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后小姐妹出詩集：其實每個孩子都是詩人

遠山

蘇格拉底說，人一出生并不是一張白紙，而是帶著先天的智慧。姜志武和妻子幫孩子們找回了它們。

“大蝴蝶經(jīng)歷了太多往事”“燈把黑夜燙了一個洞”……這些閃著天使靈性的詩篇，出自深圳一對小姐妹的筆下。姐姐姜馨賀15歲，妹妹姜二嫚10歲。她們的詩，像小小的翅膀，扇動人們的內(nèi)心。

2018年7月20日，兩姐妹的首部詩集《燈把黑夜燙了一個洞》在深圳舉行首發(fā)式。兩個零零后女孩的才華因此備受關(guān)注。面對“天才”“神童”的贊譽，小詩人的爸爸姜志武卻笑著說：“其實，只要用心陪伴、觀察，細心記錄，你會發(fā)現(xiàn)，每個孩子都是詩人。”

育兒是一場馬拉松

“我的兩個女兒都是很普通的小孩。”這是姜志武對記者說的第一句話。和姜志武聊天，你會感到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雖然被外界譽為教育專家，但他更是一位慈愛的父親。在他看來，沒有什么比陪伴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聊起孩子，姜志武從容淡定，但他也曾經(jīng)望女成鳳。當年，得知妻子小莉懷孕的第一時間，姜志武雄心勃勃，一定要把孩子教育得出類拔萃。因為大學(xué)期間讀的是中文系，他把文藝青年特有的細膩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每天只要有時間，就給孩子做胎教，讀他最喜歡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起初，小莉總是被他呆萌的樣子搞得笑場，但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丈夫是認真的。每次朗誦，他都極富感情，讀到深情處，眼睛里居然有淚光。小莉被感染了，依偎在丈夫身旁聽他讀詩，這時，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就感覺寶寶的小腳丫在肚子里有節(jié)奏地一蹬一蹬，似乎在回應(yīng)爸爸。姜志武更有動力了，他把頭貼到妻子肚子上，默默祈禱，“爸爸一定把你培養(yǎng)成才！”

姜志武買了很多早教書籍，四處打聽早教方法。6個月能認識141個漢字的天才寶寶，14歲考上武漢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的天才少年……別人家的孩子讓他分外眼紅，武漢、濟南、廣州，哪里有神童，他就去哪里。憑著這份毅力，他和很多父母還有早教專家成了朋友。

然而，隨著交流和學(xué)習(xí)的深入，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的想法過于片面，急功近利的教育有悖于孩子的天性。他逐漸意識到，對一個孩子來說，育兒不是短跑，而是一場馬拉松，他決定自己親自陪跑。

說到做到，女兒馨賀出生后，姜志武就上崗了，無論喂奶還是換尿布，都耐心細致。小莉看他忙前忙后，對孩子比自己還上心，趕緊鼓勵：“孩她爹，你行啊，真是一把好手！”姜志武得到肯定，干勁兒更足了。

馨賀稍大一點兒，姜志武就開始給她講睡前故事，有時候是從書店里精挑喜歡的繪本，更多時候是他自創(chuàng)故事，有時講到精彩處，父女兩個開始故事接龍。這種講故事的方法很有效，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孩子的思維發(fā)散且大膽。

一次，一家三口去花園捉蝴蝶，兩歲多的馨賀無意間說，“大蝴蝶沒有小蝴蝶好捉，因為大蝴蝶經(jīng)歷了太多往事。”這句子太驚艷了！姜志武喜歡詩，年少時也曾發(fā)表過作品，曾經(jīng)青澀而純真的記憶一下子被勾起來了，他靈機一動，趕快把女兒說的話整理到成長日記里。

慢慢地，馨賀的“作品”越來越多，姜志武也有了新任務(wù)，文字秘書。有時候他試著給馨賀提意見，“這個詞換一個效果會不會更好？”這時馨賀就會傲嬌地說：“是我的作品還是你的作品？”被女兒懟回去，姜志武卻很開心，“她有自己的主見，這很好。”之后，女兒的作品，姜志武盡量不參言，以保持原汁原味。馨賀說，“太陽掙扎著云朵”，明知是病句，姜志武還是喜滋滋地記下來。

馨賀3歲半的時候，姜志武已經(jīng)記錄了整整43本成長日記，足有100多萬字。他把這些整理出來，居然有100多首詩。2010年深圳文博會期間，姜馨賀的詩集《蟋原》在全國首屆青少年原創(chuàng)文稿拍賣會上，以1.3萬元被一家出版社拍下。那年，她才7歲。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相差4歲的小女兒二嫚見姐姐能“寫詩”，很快也迸發(fā)靈感。兩歲零5個月的時候，她說出“大梅沙在此，我們路過這。月光之下，有條紋的星星亮晶晶。”的句子。幾年之后，小丫頭更是語出驚人，說出了“路燈把黑夜燙了一個洞”這樣的句子。

