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奕潔
“2019年對于金融領域的理解和金融市場的研判,要沿著金融業供給側改革的主線來展開。”多位金融領域人士如是告訴《財經》記者,而這已經在2月25日的股市中得以印證。
2月22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政治局第十三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平衡好穩增長和防風險的關系,必須貫徹落實新發展理念,強化金融服務功能,找準金融服務重點,以服務實體經濟、服務人民生活為本。
這之后第一個交易日(2月25日),上證指數暴漲5.6個百分點,逼近3000點,當日中信非銀指數上漲9.63%,中信銀行指數上漲6.69%。
這是中央首次提出“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而接下來如何推進該項改革的落地,是市場關注的焦點。

“要通過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減少無效、低效金融供給,增加有效、高效金融供給,優化金融結構,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提升金融資源配置效率,暢通金融與實體經濟的良性循環。”銀保監會首席風險官、新聞發言人兼辦公室主任肖遠企在2月28日的媒體通氣會上如此解釋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目標。
是日,肖遠企攜手首席檢查官兼大型銀行部主任楊麗平、統計部主任劉春航、創新部主任李文紅、信托部主任賴秀福亮相媒體通氣會,回應近期熱點問題,詳解銀保監會如何推進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肖遠企表示,未來銀保監會將主要從五大方面深入推進改革:一是增加有效供應,二是優化金融結構,三是降低融資成本,四是提高配置效率,五是暢通良性循環。這又涉及多方面的具體要求或舉措。
“許多要求一脈相承,各家機構都在落實,這次正式提出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定位更加清晰了。”一位股份制銀行高層告訴《財經》記者。
增加有效供給,要從機構、資金、產品三方面入手。在機構供給方面,據肖遠企介紹,一是增加中小銀行和保險機構的數量和業務比重;二是要增加特色機構和專業機構,如已批復的銀行債轉股子公司、五大行理財子公司,以及服務科技領域的創新機構;三是要引進外資機構。
截至目前,除郵儲外的五大國有銀行理財子公司陸續獲批籌建,相關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市場一直有一個疑問,從公告時間來看,相對一些股份行和頭部城商行,五大行提交設立理財子公司的時間較晚,為什么反而它們最先獲批?是考慮到國有大行出資能力更強嗎?
李文紅告訴《財經》記者,創新部是完全按照各銀行籌備申請的完備程度進行審批核準的,而不是按照申請意向的順序。
李文紅在會上表示,接下來將持續加強對銀行理財業務過渡期整改的監督指導,抓緊開展理財子公司凈資本管理等配套制度建設,繼續穩步推進理財子公司設立工作,成熟一家、批準一家,指導已獲批的銀行扎實做好準備,對已開業的理財子公司強化監管。
目前有不少中小金融機構,如一些民營銀行和農商行,表現出較大的經營壓力和不良風險的壓力。肖遠企稱每家金融機構特點不一樣,但都需要遵循正常的市場化運行規律。未來增加新的中小機構時,要研究和總結過去的經驗,盡量避免新增機構出現高風險,但金融機構很難完全規避掉風險。
針對潛在風險,監管部門可采取多種手段壓降風險,包括兼并重組等。“個別機構可以試點破產退出機制,但主要還是要采取兼并重組手段。”
“建立健全退出渠道”亦是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工作。肖遠企將之與完善公司治理等工作一起歸在“提高配置效率”方面:加快建立適合我國國情的金融機構風險處置和破產機制,優化“僵尸企業”退出機制,積極推動建立企業兼并收購、清算重組等市場化處置制度體系,以提高資金使用效率。
