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彩霞
(河北大學出版社,河北 保定 071002)
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就是馬克思倫理思想在新聞出版領域的特定理論形式。誠然,馬克思并沒有撰寫過專門的“出版倫理學”著作,但出版倫理作為其思想理論整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呈現出特定的思想歷程、內在邏輯和理論景觀。本文依托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和理論,根據馬克思前后一貫的邏輯,就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歷史源流、基本邏輯和主要內容進行考察,不斷發掘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當代意義,以此求教于同仁。
馬克思是西方人道主義傳統的偉大繼承者和超越者,這集中體現在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中。論及該理論話題,諸多的分歧和論證牽扯到馬克思有無系統的新聞出版倫理思想、論域為何;馬克思關于新聞出版“自由”的范疇是在何種意義上闡發的;馬克思對封建專制貴族以及資產階級對待新聞出版的批判是不是基于道德義憤等。顯而易見,馬克思關于新聞出版問題的論述主要體現在早期著作中,特別是《萊茵報》時期,馬克思直接投身關于書報檢查令、新聞自由的論爭,針對德國當時的新聞出版自由問題及其反映的階級對立與物質利益矛盾等寫作了大量政論文章,主要體現在《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關于出版自由和公布等級會議記錄的辯論》《三個新法案》《霍亨索倫王朝的出版法案》《“萊比錫總匯報”的查封》等,為反對封建專制主義、爭取新聞出版自由進行針鋒相對的斗爭。1871年1月,晚年馬克思發表《關于德國的出版自由和言論自由》,對新聞出版問題給予持續關注。總體來看,雖然馬克思對新聞出版問題的研究集中在以上政論文章中,但對這些政論的考察并不足以呈現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全貌,反而存在肢解理論的危險。
在不同思想發展階段,馬克思雖然關注的現實問題有所不同,但就倫理視角而言,他對一系列現實問題的探討都指向穩定的價值目標與價值立場,以及內在批判方法的前后一貫性。從思想發展來看,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邏輯進路分為以下三個階段:青年馬克思以帶有濃厚啟蒙色彩的人的理性本質的新聞出版倫理思想闡發為邏輯起點,《萊茵報》時期轉向現實,對道德倫理與物質利益的聯系給予了初步關注;從克羅茨納赫時期開始,馬克思逐步拓寬了倫理道德走上生活世界的路徑,強調道德解放必須回到市民社會這一現實基礎,對資產階級倫理主張的局限性進行深刻批判;從對資本主義的總體性批判,對共產主義社會的必然性的揭示,進一步回答新聞出版倫理要解決的基本問題,確立了研究觀察新聞出版道德倫理的基本原則。
馬克思早期思想探索雖然只是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發展的起點,但是它卻包含了以后倫理思想發展的基本路向,那就是現實批判精神。參與議會辯論、闡發新聞自由思想,是馬克思對切入現實批判的重要契機。1841年底,威廉四世頒布了新的書報檢查令,宣稱“為了立即取消出版物所受到的違背陛下意志的、不適當的限制”,實際上在1819年書報檢查令(由威廉三世頒布)基礎上又增添了新的限制,以強化對新聞出版的監控。在《關于新聞出版自由和公布等級會議記錄的辯論》一文中,馬克思在論述中對書報檢查制度進行了尖銳批判,揭露了那些封建統治集團推進書報檢查制度的根本動機,表達了新聞出版自由的基本主張。
這實際上強調倫理道德應扎根于人們的現實生活世界,體現現實利益關系。這一時期的馬克思雖然極其反感“卑劣的物質追求”,但這場關于出版自由的議會辯論讓馬克思深刻認識到,對新聞出版問題的論爭不可避免受到階級利益控制的事實這就造成了馬克思哲學觀點在現實面前遇到“難事”:究竟是事實服從于“自我意識”的哲學,還是哲學服從于事實,讓馬克思陷入艱難的抉擇。與此相印證,馬克思在后來《〈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寫作于1858年11月到1859年1月)中談到這個“難事”:我學的專業本來是法律,但我只是把它排在哲學和歷史之次當作輔助學科來研究。1842—1843年間,我作為《萊茵報》的編輯,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以《萊茵報》為起點的新聞出版實踐,推動了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更加切入現實根源。
倫理學是面向實踐的。在克羅茨納赫時期,同現實世界的進一步接觸使得馬克思放棄了從普遍理性出發去尋找道德標準的幻想,而是努力回到市民社會這一現實生活中確立道德基礎,實現了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重大轉折。作為一個重要標志,馬克思不是以先驗人性和一般行業道德規范為切入點來研究新聞出版倫理問題的,是從人的現實需要、現實活動、現實交往出發來考察新聞出版問題。深層次上,馬克思在探索現實世界真實圖景中逐步確立了實踐優先之原則,指示了探索新聞出版道德倫理問題的基本方法和呈現形式,從而逐步切入到進入現實世界和人類歷史的新聞出版倫理路徑。
作為社會意識形態在新聞出版領域的特定表現,馬克思不僅考察新聞出版倫理的理論前提和存在根據,更深刻回答了新聞出版的倫理立場問題,以及新聞出版活動的價值判斷標準。顯然,對這些問題的不同回答,構成了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思想的獨特理論景觀。