夫唱婦隨，無為&有為

詩和遠方是永恒的話題。馨賀稍微大一點兒，姜志武和妻子就開始帶她四處看風景。他用背篼把女兒掛在胸前，和她用同一個視角觀察一草一木。有時他還會跑起來，讓女兒感覺什么叫速度。馨賀張開小手，讓風從指尖拂過，咯咯的笑聲飄得很遠。

姜志武覺得孩子的童年里應(yīng)該有大海、草原、沙漠、高山、流水、小橋、古樹。為了讓女兒感受家鄉(xiāng)的山水，姜志武帶著兩歲多的馨賀跑到青島老家，看長河落日。在一個黃昏，父女兩個踏上了山間小路。路旁的玉米長勢正好，輕紗般婆娑舞蹈，沙沙作響，寬大的葉片被夕陽鍍了一層金。剛下過雨，路還有些泥濘，走累了，姜志武就把女兒抱起來。父女倆走走停停，一直走了近20里路，等來到家鄉(xiāng)那條熟悉的小河邊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

萬籟俱寂，只有點點漁火漂浮在黑夜里，姜志武喚過船家，買了幾條大魚背在身上。來時的小路早已辨不清方向，手電筒的微光打在山路上，地上像起了白霜。不出意外，他們迷了路。山里靜得可怕，馨賀卻興奮不已，時不時要停下來看魚，這讓回程的路慢了許多。姜志武抱著女兒走了許久，才遇到一位看礦的老人，帶他們走出了青紗帳，如此到家已是后半夜了。盡管有些后怕，但這次“探險”成了父女倆津津樂道的話題，多年后提起仍意猶未盡。

一次外出辦事，姜志武路過一個碩果累累的菜田，心下歡喜，立即記下方位，周末開車帶馨賀過來。看到滿世界的油綠青翠，馨賀興奮極了，拉著爸爸的手連蹦帶跳。菜田旁邊有條水溝，上面搭著一個簡陋的獨木橋，姜志武抱著女兒小心翼翼走上去，剛到橋中央，只聽“咔嚓”一聲，橋斷了，兩個人都掉進水溝里，渾身是泥。姜志武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馨賀一開始有點兒緊張，看到爸爸笑了，也不再害怕，用小腳踩著泥，邊叫邊笑，手舞足蹈。

小女兒二嫚出生后，姜志武的膽子更大了，常常手里牽著一個，車里推著一個，四處遠行，為此，他推壞了5輛童車。

在兩個孩子的教育方面，姜志武下足了功夫，小莉看起來有點兒“無為”。但姜志武知道，妻子“其實是個高人”。與丈夫不同，小莉是典型的理工女，育兒方式非常靈活，她經(jīng)常巧妙地轉(zhuǎn)移女兒的注意力，讓問題迎刃而解。二嫚小的時候，有一次夜里興奮吵鬧，姜志武怎么哄也不睡，小莉走過來對孩子說，“二嫚，咱們來個約定好不好？約好夢里見面！”二嫚有些好奇，一邊試著躺下，一邊追問媽媽，“咱們夢里在哪里見呢？蓮花山還是書城？”小莉趕緊說，“那就蓮花山吧！”二嫚高興地答應(yīng)，“我早就想去蓮花山了，我要快點兒和媽媽夢里約會。”為此，二嫚還寫了一首《夢》，“每天睡覺前，我都對媽媽說，夢里見。可是，在夢里，我老飛到別的地方去玩，對不起呀，媽媽。”

生活中，小莉?qū)Υ⒆右埠芾硇裕腋矣诜攀帧Ｒ患宜目诘穆眯校ǔ殉鲂泄ヂ缘娜蝿?wù)教給兩個女兒。訂票取票食宿，讓她們?nèi)珯?quán)代理。不僅如此，她還把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也下放了，日常用品完全是兩個孩子置辦，女兒常說，“我們做自己的媽媽已經(jīng)很久了。”有時網(wǎng)購，和賣家聊天時，孩子們會用媽媽的口吻說，“我的孩子喜歡這個，讓我?guī)退I。”兩夫妻見了笑得肚子疼，姜志武對妻子豎起大拇指，“老婆，你厲害！”

自由成長，家是永遠的堡壘

夫妻倆覺得，孩子的世界更需要尊重，因此從不取笑孩子。學(xué)認字時，女兒經(jīng)常鬧笑話，比如把“吝嗇”念成“各墻”，把“挑釁”念成“挑半”，每次夫妻倆總是耐心聽完，當作一個美麗的錯誤欣賞，然后再慢慢解釋。但在原則問題上，他們也會展現(xiàn)出嚴肅的一面。有一次，二嫚做錯了事，姜志武叫她罰站，她嬉皮笑臉。姜志武立即嚴肅地說：“我沒教育好你，我也要一起陪你罰站。”孩子立刻不笑了，扭頭看看爸爸的表情，徹底安靜下來。

