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親生兒女做人質(zhì)，巨嬰男子枉為父

蕭峰 成睿

為讓父母將房子過戶到自己名下，他不惜把親生兒女當作人質(zhì)要挾他們。不料潑下的汽油一點就著，兩個孩子身陷火海，父親卻趁亂逃離……人們不禁要問：是什么讓這個父親惡毒如蛇蝎？他如此毒辣無情的背后，又有著怎樣的愛恨滔滔？

2018年2月12日，34歲的吳尚劍在自家車庫縱火，將11歲的女兒和6歲的兒子燒成重傷，事發(fā)后他奪窗而逃，孩子的母親謝云萍玩兒消失，對孩子們不聞不問。虎毒不食子，吳尚劍做出如此喪心病狂舉動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遭遇殘忍父親和冷酷母親的兩個孩子，命運又將走向何方？

吳尚劍的父母接受采訪時稱，他們對兒子恨之入骨。“但他是我們的骨肉，今天變成這樣也和我們脫不了關系。”老人的話，似乎一語道破了這起慘案背后的根本原因……

喜歡以死相逼的兒子

2018年2月12日，江蘇省興化縣一樓房下的車庫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從車庫的窗戶里爬了出來，濃煙滾滾中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警車和消防車呼嘯而來，一位老人從遠處狂奔而至，他跑到車庫鐵門口，使勁兒把鐵門拉開了一條縫，朝里喊：“乖乖啊，快出來！”兩個焦炭似的孩子爬了出來，哭喊聲驚天動地。消防車來得及時，兩個小孩和一個大人被立即送往醫(yī)院……

車庫主人叫吳尚劍，被燒傷的兩個孩子是他11歲的女兒蕓蕓和6歲的兒子小海。從窗戶里爬出來的人，正是吳尚劍，縱火者也是他。

趕來救孩子的是吳尚劍的父親吳成名。吳尚劍因向父母索要房產(chǎn)不成，就以兩個孩子要挾，不把房子過戶給他，他就把他們最疼愛的兩個孩子燒死。他的母親、56歲的于巧女說：“我這個孽子，從小就喜歡耍賴，動不動就以死相逼！”

吳成名今年55歲，來自江蘇泰州興化縣某農(nóng)村。兒子吳尚劍一歲時，夫妻倆前往縣城做油漆工。

兒子留守在家，吳成名覺得很對不起他。每逢寒暑假，他都會把兒子接到身邊，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著，夫妻倆對兒子百依百順。對兒子無比大方，對自己卻特別摳，吳成名夫婦進城15年，一直都住在一間小鐵皮房子里。

吳成名一心希望兒子能成大器，不像他們一樣靠做苦力掙錢，他們夢想他能上大學，去大城市娶妻生子。但吳尚劍從小就是學渣，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他一開始要跟父母學油漆工，吳成名不想他做這個，拿出3000元讓他去學電腦。吳尚劍卻用3000元給女朋友買了手機。

這個女朋友，就是后來嫁給他的謝云萍。謝云萍也是興化縣人，很小時父母離異，一直跟父親長大。吳尚劍對謝云萍一見傾心，但吳成名夫婦對謝云萍不滿意。“好吃懶做，沒禮貌，對我兒子頤指氣使。對孩子也不疼不愛。”事發(fā)后，吳成名說。

2005年，吳成名在縣里買了一套二手房。房子當然是給兒子買的，但于巧女說，兒子結婚后，父母要與他們同住。謝云萍得知后，說：“我不會跟你父母住。要結婚，就得給我們單獨買房！”

吳尚劍把女友的話當成圣旨。他向父母提出，要買一套80平方米以上的新房，當時縣城有一批拆遷房，價格相對便宜，吳成名一咬牙答應了。他四處舉債，湊夠了新房首付款。2006年，新房裝修一新后，吳尚劍和謝云萍結婚。

婚后不久，謝云萍就懷孕了。吳尚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地打零工，妻子沒有工作，所以每月不足2000元的房貸，他們從未靠自己還過一次，要么差千兒八百要父母貼補，要么干脆就讓他們還。

2007年春天，謝云萍生下了女兒蕓蕓，吳成名夫妻喜出望外。為了給孫女掙奶粉錢，老兩口夜以繼日地接活兒。謝云萍生完孩子后有輕微產(chǎn)后抑郁，動不動就鬧，非要讓吳尚劍陪在身邊。吳成名雖然背地里嘆氣，但又不能不管。為了幫兒子還房貸，2007年下半年，吳成名將自己的住房出租，租了一間價格低廉、冬冷夏熱的鐵皮屋。

父母的付出和辛苦，吳尚劍置若罔聞。每隔一段時間，他還會向父親要零花錢。吳尚劍自小好吃懶做，婚后照樣如此，吃喝用度全靠父母，父母當然會給臉色，謝云萍就把氣撒在吳尚劍身上，說他不爭氣，當初瞎了眼才會嫁給他。

