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宣傳失范現象研究
——以從“客里空”“高大全”到“低級紅”“高級黑”為例

（人民網安徽輿情監測研究中心，安徽 合肥 230071）

《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政治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指出，要以正確的認識、正確的行動堅決做到“兩個維護”，堅決防止和糾正一切偏離“兩個維護”的錯誤言行，不得搞任何形式的“低級紅” “高級黑”，決不允許對黨中央陽奉陰違做兩面人、搞兩面派、搞“偽忠誠”。《意見》一經刊發，“低級紅” “高級黑”迅速成為輿論熱詞。

在新聞輿論領域，“低級紅” “高級黑”成了一種新聞宣傳失范現象的代名詞。“低級紅” “高級黑”在新聞輿論工作中有何種體現？如何準確定義“高級黑” “低級紅”？“高級黑”“低級紅”與反諷等文藝手法有何不同？本文嘗試進行分析。

一、詞義溯源：“客里空”“高大全”“低級紅”“高級黑”

眾所周知，“客里空”是新聞學話語傳播體系中一個經典的名詞。作為記者在實際的新聞采訪中不切實際而胡亂搪塞編造新聞事實行為的代名詞，這種行為至今依然讓新聞從業者深以為鄙。但是我黨很早就已經預見性地看到了“客里空”對新聞采訪報道的危害性，1947年，我黨便在宣傳工作戰線上開展了反“客里空”運動，旗幟鮮明地反對新聞報道和寫作中的虛構、浮夸行為。

無獨有偶，與“客里空”有相同弊端的一個新聞報道詞匯——“高大全”，即在新聞報道中對正面人物的描寫盡善盡美，不存在任何弊端的一種新聞寫作現象。“高大全”源自“高大泉”，本是作家浩然筆下《金光大道》中的一個主人公，其十全十美的人物形象符合在特定歷史時期宣傳需求，遂成為突出正面人物、英雄人物、中心人物的代表詞。但究其本質，作為社會中的個體，不可能存在“完人”，這種“高大全”的人物報道方式實質上是違背了新聞真實性、客觀性的原則，是逐漸被新聞寫作實踐所擯棄的。

“高級黑”一詞在網絡流傳較廣，早期又稱為“高端黑”，網絡解釋為“表面上夸獎，實際上諷刺” “用高等、文明、幽默的語言來黑這個世界的一切”。2014年，樂視借用這一概念打造了網劇《高級黑》[1]。知網查詢，2015年1月5日，環球時報刊發社論《“高級黑”是官僚主義冒出的傻氣》，文章稱：“最典型的‘高級黑’往往涉及：官員亂說空話套話，不恰當的親民秀，自我表揚，向上阿諛奉承，搞虛假自我展示露餡等等。”[2]隨后，越來越多的媒體采用“高級黑”一詞。

“低級紅”一詞在網絡流傳的時間要晚于“高級黑”。以知網為例，《意見》于2019年2月27日印發后，“低級紅”一詞才在主流媒體流行開來。

二、“高級黑”“低級紅”詞義理解探討

“客里空” “高大全”均有明確詞義。“高級黑” “低級紅”詞義仍有細節表述的不明晰之處。

中央網信辦主管的《網絡傳播》雜志2016年10月號刊發《如何防范明褒實貶的“高級黑”》，定義“高級黑”是“解構真實，賦予正面表達以黑色的靈魂，用不動聲色的嘲弄譏諷顛覆正面認同。”[3]

2019年2月27日后，多家媒體試圖定義“高級黑” “低級紅”。

中國青年報中青評論稱：“在低層次的形式上的‘政治正確’舉動（低級紅）的包裝下，進行容易使人產生錯覺的，只會產生負面效果的宣傳活動（高級黑）。”[4]

黨建雜志指出：“紅”一旦與“低級”搭配，就可能演變成一種“自黑”。如果“低級紅”不及時加以糾治，就可能被人利用，發展到“高級黑”。[5]

人民日報海外網報道：“北京聯合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原院長韓強在出席海外網金臺沙龍時分析認為，所謂‘低級紅’就是把黨的信念和政治主張簡單化、庸俗化，這其中有些行為是違反常理的，在不少情況下，暗含的也是一種‘黑’。而‘高級黑’是更‘高級’一點的‘黑’，在語言上可能更講究技巧，更華麗幽默，甚至有時披著學術的外衣，偽裝性更強。再就是極端化地解讀黨的理想信念、宗旨、方針政策等，達到‘黑’的目的。總的來說，‘低級紅’‘高級黑’都是主觀主義、形式主義的體現，‘低級紅’往往會發展到‘高級黑’的階段。”[6]

