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中守道
——霍春陽對話藤島博文

霍春陽 藤島博文

編者按：2018 年夏季，天津美術學院霍春陽教授應邀到日本舉辦畫展，畫展期間，霍春陽教授會晤了日本的諸多學者和藝術家，其中他與藤島博文先生的對話，立足于世界人類文化共同的立場，從繪畫到人類精神的追求等方面進行了暢談，我刊現把對話的文字與霍春陽先生的作品一并編發，以饗讀者。

時間：2018 年8 月17 日

地點：日本東京都銀座中央美術館

對話人：藤島博文、霍春陽

霍春陽 素心自知 紙本水墨 34×102cm 2017 年

翻譯介紹：藤島博文先生多年來從中、日、韓國藝術中汲取精髓。曾經在清華大學和徐悲鴻美術館講學。他從小就學習中國古文。今天將他四年級古文課本也帶來了。他說他非常喜歡中國傳統文化，這么多年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非常深……

藤島博文：霍先生，非常歡迎您來日本！我聽說您三十年前曾到過日本做這方面的交流，所以我今天能在此參加這個盛大的開幕式，而且能和您有所交流，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我非常榮幸！

霍春陽：這是一種緣分。我祖父在1920 年左右到日本留學，現在我作為他的后人再次來到日本交流也是一種緣分。

藤島博文：剛才我聽說我們今天的會談播放后會有10億人觀看，所以在座的各位可能在電視上也能看到各自身影。今天霍先生的展覽會有很大影響。尤其是剛才說到荷花，現在我們的社會有很多欲望，比較渾濁。怎樣通過文化來清化社會，清理心靈，使大家心里非常安定，這個我覺得霍先生今天的展覽會起到很大作用，讓我們今天充分利用這次短暫的時間與霍先生進行一次探討。

霍春陽：荷花是有很好寓意的題材。它不染塵物潔白的品格，再有就是荷花也好其他的花也好，它有個更大的思想觀念。近百年來世界受達爾文進化論的影響，搞進步主義思潮，一切都談發展談變革，追求的這個“新”已經不沉靜了，被污染了，傷害了世界，傷害了精神。這種趨勢使人不放心了，我們傳統的精神是使人怎樣去放心從而安定內心，而我們現在世界追求的方向越來越使人不放心了。正所謂“無一言而生清凈心”，而我們現在所追求的“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的觀念最終是傷害精神的。

藤島博文：我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出生于日本四國地區山區。我很小開始學習中國書法，王羲之、蘇東坡等對我的影響也很大，中國北宋時期的繪畫我也進行過臨摹。在中國的大學也進行過多次文化交流。這張是在皇居里讓天皇看過。這是我高一時期學漢文的書。我一直珍惜保存著。現在我到處講座時也帶著這本書。通過霍先生的展覽我也知道中日文化交流的活動一直在下面進行著。我對霍先生的文化交流的精神表示感動！我非常感謝中國的文化！

霍春陽：很好。我看了以后也很敬佩藤島先生的這種立場。這種立場是站在世界之上的，實際上中國文化的立腳點是沒有國界的，是人類的。同屬于這個世界，沒有地域性，沒有時間性，超時空地追求美好的一種精神。宋代大的理學家張載提出的“為天地立心”，他不是站在狹隘的民族主義立場，而是站在世界的立場。

藤島博文：前段時間我剛剛舉辦了一場日中書法展，在這個展上今天也在場的政治家高村先生給我題了詞，剛才霍先生提到張載先生的精神。比如說政治家或大臣他們首先是“人”，然后才有各種社會身份等屬性。所以我很贊同您說的那種精神，我很希望先生能通過繪畫交流影響更多的人。

霍春陽 荷意淡欲秋 紙本設色 70×48cm 2017年

霍春陽 高情大節 紙本水墨 68×34cm 2018年

霍春陽 根是泥中玉 紙本水墨 53×58.5cm 2012 年

霍春陽：現在的世界發展過快了，我希望人和世界要“知止”。在《大學》提到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只有這樣才能深入、穩定、和平、和諧。現在我們只知進，只求發展，實際上起到相反的作用。我們不要急于求變求進，這是從宏觀上、思想方法上、立場上保持一種“定力”。“知止”是很重要的！