在妻子面前，吳尚劍唯唯諾諾，但在父母面前，他一哭二鬧三上吊，花樣再多也只有一個目的—要錢。吳成名夫婦雖然寒心，但是每次都繳械。“他再無賴，也是我的兒子。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孫女實在太招人疼了。”于巧女說。2011年，謝云萍再次懷孕，吳尚劍天天念叨還貸壓力大。不得已，吳成名拿出這幾年攢下的血汗錢，又舉債幾萬元，一次性將他的房貸還清了。

從來不敢說“不”的父母，第一次學會了拒絕……

2012年，謝云萍生下了兒子小海。吳成名夫婦高興得合不攏嘴，他們一邊照顧孫女，一邊更加賣力地掙錢貼補兒子一家。

有父母幫襯，吳尚劍還是壓力山大，謝云萍三天兩頭找他吵架，動不動就把孩子扔下跑出去玩兒。每當這時，吳尚劍就跟父母叫屈：“還不是因為我們家窮，我掙不了錢！”

每一次給兒子錢，吳成名都說：“這是最后一次”，但下一次，他依然無法拒絕兒子。換成其他父母，可能會甩手不管。吳成名認這個理兒，每當親戚建議他別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兒子，他都點頭。但私下里他還是從不拒絕兒子的要求。

父母的一再退讓和幫襯讓吳尚劍越來越有恃無恐，2015年，他懷疑妻子在外有了男人，因為她經(jīng)常夜不歸宿，接個電話也去外面。謝云萍說：“你想我天天早回家，那就買輛車，隨叫隨到去接我！”一家4口的吃穿用度都需要父母接濟，拿什么買車？吳尚劍卻有辦法，他找到父母，說：“不買車，她就要跟我離婚！”于巧女萬般無奈，背著老伴兒，拿出所有積蓄，給兒子貸款買了一輛車。

成為有車一族后，吳尚劍當起了黑車司機。他和謝云萍的感情也一度和好如初，但好景只持續(xù)了一年。2016年春節(jié)期間，兩人因瑣事大吵一架，無論吳尚劍怎么示弱求情，謝云萍都堅決要離婚。她沒要財產(chǎn)，也放棄了兩個孩子。從那以后，照顧兩個孩子的任務，就落在了吳成名夫婦身上。

父母幫忙照顧孩子，吳尚劍不知感恩，相反還說是他們對謝云萍太苛刻，才讓她鐵心離開這個家的。責怪父母的同時，吳尚劍對前妻認錯、示好，“功夫不負有心人”，離婚20天后，謝云萍同意復婚，但前提是公婆得把他們名下的那套房子，過戶到她和吳尚劍名下。

“你們倆有套房子了？干嗎還要我們的？再說等我們死了，房子不也是你們的嗎？”吳成名擔心房子一過戶，自己和老伴兒就會被掃地出門。沒想到吳尚劍跑到廚房，拿出一把水果刀，當著他的面就朝手腕割下去……幸好送醫(yī)及時，他撿回了一條命。盡管兒子這么做，吳成名夫婦還是一致決定，不能把房子過戶給他們。

吳尚劍還是放不下謝云萍，動不動就往她家跑。謝云萍還是那句話：“你父母把房子過戶到我們名下，我就跟你復婚！”她眼里只有房子，對公婆有很大意見，離婚后也從未看過兩個孩子。好在爹不管、娘不疼的兩個孩子都很懂事，蕓蕓開朗大方，成績優(yōu)異，一直是班上的英語課代表。出生后身體很弱的小海，在爺爺奶奶的精心照顧下，身體也越來越壯實。兩個孩子比同齡孩子都要高。尤其是蕓蕓，頭發(fā)自然卷，皮膚白皙，能歌善舞特別招人喜歡。父母愛孫子、孫女成癡，以至于吳尚劍都吃醋，抱怨他們有了孫子忘了兒子。

離婚兩年后，吳尚劍依然對謝云萍念念不忘，一心想跟她復婚。沒有再婚的謝云萍，復婚條件依然是吳尚劍父母同意把房子過戶到他們名下。

拿兩個孩子的命換父母一套房子，他說“不是故意的”

2018年2月11日晚上，眼看哭訴不成，吳尚劍靈機一動。父母最在意的人是他的孩子蕓蕓和小海。“何不用孩子換房子？逼迫他們乖乖就范？”事發(fā)后，吳尚劍在法庭上這樣供述作案動機。

但他不是真的想害死孩子，只是想利用他們逼父母答應他的條件。2月12日一大早，吳尚劍來到父母家中，提出要帶女兒、兒子去吃肯德基。兩個孩子高興壞了，吳成名給了他200元，讓他好好帶孩子吃一頓。

