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莉 石志超
婚后未避孕,有正常性生活,同居兩年而未受孕者,稱為不孕癥。從未妊娠者古稱“全不產”,西醫稱原發性不孕;有過妊娠而后不孕者,古稱“斷緒”,西醫稱為繼發性不孕[1]。不孕癥是婦科常見病,疑難病,也是困擾家庭和社會的實際問題。目前不少婦女推遲婚齡和育齡,由此出現生育能力逐漸降低,遺傳性疾病發生率逐年提高,使得我們對不孕癥的診治有一定程度的緊迫感。中醫藥對該病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并取得了一定療效。
石志超,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全國名老中醫,國務院特貼專家,原大連市中醫醫院業務院長,第四批、第六批全國老中醫經驗傳承老師,第二批、第三批全國優秀中醫臨床人才指導老師,遼寧省名中醫。從事臨床及教學工作40余年,以辨證論治為根本而應萬變,擅長治療疑難重病。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受益良多,現將石志超教授辨證治療不孕癥的經驗總結如下。
石師根據自己多年的臨床經驗認為不孕癥的治療應著重從腎入手,兼及肝脾。因“經本于腎”“經水出諸腎”,如先天稟賦不足、大病久病,多產房勞等均易導致腎精不足、腎氣虧損、腎陽虛衰、腎陰陽兩虛、沖任虛損,從而致精氣血陰陽失調,月經紊亂,排卵異常,如月經量少、經期延后、甚至閉經等,不能孕育。故臨證用藥中多以女貞子、墨旱蓮、熟地黃、枸杞子、山萸肉、桑葚子、菟絲子、炒杜仲、巴戟天、桑寄生、續斷、覆盆子、炒白芍、當歸、鹿角膠、龜板膠等補腎之品為主藥。肝藏血,腎藏精,肝腎同源,精血互生;肝主疏泄,調暢氣機,肝體陰而用陽,沖脈附于肝;故肝與女子月經及孕育密切相關。且當今社會許多女性由于工作、生活壓力大導致肝氣郁結、情志不暢、氣血失調、肝脾不合、肝腎虧虛而致不孕的患者越來越多。另外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之生化賴腎陽之溫煦,沖脈隸于陽明,若脾虛血少,或脾腎陽虛,或脾虛聚濕成痰,或肝氣乘脾,可致沖任虧損,胞宮、胞脈失養,或胞宮、胞脈受阻而不孕,故在治療時,除補腎外,還需調理肝脾,在臨證中常用柴胡、枳殼、香附、麥芽、神曲、黨參、山藥、焦山楂、陳皮、川楝子、雞內金之屬配伍于補腎之品中,以使脾氣健運,肝氣調達,而達腎肝脾功能協調,共同作用于胞宮,完善其主月經及孕育的功能。
石師認為治療不孕癥時,還要根據月經各期中陰陽消長的規律,掌握不同時期的特點,循時用藥。并總結40余年的臨床經驗,形成了“卵泡期(促卵泡湯)—排卵期(促排卵湯)—黃體期(促黃體湯)—經前期(調經活血湯)”的周期治療模式。在補腎階段,陰虛者補腎陰;陽虛者補腎陽;陰陽兩虛者陰陽雙補。卵泡期多選用補腎養血之當歸、熟地黃、制首烏、肉蓯蓉、女貞子、菟絲子、淫羊藿等;排卵期加用丹參、赤芍、澤蘭、當歸、香附、桃仁、紅花等活血化瘀通絡之品;黃體期溫補脾腎,常選用白術、山藥、續斷、巴戟天、炒杜仲、阿膠等;經前期補腎活血,多用茺蔚子、桑寄生、丹參、赤芍、香附、菟絲子等藥。對于精血少或閉經久不受孕者,石師認為有兩個方面原因,一者無能為下,一者無以為下。無能為下者即血滯、血瘀,無以為下者即血虛。