和二嫚比，馨賀文靜、乖巧，但也曾“叛逆”過一回。小學(xué)一年級下學(xué)期開學(xué)，她怎么也不肯去上學(xué)，說是語文課的內(nèi)容太老套。夫妻倆認真看了孩子的課本，商量過后，決定尊重她的意見，給她辦理了退學(xué)手續(xù)。他們的親朋好友中有很多人是從事教育的，那時，他們都對這種處理方式看不慣，夫妻倆的壓力很大。

退學(xué)后整整一年時間，馨賀幾乎都在聽評書，各大名家將近3600小時的評書演義，硬是被她聽完了。一年后，馨賀告訴爸爸媽媽，她想回去上學(xué)了。這一次，夫妻倆慎重地選擇了一所不太重視成績排名的私立學(xué)校，學(xué)習(xí)氛圍更加自由，馨賀適應(yīng)得很好。

孩子們大了一些，睡前故事慢慢從繪本過渡到名著小說，《格列佛游記》《魯賓遜漂流記》……姜志武曾用3個月的時間給兩個女兒讀完了《紅樓夢》。在朗讀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傳遞給孩子們善意，“我不需要告訴她們什么是丑惡，只要教給她們善良。”當讀到寶玉對著瀟湘館說，“林妹妹，我來遲了”的時候，他哽咽了;當讀到《追風箏的人》，一連串的排比，“我追……我追……我追……”時，他潸然淚下。那時，小女兒還不能理解這種人與人之間復(fù)雜的情感，但很快一臉肅然。

隨著孩子們識字量的增加，她們開始自己閱讀。深圳的中心書城是一家人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晚上閉館時，書城開始播放音樂，伴隨著薩克斯舒緩的旋律，一家四口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夜里10點了。

知識從書里獲得，詩從心里長出來。兩個女兒，一個自稱野生派詩人，一個自稱萌派詩人，一靜一動，各有特點。姜志武并不注重詩歌本身，他認為在與自然的接觸中，保留最原始的好奇心、想象力和質(zhì)疑精神，比寫詩更重要。一家四口都喜歡郊游。他們?nèi)ジ浇囊吧鷦游飯@，帶上兩棵大白菜和一些胡蘿卜，喂小動物。他們帶著帳篷去世界之窗，在“埃菲爾鐵塔”下野餐。他們清晨去蓮花山，看山間的霧，踏草間的露水。孩子們脫掉鞋，赤腳在草地上跑。姜志武和妻子在后面追，妻子脫口而出“你們把露珠給踩爆了！”兩個小姑娘一聽，使勁跺腳，笑得更響了。晚上，月亮出來了，皎潔的一輪，照在山間。二嫚說，“天黑了，我打著手電筒散步。累了，就拿它當拐杖，我拄著一束光。”

有段時間，兩個女兒迷上了舞臺劇，一起編劇、選歌。姐姐做導(dǎo)演、化妝、配樂、劇務(wù);妹妹做演員、報幕;夫妻倆做觀眾，欣賞精彩演出，并報以熱烈掌聲。她們的演出大多是《白雪公主》《睡美人》一類的童話故事，雖然是游戲，形式卻很正式，觀眾要買票進場。“當然，偶爾她們也會發(fā)善心，‘看在你們認識導(dǎo)演的分兒上，今天免票！”姜志武笑著說。

馨賀10歲那年，參加“深圳少年偶像”競選。決賽那天，6歲的二嫚舉著自創(chuàng)的大牌子“如果姐姐姜馨賀不入選，我就造反”。妻子給姜志武穿上提前準備好的米奇頭盔。年近五旬的他，帶著白手套，舉著廣告牌又唱又跳，拉風極了。“我想通過行動告訴孩子，該努力的就要全力以赴，不能輕易放棄。”最終，馨賀過關(guān)斬將，從百萬少年中脫穎而出。

在“園丁”的努力下，“莊稼”的長勢越來越好。2014年，姐妹倆的詩收入了《中國詩歌排行榜》。2018年7月，姐妹倆的詩集《燈把黑夜燙了一個洞》出版發(fā)行。孩子們漸漸有了名氣，姜志武也從詩人升格成了詩人的爸爸。妻子有時會調(diào)侃他，“為了孩子們，你失去了賺一百萬、兩百萬的機會……”他總是笑著回答，“家有兩千金，不需向外求。”

蘇格拉底說，人一出生并不是一張白紙，而是帶著先天的智慧。姜志武和妻子幫孩子們找回了它們。當代著名詩人周瑟瑟提到這對小姐妹時說，“相比有的孩子，她們從小生活在一個尊重自由想象的家庭是幸運的，她們的父母懂得去鼓勵和保護孩子的天性。”姜志武和妻子相視一笑：“陪伴孩子成長，是為人父母最幸福的事。而讓孩子們在詩歌的寫作里獲得了少年的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