筆者認為，準確的定義“高級黑” “低級紅”需要對原文進行語義分析。從《意見》原文來看，“高級黑” “低級紅”實質上是互文關系。兩個詞看似各說兩件事，實則是互相呼應，互相闡發，互相補充，說的都是“決不允許對黨中央陽奉陰違做兩面人、搞兩面派、搞‘偽忠誠’”這件事。在公文中，類似情況較多，如“抓鐵有痕、踏石留印”等等。

三、“高級黑”“低級紅”客觀影響因素分析

筆者認為，“高級黑” “低級紅”借用在新聞宣傳中，泛指各類新聞失范現象，尤其是看似表揚的正面新聞，實則引發副作用、反效果的那些宣傳，是主觀主義、黨八股、形式主義在宣傳工作中的具體表現。相對于“客里空”的浮夸、虛構，“高大全”的刻意拔高，“低級紅” “高級黑”概念更為廣泛，不僅包括“客里空” “高大全”，還包含正面宣傳時機不當、正面宣傳不符合新聞整體真實本質真實，正面宣傳引發公眾反感等現象，雙方是被包含與包含的關系。

值得注意的是，“高級黑” “低級紅”除主觀原因外，還存在客觀原因。如網絡標題黨現象：2016年4月，安徽檢察通過主流媒體、自身公號主動對外宣傳《安徽池州：監督移送4起銷售不安全食品案》。有網絡媒體根據上述外宣內容，轉化視角，將標題改為《安徽池州公安對非法凍肉拒絕立案 被監督才偵查》，將池州公安推上輿論審判席。再如刊發時機不妥當問題：2019年6月18日，《池州日報》在頭版位置、大篇幅刊發正面報道《江南產業集中區：風雨兼程在路上》，介紹江南產業集中區的發展成績。可在就數日前，《瞭望》新聞周刊第24期以《國家示范“先鋒”緣何淪為“爛攤子”》為題報道了安徽江南、江北產業集中區經過十年發展，從國家產業轉移示范“先鋒”淪為大量土地和廠房閑置、負債百億的“爛攤子”。面對《池州日報》的宣傳，《瞭望》發表題為《破解發展難題要勇于擔當》的評論稱：針對集中區暴露出來的困境，地方政府要勇于擔當，用發展的方式破解困局，杜絕鴕鳥心態和選擇性失明。面對暴露的癩瘡遮遮掩掩、強唱高調只會貽笑大方，更讓問題的膿包越捂越爛。正視問題才能解決問題，積極辨證施治才是正道。

這些宣傳，宣傳者主觀上沒有“低級紅” “高級黑”的想法，但客觀上卻造成了“低級紅” “高級黑”。

四、“高級黑”“低級紅”與反諷的對比分析

源自希臘語“eironeia”一詞的反諷（irony），原是指古希臘戲劇舞臺上一類喜劇角色。在漢語語境中，指說話或寫作時帶有諷刺意味的語氣或寫作技巧。如魯迅在《故事新編》中，對國民劣根性等展開冷峻而深刻的批判。而現在，反諷已超越文本語境，被置入更廣闊的社會文化的場域中[7]。新聞領域也不例外。比如，國外流行的“洋蔥新聞”，一度也風靡于國內。

筆者認為，與“反諷”這一正常的寫作技巧不同，“高級黑” “低級紅”是主觀主義、形式主語的體現。反諷運用在新聞寫作上，目的是展示新聞本質真實、整體真實，意在反映事物的真正性質，“高級黑” “低級紅”則沒有反映事物的真正性質，也就談不到新聞真實性。

因此，防范“客里空” “高大全” “低級紅” “高級黑”等新聞失范現象，歸根結底，要堅持新聞的真實性。技術的發展無遠弗屆，媒體的嬗變風生水起，但千變萬化之中，真實的核心要素和社會價值的內核不可缺失。[8]真實是新聞的生命，隨著時代的進步、技術的變化，呈現出堅如磐石、歷久彌新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