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是黨的十九大提出的兩個重要國際政治概念,既是中國為解決21世紀人類面臨的各種全球性挑戰而提出的一項根本性解決方案,也是一種全新的國際政治話語。中國之所以能夠提出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主張,除了二者能夠滿足中國可持續發展與可持續安全的實際需要外,也是由于理念與中國傳統的“天下為公”“世界大同”以及長期以來奉行的共產主義理想具有相通之處和傳承關系。那么,什么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為什么要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為什么恰恰是21世紀的中國提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的主張?“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之間具有怎樣的關聯?為此,本刊特約記者采訪了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林利民。
《領導文萃》: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對什么是新型國際關系,中國為何以及如何積極推動構建新型國際關系進行了全面闡述。您如何理解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新型國際關系理念,您認為“新型國際關系”新在何處?
林利民:關于新型國際關系“新”在何處的問題,我想可以從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與西方主導的“經典”國際政治理論、“經典”國際關系模式的對比中找出答案。所謂“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是指近代以來由歐美等西方國家所倡導、推出并在世界上盛行數百年之久的傳統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關于“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其內涵與特點,簡而言之,就是“叢林法則”“強者為王”“贏家通吃”。依據這種“叢林法則”,實力、武力、結盟、均勢、以戰爭為貫徹國家政策的工具、侵略擴張、殖民掠奪、大國欺負小國、強國欺負弱國、先進欺負落后,就成為近代以來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的基本內容,西方“經典”國際政治理論主要就是為了論證這些原則、法則以及行為方式和國際關系模式的合法性與合理性。
《領導文萃》:您講到“經典”國際政治理論與國際關系模式導致了種種國際不公正。我在想,這種種不公平、不公正,一定會導致國際矛盾不斷激化,成為國際不穩定的根源。
林利民:是這樣。由于“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倡導“叢林法則”“暴力無限制使用”“弱肉強食”“強者為王”“贏家通吃”,強調實力、武力、結盟、均勢,以戰爭為貫徹國家政策的工具,鼓勵侵略擴張、殖民掠奪、大國欺負小國、強國欺負弱國、先進欺負落后、西方欺負非西方等等,必然要加劇國際矛盾和國際沖突,直到爆發大規模國際戰爭與沖突。兩次世界大戰、冷戰以及以美歐等西方國家為主要打擊對象的大規模國際恐怖襲擊等之所以不斷發生,都與這種“經典”的西式國際政治理論與國際關系模式以及國際制度的不公正、不平等密不可分。以其為藍本構建的國際體系也主要由以美歐等為首的西方國家所主導,這種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以及國際體系,不但反映的是美歐等西方國家狹隘的利益訴求,也折射出其狹隘的價值觀、國際觀及其國際行為模式。
《領導文萃》:關于國際體系,您可以展開來講一講嗎?
林利民:從1648年威斯特伐里亞條約訂立以來,國際社會先后經歷過五個國際體系,即威斯特伐里亞體系、維也納體系、凡爾賽-華盛頓體系、雅爾塔體系,外加冷戰后的單極—多極體系。在這些不同的國際體系中,通常都會有幾個主導型大國,以這些主導型大國為基礎,形成一定的國際格局,并按一定的規則、原則、制度運行。國際體系是一個相對穩定的概念,但又不是一成不變的。每一種國際體系都會有主導型國家,由主導型國家構成國際格局、創立游戲規則。主導型大國的性質和行為模式深刻影響,甚至決定著國際體系的運作模式和特點。比如前四個國際體系,尤其是前三個國際體系,主要是英、法、俄、美等西方大國主導的,所以這些國際體系最能體現西方的上述國際觀、價值觀。
《領導文萃》: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認為,這一時段的歷史是由英法俄美等西方大國主導的一部西方侵略擴張史和非西方國家受難的歷史?
林利民:是這樣。在20世紀以前的300多年間,國際關系史的關鍵詞是“殖民化”,或者叫“殖民時代”。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非西方世界的絕大多數地區都淪為了西方殖民地,只有中國、奧斯曼帝國、埃塞俄比亞等少數國家尚未淪為殖民地,但它們也不斷喪失領土與主權,淪為半殖民地。因此,把19世紀末以前的300年國際關系史稱作殖民時代不會有太大的爭論。當然,西方也有人將之美化為“全球化時代”“工業革命時代”“大航海時代”“西方文明擴張時代”等等,但沒有人能否認其“殖民時代”的本質。
《領導文萃》:那么20世紀還屬于殖民時代的范疇嗎?2018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100周年,有人從英德沖突引發第一次世界大戰這段歷史中引申出100年后的中美沖突有可能引發新的世界大戰。您如何看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的國際體系呢?