國有重點金融機構監事會主席于學軍此前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曾經表示:“對那些管理不善、市場競爭力差的重大風險機構,要敢于讓其破產倒閉,自動退出市場。存款保險已建立多年,正好可以一試身手。”
“中國目前為止還沒有過真正的市場化、法治化金融機構退出,這肯定是不正常的。不是說目前就到了可以退出的時機,但金融機構市場化退出未來可以預期。”此前一位接近監管人士如是告訴《財經》記者。而完善金融機構市場化退出機制有兩大原則:一是強調市場化、法治化;二是退出形式多樣,除破產清算,還有兼并重組。
亦有一位學者表示,未來肯定要推進金融機構市場化、法治化退出,但要掌握時機,如果目前市場和社會公眾對于金融機構退出仍有較嚴重的恐慌,那可能還不是時候。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金融機構的兼并重組也漸成趨勢。就銀行業而言,興業研究的一份研報指出:銀行業并購以城商行、農商行重組設立為主,這表現為區域銀行整合。
值得一提的是,增加多元中小金融機構供給,民營資本的參與非常重要。這也是此前民營銀行批設的考量因素。但2018年一季度,監管部門先后發布了對商業銀行、保險、證券公司的股權管理辦法,事實上顯著提高了對股東資產、盈利能力、出資能力等多方面的要求。也是這一年,不少民營企業的資金鏈緊張甚至斷裂,這也對不少中小金融機構造成了影響。有專家擔憂,在銀行業回報降低進而吸引力降低的同時,不少中小銀行可能很難找到合格出資人。
2018年11月,微眾銀行的第四大股東——深圳光匯石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所持有的股權被法院強制拍賣。而在法院拍賣平臺上,仍有數以千計的城商行、農商行股權拍賣信息。
中央重視解決好民營企業和小微企業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在中辦、國辦發布《關于加強金融服務民營企業的若干意見》后,銀保監會亦于日前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金融服務民營企業有關工作的通知》(下稱“8號文”)。
銀保監會要求商業銀行2019年3月底之前制訂本年度企業服務目標,2月底前明確民營企業貸款統計口徑。這一統計口徑的明確將是監管機構對商業銀行服務民企考核的重要指標。
銀保監會目前已經明確了民營企業貸款統計口徑,未來將持續按季監測銀行業金融機構民企貸款情況。此外,銀保監會正結合各地區和法人機構的實際情況加緊制訂“差異化考核方案”。
對于國有大行,8號文已經明確“小微”貸款增速量化為30%,對民企貸款的量化指標也有望出臺。
疏通貨幣信貸政策傳導機制,打通“最后一公里”,是落實支民支小政策的重要環節,更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內容。據楊麗平介紹,將加強對銀行業服務民企的督查,重點包括貸款盡職免責和容錯糾錯機制是否有效建立、貸款審批對民營企業是否設置歧視性要求、授信中是否附加不合理條件等。
業界普遍關心“商業可持續”的問題,加大支民、支小的傾斜力度,會對商業銀行的盈利和資產風險產生影響,即便國有大行也不例外。
一位政策觀察人士曾對《財經》記者表示,作為已完成股份制改造的商業銀行,要向股東負責,因此商業銀行要平衡好政策指向與股東天然的盈利要求。
這不僅包括民營企業股東,也包括國有銀行機構的股東出資人財政部。“財政部對國有銀行的績效考核中,應適當降低盈利指標的比重。”前述觀察人士強調。
財政部曾在2009年出臺了《金融類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績效評價暫行辦法》、《實施細則》等文件,其中盈利能力狀況、經營增長狀況的權重分別占到30%-60%、25%-40%。各級國有銀行很難在背負小微的政治重任時,也背負績效考核壓力。
