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伊琛
鏡頭里,亞歷克斯·霍諾爾德(Alex Honnold)腰間別著粉袋,將手伸進山間裂縫,牢牢摳住巖石,僅穿攀巖鞋的腳蹬在巖壁,在沒有任何繩索等輔助攀登裝備保護下,徒手攀登九百多米高的伊爾酋長巖。
鏡頭外,背著四十余斤器材的攝影師在安全繩的幫助下吊在峭壁上,一手抓繩,一手持攝像機跟拍。五位攝影師以懸在半空的姿態完成拍攝,另外三位利用高倍鏡留守谷底跟拍,他們都是專業攀登者。
《徒手攀巖》獲得第91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九天后,作為攝影師之一的安德魯·貝爾恩德(Andrew Berends)于3月4日突然去世,死因尚未公布,年僅46歲。
該片聯合導演伊麗莎白·柴·瓦沙瑞莉(Elizabeth Chai Vasarhelyi)發表長文悼念,“我們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和一個重要的電影制作人。”
擅長攀巖的攝影師僅是安德魯的一個身份,他更引以為傲的標簽是“戰區紀錄片導演”,在伊拉克、尼日利亞和南蘇丹拍攝電影,講述世界各地受戰爭和自然災害影響而被剝奪公民權利者的故事。
這種選擇在第一部作品就初露端倪。2003年,30歲的安德魯將荷蘭漁民在危險的北海奮斗拍攝成《烏爾克》,獲得國際紀錄片協會的帕爾·勞倫斯獎提名。
“你感動了這么多人”,在《徒手攀巖》前與安德魯有過數次合作的伊麗莎白在社交媒體中寫道,“我知道你感受到的痛苦是深刻的、真實的、無情的。我知道你受苦了。我只能希望你最終能找到自己應得的和平與正義。”
據合作伙伴米歇爾·皮爾格拉姆(Michiel Pilgram)回憶,安德魯在2004年經過伊拉克東北部的石油工業城市基爾庫克時,發現數百名庫爾德人在美國入侵后流離失所,只能在足球場居住。他又為這群無家可歸者制作了一部紀錄片。
安德魯在《我兄弟的血》中講述了一個伊拉克家庭的故事,他們的兒子被美國巡邏隊打死;《三角洲男孩》則反映了尼日利亞石油沖突,見證了參加戰斗的武裝分子和陷入困境的平民的生活;《瑪蒂娜的夢想》則是一部關于蘇丹努巴山戰爭和人道主義危機的電影。
他在被叛軍控制的努巴山脈停留了五個月,那是個會有前線作戰和無差別空中轟炸的戰區。由于電力供應不足,當地溫度最高超過50攝氏度,他還得了瘧疾,體重減輕了二十多斤,“但這是個很好的工作場所,文化豐富、熱情好客的人們愿意跟我分享他們的故事。”安德魯說。

《瑪蒂娜的夢想》在世界規模最大的音樂電影藝術文化節SXSW西南偏南電影節首映之前,安德魯向一家電影媒體表達了自己制作紀錄片的意圖:“我希望觀眾對在努巴山發生的事情感到悲傷和憤怒,我希望人們被這個充滿魔力的地區以及像瑪蒂娜這樣的女孩的精神和美麗所鼓舞,我希望人們在離開劇院時能意識到,戰爭仍在繼續,孩子們正處于危險之中。”
不同衣著、膚色、性別、年齡的人們,在他的鏡頭下奔跑、躲避、對抗、哭泣,傾訴自己的遭遇。這些瞬間通常發生在國際糾紛劇烈地區,是最為危險也最缺少關注之地。
記錄亞歷克斯挑戰世界上最難完成的攀巖任務需要勇氣。徒手攀巖的危險系數極高,稍有不慎便會與死神照面。作為目睹者與拍攝者,安德魯同他的團隊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
揭露世界各地的沖突則更需要勇氣。在尼日利亞南部的尼日爾三角洲拍攝《三角洲男孩》期間,為了壓制安德魯對當地沖突的記錄,尼日利亞政府將他逮捕,拘留十日,然后驅逐出境。
經歷了這些,他似乎是后怕的,“每做完一部電影,我都跟自己發誓這是最后一部。這太困難了。”他說完之后,自己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