林利民:這個問題的本質是如何看20世紀兩場世界大戰在威斯特伐里亞時代以來的國際關系史中所據有的地位及其性質的問題。列寧稱第一次世界大戰為帝國主義戰爭和列強重新瓜分殖民地的戰爭,蘇聯稱第二次世界大戰為反法西斯戰爭,強調其民族解放戰爭性質。對這些蘇聯式觀點,中國一直贊成,且迄今為止仍然贊成。而沃勒斯坦把兩次世界大戰視為同一次世界大戰的兩個不同階段。
《領導文萃》:西方看世界與中國看世界總是不大相同,這就是所謂價值觀、國際觀不同吧?
林利民:大體而言,美歐主流是按基督教教義中正與邪的邏輯定性兩次世界大戰的,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奧及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德日意代表邪惡,與之對立的另一方則代表正義。然而,無論是威廉德國為首的德奧同盟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是以希特勒為首的德日意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其最初的主要動因都是為了爭奪殖民地,都是為了通過打敗英法美等殖民帝國,重新瓜分殖民地。就此而論,兩次世界大戰都是“殖民戰爭”的一部分,是殖民時代的尾聲。在這一時代,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以及國際制度總體上是由“經典”國際政治理論中的“叢林法則”主導的。
《領導文萃》:那么1945年以后的雅爾塔體系,以及冷戰后的單極—多極體系,還屬于殖民時代范疇嗎?
林利民:1945年以后確立的雅爾塔體系及冷戰結束后美國的“單極時刻”,確實與殖民時代不同,世界已經走出了殖民時代。但是,代之而來的是霸權時代。二戰后的美蘇爭霸導致長達近半個世紀的冷戰,美國的“單極統治”導致海灣戰爭、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以及恐怖主義在全球泛濫成災。總之,霸權時代的世界仍不安寧,仍然充斥著“叢林法則”和“弱肉強食”,充斥著不公平、不公正、不安寧。
《領導文萃》:剛才我們討論了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國際制度以及“經典”國際政治理論的種種病態。通過比較分析,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理論、理念和國際觀,與西方主導的“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國際制度、國際關系模式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林利民:由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否定“叢林法則”,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原則。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世界充滿了挑戰,包括世界經濟增長乏力、貧富分化嚴重、恐怖主義泛濫、地區動蕩、傳染性疾病蔓延和氣候變化等非傳統安全威脅上升等等,并指出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單獨應對這些挑戰,也沒有任何國家可以退回到自我封閉的孤島以求安全。報告明確提出中國要“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建設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
《領導文萃》:這就是剛才講到的,主導型國家的性質決定國際體系的性質。中國與西方國家的國際觀、價值觀不同,所以當中國成為國際主導型國家時,一定會倡導新型國際政治和國際關系理論,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旗下,倡導建設新型國際關系。
林利民:是的。與由歐美等西方國家主導的傳統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相比,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堅持相互尊重等原則,即國家不論大小貧富強弱、不論先進落后、不論是西方還是非西方,都要依據“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相互尊重、平等協商,處理好相互關系,在重大國際事務上堅持“共商、共建、共享”。與此同時,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堅持公平正義原則,即堅持國際正義,堅持國際關系民主化,反對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反對富國剝削窮國,主張改造不合理的國際經濟政治制度,按公平公正原則解決各種全球性問題。而傳統國際關系理論則對大國欺負小國、強國欺負弱國、先進欺負落后、西方欺負非西方視而不見。最后,新型國際關系反對“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模式中以戰爭為貫徹國家政策工具的非和平思維,反對擴軍備戰和結盟活動,堅持國家間“結伴而不結盟”,堅持各國相互合作,共同應對各種全球性問題,在國際合作中實現繁榮、發展和各國的根本利益。
《領導文萃》:那么,中國為什么倡導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為什么是中國,而不是別的國家提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倡議呢?