楊麗平在回應《財經》記者提問時表示,一是總書記多次強調金融要為實體經濟服務,大行要發揮頭雁的責任和義務;二是,對大行來說,已經有普惠金融事業部,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三是大行從技術上解決問題,可以實現成本節約;四是資金成本有政策支持,央行降準為大行小微提供了長期穩定資金。
此外,楊麗平介紹,銀保監會近期選取了最新《銀行家》全球排名前十中以商業銀行業務為主的九家銀行,在幾大經營效率指標上,工建中農四大行的盈利能力已接近甚至超過摩根大通、美國銀行、富國銀行等歐美先進銀行。其中,我國四大行行均成本收入比約為上述歐美五行的一半。
目前, 5家大型銀行和郵儲銀行2018年四季度新發放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平均利率5.06%,12家全國股份制銀行該項貸款平均利率6.71%,較一季度下降均超過1.1個百分點。
銀保監會對資管行業去杠桿、去通道的整治已歷經兩年,銀行理財與信托,作為大資管格局中的重要角色,拆彈效果更明顯。
截至2018年末,銀行同業理財余額1.2萬億元,同比下降63%,占全部理財產品余額的比例由11%下降至4%,“資金空轉”現象明顯減少。68家信托公司管理信托資產22.70萬億元,同比穩中有降;其中,事務管理類業務規模13.25萬億元,同比下降15.33%,其中絕大部分是監管套利、隱匿風險的通道業務,通道亂象整治效果明顯。
“我們重點整治了監管套利、隱匿風險類通道業務,進一步規范交叉金融業務,強化了信托公司股東管理等,要求信托機構堅決不做監管套利工具,堅決不做限制性領域融資工具,堅決不做股東圈錢的工具。”去年到任信托部的賴秀福表示。
作為大資管重要的細分行業,兩個行業的相關法規也在不斷完善中。截至目前,理財新規與理財子公司辦法均已出臺,資本管理與流動性管理等亦在推進中。
此前有媒體報道稱《信托公司資金信托管理辦法》即將出臺,內容也向理財新規靠攏,分公募、私募,其中公募信托產品的認購起點1萬元。賴秀福在會上回應眾多記者稱,從征求意見稿來看,小道消息還不太準確,確切消息以最終官方發布為準。
賴秀福透露,這一辦法被納入銀保監會今年的工作安排,爭取年底前推出。此外,股權管理、資本管理、流動性管理的相關辦法也已經開始起草,要在前三項文件基礎上制訂流動性管理辦法,此外,對信托子公司并表管理的辦法也在考慮中。
賴秀福表示,資本管理辦法很關鍵的一點是,希望引導資金配置到符合監管要求的領域中。比如,目前非標不占用信托的資本金,所以才會大量資金投向非標。另外信托有金融投資、實業投資,和銀行的風險資本要求是不一樣的。
大力發展直接融資市場,優化金融體系結構,亦是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任務。而作為資管產品的銀行理財與信托,均可發揮重要作用。
創新部主任李文紅表示,目前銀行理財產品已成為我國金融市場的重要投資者。下一步,通過理財子公司改革,有助于引導理財資金以合法、規范形式投資金融市場,進一步促進直接融資的發展,優化我國金融體系結構。
理財資金長期以來是債券市場的重要來源,2018年末,非保本理財的債券投資余額為13.4萬億元,占非保本理財產品總資產的53%;全部理財資金的債券投資占債券市場總規模的18%,公司信用類債券投資占公司信用類債券市場規模的36%。
在股票市場方面,“理財新規”延續原有監管制度,繼續允許私募理財產品直接投資股票。同時,放開公募理財產品不能投資與股票相關公募基金的限制,允許公募理財產品通過投資各類公募基金間接進入股市。《理財子公司辦法》與其他同類資管產品監管標準保持一致,進一步允許理財子公司發行的公募理財產品直接投資股票。
傳統意義上的信托融資往往被歸類為間接融資,但2018年底中國信托業年會上,銀保監會副主席黃洪提到“只要信托公司真正以受托人的身份開展融資業務,信托融資就具有了直接融資的功能特點”。
“行業高興的同時,也疑惑于,如何在業務和產品調整上,進一步向直接融資靠攏?”一位信托從業者告訴《財經》記者。信托轉型的具體實操仍有待監管政策的進一步明確。
賴秀福稱,要積極開展具有直接融資特點的資金信托,投向直接融資市場。他還強調現在信托業應著力做好服務信托,服務好新經濟,創新抵押品,將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