藤島博文：對先生剛說的我非常贊同。從宗教的角度來說，比如佛教、伊斯蘭教、道教，也有很多類似的思想。但這些都是以朝拜等方式表現，而藝術是以大家能看到的方式表現。比如寺院里有佛像和僧人的服飾。而藝術作品是以成倍的視覺語言使大家理解，來凈化現代人的心靈。所以我們日本已經開始意識這一方面的問題，已經開始在行動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比如說霍先生您既是藝術家又是思想家，我覺得您剛才的理論非常融會貫通。所以，比如現在在日本大約有兩百多位活躍的藝術家，但是我們日本的藝術家沒有一個是活躍在國外或中國的，所以我們通過藝術交流互贏互利，我感覺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聽聽對于宗教和藝術的關系您有何高見？我通過您的作品感覺到了宗教的色彩。

霍春陽 此物疑無價 紙本水墨 34×68cm 2008 年

霍春陽：我更多的是修身養性……曾經有位日本科學家用實驗證明了，人對水生清凈心最后水也清澈了，人對水暴躁這個水也渾濁了。人和物之間是有氣場感應。畫家畫的作品里也包含了你的氣場信息。所以我們為什么要“修身養性”，“修身”使我們的品德達到“順天”，“順天”以后你的氣息才“正”“大”。這樣你的氣息才能在作品里流露出來……你的心是“善的”“文的”“雅的”，作品才不會是“惡的”“野的”。你的心是“內斂”的，就不會造“外露”的形象。

藤島博文：這種方向的思想，從前在日本是這樣教育學生的。現在這幾十年我感覺日本正在弱化，現在已經降低到了最低點我認為。

霍春陽：這種變化是世界性的，不光是一個國家……

藤島博文：因為時間不多了，我很想朗讀一下我年輕時代讀過的詩篇，《樂府詩集·長歌行》：“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中國的教育方式要求年少時“學習”，不斷“學習”。中國很多歷代文人墨客都是我希望學習的對象……

霍春陽：很好。堅守“中正之氣”，“素妝氣”。西方角度說我們“保守”，我們應該保守那些最為珍貴的、原則的、最根本的……這些東西“風雨不能搖，雪霜頗能涉”。堅定地守住“正大”，這是人類應該走的道路……現在我們的世界叫“天下無道”，為什么這么說，依據孟子的說法：“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現代近百年來“西學東漸”帶來的是誰經濟強誰說了算。古代東方的價值觀念是誰最有道德、誰符合“天道”誰說了算。所以現在的世界是“無道”的世界。

藤島博文：我很贊同先生說的觀點。我之前也提倡搞中日文化同盟組織，保護現在認為腐朽陳舊的文化，傳承文化傳統，讓更多人能夠理解。我很想聽聽您在這方面的高見。

霍春陽：我們要喚醒民眾，讓人真正覺悟，不要隨著世界潮流而變化。古人說：“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也就是講“君子不受外物所牽”。當今世界不要讓經濟大潮把人精神摧垮。你的建議是我們守道的人聯合起來守住真理。

藤島博文：經濟固然重要……我們現在的生活離不開經濟。中國克服很多困難舉辦了奧運會，現在已經成為一個經濟大國。尊敬的習近平先生提出一帶一路，這是很多政治家們都想不到的宏偉構思。關于“文化的大道”怎么才能鋪得更長、更廣？經濟是暫時的，我覺得文化會永遠傳承下去！

霍春陽：人類的命運是共同體。不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人類共同面對。不是暫時利益而是永恒的利益。……

藤島博文：所以在日本舉辦先生的展覽，我覺得非常有意義。先生的作品質樸，使人觀后內心寧靜。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與先生深入交流。最后我想把我的扇子送與先生，扇子上畫的鶴，就養在我家院子。兩只鶴就比作先生和我。愿日本和中國人民能夠幸福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