林利民:中國是“新型國際關系”的倡導國。早在2013年前后,中國學者繼提出構建“新型大國關系”不久,就開始陸續提出有關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若干理念。理論產生于社會實踐與社會需求,是社會實踐與社會需求驅動理論創新,而不是相反。中國站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站在人類如何通過合作共贏、共同應對21世紀各種全球性問題,站在全人類“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高度,提出了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主張。換言之,是大時代呼喚了大理論的產生,并為大理論的實踐提供了豐厚的土壤。
我說的大時代是指全球化時代、地球村時代、全球相互依存時代。21世紀就是這樣的時代。世界各國更加相互依存的同時,人類也面臨全球化時代的各種新問題、新挑戰,包括環境惡化、資源匱乏、大規模傳染性疾病流行、發展不均衡、難民無序流動、自然災害頻發、恐怖主義惡性發展、跨國犯罪流行、毒品泛濫、核及生化武器擴散、軍備競賽死灰復燃等等,不一而足。這樣的新時代、新挑戰,當然需要全球合作,在“共商、共建、共享”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旗下尋求共同的解決辦法,傳統國際關系理論不但不能解決這些問題,反而會使矛盾更復雜,問題更難解決,只有“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新型國際關系”理念,才有助于解決這些全球性問題。
《領導文萃》:冷戰結束后,美國戰略界、學術界曾高調宣示“單極時刻”“歷史的終結”、美國要“塑造”世界等等,一度確實有主導全球化時代,為解決全球性問題扛大旗的意愿。但是,美國的努力沒能成功。今天,特朗普政府積極致力于從全球化抽身,搞單邊主義,企圖把解決全球性問題的責任“甩鍋”給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國家。您怎么看美國態度的這種變化?
林利民: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單極”統治的失敗表明,由西方主導構建的“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及由其派生的國際制度,不但不能解決全球性問題,反而因其“叢林法則”的那一套理念,造成“以鄰為壑”大行其道,進而加劇了全球矛盾,造成全球新的分裂、對立。特朗普上臺后搞的“美國優先”那一套,非但沒有解決美國面臨的困境,反而激化了全球矛盾。比如最近特朗普宣布對美國進口的鋼鐵產品和鋁制品征收高關稅,就激怒了歐盟、韓國等相關國家,當然也會激怒中國。顯然,要解決全球性問題,只能訴諸于世界各國同心協力、同舟共濟、平等協商,以合作求共贏。中國之所以要倡導“新型國際關系”理論,也是在接受美國失敗的教訓,總結“經典”國際關系理論之所以失敗原因基礎上的一種理論創新。
現在,有人一講到國際關系思想、理論,言必稱西方、言必稱威斯特伐里亞,這是理論上不自信的表現。實際上,我們今天所講的國際關系史,在20世紀以前主要是歐洲國家關系史、英法外交史,有很強的歐洲性、狹隘性、局限性,我們以之為國際關系理論源泉是有問題的。美國、蘇聯、德國、日本等世界主要大國,都是20世紀才登上大國舞臺的,中國登上這個舞臺則更晚。因此,20世紀的國際關系史才具有真正的全球性和國際性。即便如此,對過去出現的國際關系理論、理念,我們也不能全盤照搬,也要根據21世紀世界發生的種種新變化對其進行必要的揚棄。比如美國學者摩根索的《國家間政治》一書,宣揚國際關系就是實力關系、權力關系,是為“權力”而斗爭的關系,就與時代精神不符,而我們還讓學生把它當做經典中的經典,就有點問題。
《領導文萃》:中國之所以能在21世紀舉起“新型國際關系”的大旗,除了前面所分析的時代呼喚以外,是不是還有一個能力的問題?以及中國自身的需求問題?
林利民:從歷史上看,能夠在國際政治和國際關系理論上有所創新的,通常是那些有能力主導國際事務的大國、強國。荷蘭的格老秀斯之所以能夠成為國際法理論大師,是因為荷蘭曾是“海上馬車夫”,其實力比英國還強大。陸權論產生于英國、海權論產生于美國,都與這兩個國家當時的實力與能力有關。今天,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GDP是日本的3倍。中國還是世界第一大貿易國、第一大外匯儲備國、第一制造業大國、第一人口大國,類似的第一還可以列出很多。這其實講的是實力與能力。沒有這樣的實力與能力,要倡導“新型國際關系”理論是不可能的,即使倡導了也不會有人響應。
《領導文萃》:中國之所以能站在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提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主張,不僅是因為中國有能力,也是因為中國有資格。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林利民:談到資格問題,恐怕要先從國際關系史說起。近代數百年來,中國一直是國際體系的底層國家,是傳統西式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制度、體系、理論、理念的受害者。中國因發展滯后,屢遭列強欺負,淪為半殖民地國家,幾至亡國滅種。那些曾主導近代國際秩序的大國,如英國、法國、俄國、美國、日本、德國等,都打過中國。中國在近代史上的痛苦經歷,是廣大非西方國家數百年來飽受“經典”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理論及其國際制度之害的縮影。當中國人民通過自己的艱辛勞動,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以后,中國當然會要求摒棄國際政治、經濟制度中的糟粕部分,當然要倡導“新型國際關系”,倡導國際關系民主化,倡導國家不論大小貧富強弱、不論種族民族,都要平等相待,平等協商。中國不能容忍“弱肉強食”的歷史悲劇重演。
《領導文萃》:與此同時,中國還有倡導“新型國際關系”的理論需求。
林利民:是的。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的和平發展與世界的和平發展息息相關,中國需要在全球開放、合作以及中國自身對世界各國開放、與世界各國合作中實現發展。推動構建“新型國際關系”不但是中國的一份“大國情懷”和國際擔當,也符合中國的根本利益和長遠發展目標。
《領導文萃》:最后,是不是還有一個威望問題?中國是不是具有這樣做的足夠威望?威望和能力二者是不是同一個層面的問題?