因此在治療上血滯血瘀者采用疏肝活血化瘀通絡法,治療時常選用桃仁、紅花、雞血藤、當歸、香附、柴胡、川楝子、荔核、益母草、水蛭、郁金、川芎、牛膝、土蟲、丹參、澤蘭等品,血虛者予補肝腎,益氣血為大法,治療時常選用白芍、熟地黃、當歸、制首烏、黨參、山藥、女貞子、墨旱蓮、菟絲子、桑寄生、續斷、紫河車、覆盆子、黃芪、阿膠、枸杞子、百合等藥。對于形體肥胖、月經稀發而不孕者,多責之脾腎兩虛,痰濕阻滯,不能攝精成孕。臨證治療中多加用紫河車、鹿角膠、山藥、薏苡仁、穿山甲、牡蠣、路路通、僵蠶、水蛭、山楂、靈芝、玉竹、蒲黃、黃精、丹參、雞血藤等補腎活血、健脾祛濕,軟堅散結、輕身益氣之品。平素以四二五六合劑(四君子湯、四物湯、二至丸、五子衍宗丸、六味地黃丸)為基本治療方,脾腎雙補。
中醫臨床運用蟲類藥物治療頑疾,有著悠久的歷史,《神農本草經》中記載蟲類藥物28種,歷代名醫中應用蟲類藥頗有心得者包括張仲景、葉天士、張錫純等一代名醫[2]。蟲類藥是動物藥組成的一部分,形體較小,多數屬于昆蟲類。由于它是“血肉有情”“蟲蟻飛走”之品,具有獨特的生物活性,所以歷代醫家都較為重視。石師早于2009年即主編《蟲類藥證治拾遺》一書。石師潛心于蟲類藥的應用和研究,使之不僅廣泛應用于內外各科疑難雜癥,對蟲類藥在婦科的應用更有獨到之處[3]。有很多不孕癥患者是因為慢性盆腔瘀血綜合征、子宮內膜異位癥、子宮內膜增厚、慢性盆腔炎、卵巢囊腫、閉經等疾病久治不愈導致的[4]。這類婦科病常久治不愈、病情纏綿,究其病根,多為肝郁氣滯、肝腎不足、寒濕凝滯、濕熱下注、濕濁毒瘀等日久導致瘀血的形成,瘀血又成為新的致病因素,故治療上以化瘀血為第一要務,石師常用蜈蚣、全蝎、土鱉蟲、地龍、僵蠶、水蛭、甲珠等蟲類藥,辨證用蟲,擇蟲組方,能夠疏達肝脈、逐瘀通經、化瘀止痛、透絡解毒,因其走竄之性最捷,搜剔之性最猛,攻堅之性最強,去瘀之性最峻,常有意想不到起沉疴除痼疾之效,使經通、瘀去、炎消、膜薄、管通孕乃成。在應用蟲類藥時需要注意以下幾點:1)某些藥力比較峻猛的蟲類藥多須從小量服起,逐漸遞增至正常用量,甚至大劑量。2)使用蟲類藥之時以入散劑裝膠囊吞服為佳。一則蟲類藥多腥穢,入湯劑難以入口,且容易敗傷胃氣;二則蟲類藥入湯劑較之散劑藥力三不及一,既浪費藥源,又大損藥效。3)蟲類藥為血肉有情之品,或善飛行,或善疏土,或善游水,或善爬行。總之,擅長走竄,因此在應用時建議患者先避孕調理,停用后再試孕,避免治療期間成孕傷胎。
臨床中經常見到一些周身發涼,手足厥冷,久治不孕而前來就診的患者。從常理上講,周身發涼,手足厥冷的病癥就是寒大,治療時遵照“寒者熱之”的原則,選用溫熱祛寒、壯陽補氣的中藥治療。大多數病人也認為此厥冷為寒邪傷人,即是宮寒。自行服用溫熱祛寒的大棗、桂圓、姜湯、麻辣類的食物,結果非但沒有改善其上述癥狀,反而出現口舌干燥,胸脅滿悶,坐臥不寧,情緒急躁,目赤流淚等上火癥狀,讓很多患者費解,難道這是陳寒痼疾,難以清除?此即“熱深厥亦深”是也。石師認為此類厥冷的患者,非真正的宮寒,而是熱厥(或稱陽厥)。當今社會,全國一盤,麻辣之風盛行,假若果真有寒,也早已為茴香、干姜、胡椒、花椒及十三香之類香料溫熱祛寒的藥物治療了,所以說實寒者十難見一。這種情況更是非常符合現代女性的病理特點,工作家庭壓力大,情緒因素引起內分泌紊亂,氣機郁滯,陽氣不能伸展,究其本質乃為阻滯不通而非陽虛不達,疏泄失職影響月經來潮,月經衍期,甚至閉經、不孕。這些也非常符合現代醫學所研究的情緒引起內分泌紊亂,雌、孕激素紊亂到月經不調,甚至閉經、不孕等諸多女性激素依賴性疾病。