在肯德基吃完早餐后，吳尚劍開車帶孩子們回到自己家。將車停在車庫外后，他揣著事先灌好的一瓶汽油，拽著兩個孩子進了車庫，一進去就把門反鎖了。蕓蕓覺得不對勁兒，著急地問爸爸要干嗎？吳尚劍一邊往地下潑汽油一邊說：“今天的早飯就是最后一頓了！你媽媽不回來，這個家就不完整。你們從哪里來，現(xiàn)在我?guī)銈兊侥睦锶ィ　?/p>

姐弟倆哇哇大哭，蕓蕓想開車庫門出去，卻被吳尚劍拽了回來。然后，他給母親于巧女打電話，說：“人家要房子才肯復婚，你把房子給我，不然我就帶著蕓蕓、小海死！”

看著面目猙獰的爸爸，蕓蕓突然撲上去，搶過他的手機，迅速地撥打了110：“快到鑫通家園11號樓車庫，我爸爸要放火！”

吳成名打來電話勸阻兒子：“不要點火！房產(chǎn)證已經(jīng)被我燒掉了！”吳尚劍勃然大怒，怒吼道：“房產(chǎn)證這么重要的東西，你怎么可能燒掉？你不給，我就放火了！”他一邊說，一邊佯裝要按打火機。

蕓蕓沖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大聲喊：“爸爸你別！”吳尚劍猛地一甩手臂，蕓蕓被甩開了，打火機掉到地上。“砰”的一聲，車庫瞬間爆燃。看到面前的滾滾濃煙，不顧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叫喊，吳尚劍從窗戶爬了出去……

兩個孩子被燒得面目全非，蕓蕓燒傷面積13%，小海燒傷面積高達24%，姐弟倆都有合并吸入性損傷。所幸送醫(yī)及時，醫(yī)生馬上切開了他們的氣管，挽救了性命。這起事件在當?shù)貍鏖_后，好心人紛紛解囊，很快為姐弟倆籌集了20多萬元的手術費。

但因為燒傷嚴重，每次治療和換藥對蕓蕓和小海來說都是煉獄。記者前往醫(yī)院探望他們，11歲的蕓蕓把頭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讓人看，她輕聲說：“我像個鬼！不想見人。”雖然嘴上說誰也不想見，但奶奶知道，孫女出事后最想見的是媽媽，因為她經(jīng)常在噩夢中哭著喊“媽媽”。

事發(fā)后，警察曾打電話給謝云萍，但她說自己不敢去醫(yī)院，擔心別人打她。警察說在現(xiàn)場保護她，她還是不肯來。不久后，她換了手機號碼，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近一年，謝云萍從未看過孩子。“早知道如此，別說房子，我這條老命都可以給他們。只要孩子們能變回去，我死都愿意！”吳成名悔不當初。

兩個孩子被燒成二級重傷，余生的日子注定會過得艱難，吳尚劍卻只有輕傷。為了給孫子、孫女辦低保，2018年5月，吳成名依法向法院申請撤銷吳尚劍、謝云萍對一雙兒女的監(jiān)護權，并申請法院指定他和老伴兒為孫子、孫女的監(jiān)護人。

法院受理案件后，在始終無法聯(lián)系到謝云萍的情況下，采取了在其戶籍所在地村委會張貼公告的方式送達了案件材料。9月25日上午，法院適用特別程序?qū)徖砹嗽摪福瑱z察院出庭支持起訴，最終決定撤銷吳尚劍、謝云萍對一對兒女的監(jiān)護權。這也是2017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正式實施以來，當?shù)厥桌缓细窀改副簧暾埑蜂N監(jiān)護權案。

2018年9月29日，吳尚劍因放火罪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3年。法院宣判后，吳尚劍見到了兩個孩子。但小海一直躲在爺爺身后，滿臉恐懼不敢看父親，蕓蕓在奶奶的一再要求下，象征性地抱了抱父親。那一刻，吳尚劍掉了眼淚，輕聲說：“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專家點評

人們第一眼看到的是吳尚劍縱火燒兒女的狠毒，但往深處仔細看與想，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源頭在吳成名夫婦。正如他們自己所說，兒子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毫無疑問，吳成名夫婦極其愛兒子，但是在愛的能力和方法上，卻走上了南轅北轍的道路。歸納起來有如下幾點：1.他們不應該讓孩子留守，那么早離開父母。以至于兒子將缺失的依戀需求早早轉(zhuǎn)向了“戀愛”。這不是成人的戀愛，甚至都不是青春期的戀愛，而是早年依戀的變形和過度補償，這也導致他對謝云萍強烈的情感依附和無法斷開聯(lián)結。2.他們不應該出于內(nèi)疚的心理嬌縱兒子。溺愛、嬌縱不是愛，而是將兒子弱化成無能、長不大的人。

3.他們一再“幫”兒子，對他各種無理要求、耍賴和威脅最終都妥協(xié)和滿足，結果就是強化了兒子的好吃懶做以及更大的胃口和更升級的威脅方式。凡事積累到一定程度終有爆發(fā)的一刻，對于如今的局面，不能說意外。

當然，這并不是在為吳尚劍開脫，法律已給他懲戒，希望他能借此外力長大，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