新聞出版作為一種社會實踐活動,必然具有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屬性。在新萊茵報時期,馬克思發展了自己不曾關注的現象,那就是議會的不同派別代表了不同社會階層的利益,而這種矛盾斗爭的關鍵不在于“自我意識”的標舉,而是真實的政治利益和物質利益。于是,馬克思發出了這樣的感嘆:“在關于新聞出版的辯論中,特殊等級精神表現得無比明確而完備。新聞出版自由的反對派更是如此……辯論向我們顯示出諸侯等級反對新聞出版自由的論戰、貴族等級的論戰、城市等級的論戰,所以,在這里進行論戰的不是個別的人,而是等級。”社會等級決定了其對報刊檢查令的態度成為馬克思的一大發現。圍繞書報檢查令的論爭,馬克思強調階級性是新聞出版實踐的根本屬性。新聞出版實踐的階級性的確認,成為馬克思新聞出版倫理的理論基石。
在早期馬克思的思想認識中,出版自由是人的自由本性的生動體現,而作為限制出版的書報檢查制度則違背了人的自由本性,因而也就失去了存在合法性。馬克思提出:“從思想的觀點看來,不言而喻,出版自由和書報檢查制度的根據是完全不同的,因為出版自由本身就是思想的體現、自由的體現,就是肯定的善;與此相反,檢查制度是不自由的體現、是以表面的世界觀來反對本質的世界觀的斗爭,它只是有否定的本性。”在馬克思的眼中,書報檢查制度是政府壟斷的批評,“書報檢查制度不是法律,而是警察手段,并且還是拙劣的警察手段”。出版自由的實現程度意味著人的精神能夠在書籍報刊上自由表達的權利,出版自由逐步確立為現代出版倫理的基本準則。進而言之,“出版自由”應該代表特權等級的利益還是民眾的利益?馬克思的回答也是非常明確的。在《第六屆萊茵省議會的辯論》《〈萊比錫總匯報〉在普魯士邦境內的查禁》等著作中,馬克思將《萊比錫總匯報》稱為“年輕的人民報刊”,并將人民性視為報刊的“偉大的天賦特權”。在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時代,報刊是唯一面向普通大眾的媒介。馬克思多次強調“真正的報刊即人民報刊”,因為自由報刊不同于王權報刊,當具有人民精神,這一立場貫穿于馬克思理論創新和革命實踐活動全部過程當中。
在馬克思看來,新聞出版評價是一個主客觀統一性范疇,新聞出版的“真實性”,既關乎認知評價,又關乎價值評判。一方面,新聞出版工作要真實反映現實和人民呼聲,而不是偽造不真實的內容。在馬克思看來,出版內容是否具有真實性進行倫理價值評判的基本依據。他在《〈萊比錫總匯報〉在普魯古邦境內的查禁》一文中提出,“報刊的本質總是真實的和純潔的”。由此出發,他進一步論及“好報刊”與“壞報刊”的區別,即真正的好報刊“說的是事實”,相反如果“說的是希望出現的事實”就違背了真實的質的規定性,淪為歪曲社會輿論的“壞報刊”。報刊是勞動群眾了解自己所處環境主要渠道,出版內容失實便失去了勞動群眾的信任,因此,真實性是新聞出版活動得以存續的前提基礎,也是現代出版倫理的重要法則之一。
思想進程總是隨著實踐發展而不斷與時俱進的。而馬克思新聞出版思想也必然訴之于無產階級新聞出版事業歷史性發展的整個過程。馬克思對待新聞出版工作的基本立場、核心觀點和方法邏輯,必然隨著時代問題的演進而不斷出場,不斷進行理論批判和實踐批判,成為檢視和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聞出版事業的重要思想依據。其對推進當代中國的新聞出版倫理研究具有重要啟迪意義,主要體現以下兩個層面。
當前,新聞出版活動不僅具有市場主體特性,還具有鮮明的公共信息傳播、文化教育媒介、意識形態教化等社會功能特性。因此,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必須加強黨對新聞出版事業的領導。黨性既是人民性的根本體現,又是階級性的現實要求。社會主義條件下,只有堅持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才能從根本上保證廣大人民群眾的新聞出版自由權利,堅持黨性原則是新聞出版倫理建設的政治保證。同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出版倫理現實體現為出版企業的職業道德和企業經營規范,既要加強對新聞出版法的制訂,又要結合實際推進出版行業的人員培訓,提升出版專業素養和職業道德修養,建構出版從業者的職業發展理想目標。此外,鑒于新聞出版事業的公共特性,應以行業監管為抓手不斷強化其公共服務職能,不斷樹立不斷滿足社會公眾的公共信息需求、文化交流訴求、精神家園建構等,積極傳播和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全社會建立積極向善的道德輿論氛圍,培育健康向上的倫理道德生活方式。
要深刻認識馬克思主義新聞出版倫理切入現實的方法論。由馬克思和恩格斯所創立的馬克思主義,其本質特征是現實批判與現實建構的統一,這也是其植根于現實的深刻方法論。從邏輯上看,關于馬克思倫理解放“現實批判與現實建構”的整個過程,首先是實現了對“德國現實”的科學批判,才進而實現對整個世界“普遍現實”的哲學批判。在創立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新聞出版的不同時期,馬克思立足德國現實的研究和一些精辟論述,成為由個別上升為一般的重要起點。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新聞出版理論得到較快發展,出版教育、版權制度、出版行業經營與管理、編輯出版隊伍建設取得巨大進步,數字出版發展勢頭迅猛,這都是當前新聞出版倫理研究需要不斷總結和關注的重要方面。中國社會主義事業邁入新時代,新聞出版理論要切入這個“本質的現實”,中國現代出版倫理問題研究,只有首先基于對處于新時代中國出版實踐進行科學批判,進而系統關照出版理論前沿問題,才能拓寬理論視域,不斷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新聞出版倫理的基本內容,從而也才能立足于國際學術研究前沿獲得應有的學術話語權,推進中國新聞出版事業和理論創新不斷展現出理論自信、文化自信,以中國新聞出版行業的不斷進步推進中國道路、中國經驗延伸到人類文明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