石師認為治療此類不孕的患者,當以和法論治,方藥用四逆散、柴胡疏肝散、逍遙丸等加減。石師經常叮囑我們,治療此類患者一定要詳究其因,論治之時不能背離中醫辨證論治的基本原則,不能被疾病的表淺假象蒙蔽。必須了解現代人的體質,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才能站在正確的高度治病救人,防患于未然,勿犯實實虛虛之戒。“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治療的同時,積極對患者進行宣教,囑其不要亂補一些大棗、桂圓、姜湯、固元膏、鹿茸、人參、麻辣類食物,平素應多飲水、多吃新鮮蔬菜水果,調暢氣機,生活飲食作息規律,避免過度勞累及安逸,這樣才利于受孕。
中醫辨證論治的同時,借鑒西醫學的最新成果,探討本病的發病機理,對不孕患者進行系統的西醫檢查,以明確病因。根據具體病因,將中醫辨證與西醫辨病相互結合。石師認為雌激素水平偏低、子宮、卵巢發育欠佳,卵巢功能下降者,應以補腎養血為主,根據腎陰、腎陽之不足,辨證選用杜仲、巴戟天、肉蓯蓉、仙茅、淫羊藿、續斷、菟絲子、枸杞子、桑葚、女貞子、墨旱蓮等補腎之品,補腎之中酌加紫河車、鹿角膠等血肉有情之品養血益精。對于目前常見的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而不孕的,先根據病因調理月經,恢復排卵。以腎虛血瘀為主的,治以補腎活血化瘀,常于補腎之品中加入郁金、丹參、益母草、雞血藤、牛膝、桃仁、紅花、水蛭等活血化瘀之品;對于腎虛痰濕脂濁為患的,補腎同時酌加山楂、丹參、郁金、蒲黃、水蛭、黃精、女貞子、生地黃、枸杞子、靈芝、玉竹、雞血藤、僵蠶、黃芪、黨參等輕身益氣、滋陰生精、活血化瘀、祛痰化濁之品[5]。同時鼓勵患者運動減肥,囑其合理飲食、生活規律,并給予心理疏導;對于雄激素高的患者,以滋陰補腎抑雄為主,常用女貞子、墨旱蓮、桑葚、石斛、玉竹、枸杞子、麥芽、百合、麥冬、熟地黃等品。對于腎虛肝郁,或伴有高泌乳素血癥的閉經不孕的患者,治以補腎疏肝,常以補腎藥中加入柴胡、青皮、百合、川楝子、枳殼、麥芽、夏枯草等疏肝解郁之品。囑患者作息規律,避免熬夜。若為席漢氏綜合征,多因產后大失血,血去精虧,沖任失養,補腎同時常加入紫河車、鹿角膠、阿膠等血肉有情之品大補精血。若卵巢早衰月經延后、甚至閉經的患者,治以滋腎補血、補益心脾、調和營衛、甘潤滋補之法,常用生地黃、熟地黃、山萸肉、牡丹皮、鹽黃柏、知母、桂枝、炒白芍、百合、麥冬、黨參、山藥、當歸、黃芪、遠志、浮小麥、菟絲子、女貞子、覆盆子、紫河車、鹿角膠等品。
不孕癥是臨床難治性疾病之一,發病率也逐漸提高。近年來,中西醫結合治療不孕癥成為了一個研究方向。石師根據自己多年的臨床經驗,抓住病機從虛、瘀、濕、痰、郁、濁、毒病理特點入手,治療以治腎為本,兼調肝脾;循經周期,辨證用藥;擅用蟲藥,治療頑疾;厥冷不孕,和法論治;中西結合,病證相參,五方面治療對策兼顧,并有自己獨特的辨證用藥特點,善用“和法”及蟲類藥。強調運用藥物治療疾病時,要注意扶正不留邪,祛邪不傷正。“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勿犯虛虛實實之戒,取得了良好的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