土性的具有描述性和解釋力的城鎮化理論話語較為弱化,缺少具有指導性和規范性的城鎮化理論成果,經常性的對中國城鎮化實踐的合法性、合理性以及可行性產生爭議,影響到現實操作層面中國城鎮化的政策實施。圍繞中國城鎮化實踐,頻繁產生諸如“土地公私之辯、戶籍存廢之爭、福利供給之議”,且持續至今而沒有定論,一定程度遮蔽了中國城鎮化的理論形態。當代中國城鎮化研究,依然停留在西方城鎮化的“存量理論消費”,而沒有推進城鎮化“增量理論生產”,影響到中國城鎮化理論的構建。當代中國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的特殊性、復雜性、多樣性,完全有理由和有條件孕育出本土特質的城鎮化理論成果,進而為城鎮化研究提供中國方案與中國智慧。
從實踐層面看,與歐美“市場驅動型”城鎮化實踐所不同的是,1949年以后的中國城鎮化實踐,更多地展現為“國家主導型”。在國家主導之下,當代中國城鎮化實踐起步晚,但發展快,短短70年的時間,就躋身城鎮化國家行列。作為后發趕超型現代化國家,工業化、城鎮化以及市民化展現出“非同步發展”的實踐樣態。正是在這種“非同步發展”的戰略支配下,當代中國的傳統城鎮化戰略,轉型升級為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進而催生出農業轉移人口的市民化訴求,同時也呈現出多樣化與非主流的逆城鎮化現象。無論是“新型”還是“傳統”,當代中國城鎮化戰略都是歷史發展的延續,相關的制度設計、政策實施、資源分配以及戰略規劃,都需要具體情境的考察。脫離當時當地具體情境的分析,抽象性地對新型城鎮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加以評判,都是不切實際和有失公允的。
綜上所述,脫離新型城鎮化去談市民化,只會局限于市民化而看不到市民化背后的城鎮化考量,以及中國城鎮化道路的復雜性與特殊性;脫離新型城鎮化去談逆城鎮化,只會局限于西方逆城鎮化理論認知,遮蔽中國逆城鎮化的歷史演變與現實指向;忽視市民化與逆城鎮化的區別與聯系,只會將二者置于截然對立的位置,遮蔽共同的新型城鎮化聯系。當前,“鄉村振興”已經成為國家發展戰略,而逆城鎮化依然處于潛流涌動之中。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現行城鄉制度設計束縛了逆城鎮化的發生發展。鄉村振興背景下,國家應當強化逆城鎮化的制度供給,實現城鄉融合發展。新時代,新型城鎮化不僅表現為價值理念上的“新視角”,同時也反映從“物的城鎮化”轉向“人的城鎮化”的“新戰略”,即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的轉型。而且,新型城鎮化也并非單向度的以“城市”為終極目標和取向的政策實施,同時還是兼顧城鎮化背景下“鄉村振興”的“新政策”,及其呈現出來城鎮化與逆城鎮化“協調融合”的“新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