林利民:在國際政治中,威望與能力是相關的,而且基本上是正相關。不過二者不是同一個東西。說到威望,中國是聯合國“五常”之一,歷史上中國沒有對別國搞“弱肉強食”,即使在中國最強大的“漢唐盛世”,中國也沒有對外搞殖民侵略。中國傳統文化倡導“天下為公”,中共十九大倡導的國際理念是“和平、發展、合作、共贏”。近年來中國外交“走出去、請進來”所取得的成就,包括“一帶一路”倡議得到國際響應、亞投行得到包括一些歐洲國家在內的世界性支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被寫進聯合國文件等,證明中國國際威望在持續提升,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理念有國際基礎,占據了國際道德制高點。另外,中國擁有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是世界第一大貿易國、第二大經濟體,不久的將來有望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等等,這些都是中國威望的重要源泉。這說明能力與威望是相關聯的。我們倡導“新型國際關系”,既是在搶占國際道義制高點,也是在硬能力之外培育軟威望。
《領導文萃》:中國是如何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與“新型國際關系”在內在機理上有何相通之處?
林利民:冷戰結束后,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就開始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更是對如何通過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來解決各種全球性問題,以期實現人類社會長期和平、和諧、繁榮、發展的思想主張與理念進行了全面、系統、深入的闡述,并大力付諸政策實踐。中國提出并落實“一帶一路”倡議,使之開放式地惠及世界各國,就是中國積極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有力證明。而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過程,本身就是中國倡導的新型國際關系的構建過程。
《領導文萃》:您是否可以就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性、必然性、可行性做一些解答?
林利民:關于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性、必然性,仍然可以從需求的角度談起。進入21世紀以來,人類社會所面臨的各種全球性問題日益增多,靠任何一個國家單打獨斗都不可能得到解決。以國際反恐為例。“9·11”事件后,美國發誓剿滅恐怖主義,并組織起國際反恐統一陣線,把反恐矛頭直指伊斯蘭世界,接連發動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等,眼下又以反“伊斯蘭國”為由在敘利亞開戰,先后投入數萬億美元、付出了數萬美國大兵傷亡的巨大代價,其結果卻是以武反恐、越反越恐,國際恐怖主義不但未被剿滅,反而呈現出不斷擴散之勢。如今,美歐已經成為國際恐怖主義的泄憤之所,幾乎無日不驚。再如全球變暖問題。雖然全球變暖并危害無窮已是事實,但世界各國認識并不一致。“傘形集團”面對全球變暖并無切膚之痛,對環保政策采取消極立場,《京都議定書》提出的環保舉措難以貫徹,而美國特朗普政府甚至公然退出了有關環境保護的《巴黎協定》。
《領導文萃》:您剛才提到的“傘形集團”是一個怎樣的“國際組織”?
林利民:“傘形集團”并非是一個成形的國際組織,而是一個與全球變暖及氣候治理相關的概念。是指一些近北極國家,這些國家因靠近北極,其國土的很大一部分在北極圈內,常年冰凍,不適宜人類居住、生活。但是如果全球變暖,氣溫升高,北極圈的凍土解凍,這些國家的可耕地就會大大增加,資源開發也會更加方便,宜居陸地面積會增多。所以這些國家實質上不但不反對全球變暖,甚至還“歡迎”全球變暖。這些國家包括俄羅斯、加拿大、丹麥等。從地圖上看,這些國家的領土,分布在北半球,其疆域連成片,看起來像一把張開的雨傘,所以被稱為“傘形集團”。
《領導文萃》:國際政治真是復雜!原來并不是所有國家都不喜歡全球變暖,有些國家甚至歡迎全球變暖,難怪全球氣候治理如此困難。
林利民:正因為如此,西方及其所倡導的國際政治理論,包括“西方優越論”“地緣政治論”“文明沖突論”“全球治理論”,以及“民主、市場、法治”原則等等,已經不足以承擔解決21世紀各種全球性問題的重任。美歐日等西方國家也不再具有領導解決這些全球性問題的能力、動力與責任心。那么,我們應該怎么辦?這就要講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性問題了。如果要從根本上解決21世紀人類社會面臨的種種全球性問題,就要求我們從全人類永久和平、穩定、發展、繁榮的長周期、大視角出發,尋求系統、全面、標本兼治的根本性解決方案。由中國倡導、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完全適應人類社會普遍需求,是中國為解決21世紀人類面對的各種全球性問題而提出的一項根本性解決方案。
《領導文萃》:“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由中國這樣一個世界性大國將其上升到政治理論和國策的高度進行全面、系統的闡釋,并向全世界宣示并帶頭踐行,這對中國來說有什么意義呢?
林利民:中國的確有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強烈意愿。這種意愿既源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符合人類歷史的大方向,也符合中國自身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正是這后一點,使中國力倡“人類命運共同體”有更堅實的國內政治、社會基礎。具體來說,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之所以能夠從國家政策層面以及從國際政治理論創新層面大力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個非常重要的背景是中國已經成長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制造業大國、第一外貿大國、第一大外匯儲備國,中國鋼鐵產能超過10億噸、煤炭產能超過40億噸、水泥產能超過20億噸,年進口石油超過4億噸、進口鐵礦石近10億噸等等。中國在經濟及產能極大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市場供求矛盾,以及產能過剩、資源供應緊張、環境污染、發展不平衡等影響可持續發展的嚴峻挑戰,西方甚至圍繞中國經濟發展前景拋出了種種不利于中國的奇談怪論,如“中國經濟崩潰論”“中等收入陷阱論”等等,而中國的人均產值仍不及OECD國家的20%。因此,可持續發展問題真正成為中國的戰略性問題而被提上了日程。顯然,中國不能不繼續發展,但也不可能按過去舊的資源消耗型模式繼續發展。中國必須在世界各國——不論大小貧富、不論東方西方——都均衡發展的條件下,才能繼續發展,以期實現中華復興之夢。這正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于中國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意義所在。
《領導文萃》:這樣說來,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保障中國可持續發展、可持續安全之間存在內在關聯性,其中所包含的利益觀,表明中國倡導并力推“人類命運共同體”并非建立在理想主義的樓閣之上,而是建立在真切的國家利益基礎之上。
林利民:是的。中國的可持續發展以及可持續安全、中華民族的振興只能建立在“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全人類共同發展、可持續發展、可持續安全的基礎之上。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中國雖然面臨諸多前進中的問題,卻有著致力于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強烈意愿,并成為從國家政策高度提出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首倡者。21世紀的中國,站在如何以全球合作方式共同應對各種全球性問題的高度上,提出了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政治理念,這本身就是對新型國際關系構建的創新性探索。換言之,是當今時代呼喚“人類命運共同體”思維,呼喚中國扛起“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旗,探尋21世紀各種全球性問題的綜合解決方案。
《領導文萃》:在理解為什么是中國首倡“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這個問題時,可能還有一個歷史與文化傳統的問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是否存在關聯性呢?
林利民:這實際上涉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思想淵源問題。中國儒家文化傳統及中國歷數千年而倡導的“天下觀”,以及社會主義思想在中國的百年傳播、發展及其影響,都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產生積極影響。中國儒家自古就倡導“世界大同”“天下為公”理念,倡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美德。而共產主義思想更是倡導人人平等、民族平等、國家平等,倡導“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終解放無產階級自己”等崇高追求。可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中國傳統的“天下為公”理念以及共產主義思想有相通之處,有傳承關系,但又不盡相同。中國倡導并力推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就包含了古代中國倡導的“天下為公”“世界大同”理念以及近代以來共產主義思想中的某些成分和因子。這也可以部分解釋為什么中國剛剛成長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就開始倡導并力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而比中國實力更強、影響更大的美歐等國卻不能,也不會秉持同樣的使命感和國際觀,不會提出類似的國際政治理念。
《領導文萃》:您認為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前景如何?
林利民:有一句老話,叫做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將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其間會有數不清的障礙、曲折、艱辛,可能需要經過很多代人的不懈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也遠非靠中國一家能完成。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世界各國,尤其需要廣大非西方國家,以及在國際上有實力、有影響、有理論根基的美歐等國家的共同參與,通過理念革命、理論創新和制度創新,以及通過不斷實踐、不斷克服困難,才能最終實現。不過,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終將是解決21世紀人類面臨的各種全球性問題的最佳綜合解決方案,代表人類歷史發展的大方向。因此,中國可以倡導并引領世界向這個方向前進,并在此過程中承擔應有的國際責任,為人類歷史發展貢獻中國智慧、中國方案、中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