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以來,歐美大型民調機構得出幾乎一致的結論:美德關系在過去幾年齟齬不斷的沖擊下,“盟友變伙伴,伙伴成路人”的敦刻爾克式意識轉變,在兩國民眾中默然發生。
譬如,德國科爾伯基金會和美國皮尤研究中心3月4日發布的調查稱,73%的受訪德國人認為,現在德美關系相當糟糕,這比上一年的調查結果上升了17個百分點。而英國《獨立報》報道則稱,大西洋智庫2月份展開一項民調,結論是德國人對德美關系持有越來越負面的看法。
曾經一度是冷戰親密盟友的美德關系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對此答案的探求,不得不指向2017年上臺的特朗普以及他背后一眾鷹派頭面人物,他們共同打造了一個美國第五大外交政策類型:特朗普主義。
美國著名學者沃爾特·拉塞爾·米德曾把美國歷史上的外交政策歸結為四類:威爾遜的理想主義、漢密爾頓的政治重商主義、杰弗遜的孤立主義和杰克遜的擴張主義。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學說,是在美國國內政治極化趨勢加重、美國霸權相對衰落的背景下發生的,它不可能是美國大國崛起時代的孤立主義,但卻有孤立主義的外形。特朗普的極限施壓、對手不跪倒求饒不罷休,就是一種侵略性外交手法。由于“美國優先”學說與威爾遜的理想主義在道德評價是互不相符的,這勢必把美國往帝國主義的號令天下方向挪移,最終使美國單極霸權時代的“跟隨格局”變質。
以2019年慕尼黑會議為例,特朗普陣營中頭號鷹派人物、副總統彭斯以強烈的措辭號令歐盟各國和英國撤出伊核協定,完全不顧這一協議本身就是美國幾年前促成的國際協議,出爾反爾,完全沒有耐心聽取和顧及歐盟各國和英國在伊核協議中的立場與利益。他甚至因為美國承認了委內瑞拉的新總統,就強行要求所有歐洲國家也要亦步亦趨。那種過去滋潤著大西洋兩岸關系的友好外交辭令,已經被美國拋棄。
作為德美關系基石的經貿關系,也成了特朗普主義“貿易凌霸”政策下的受沖擊者。在慕尼黑會議上,默克爾用“我們真的震驚了”來表達美國把德國汽車視為對美國國家安全威脅的回應。由于經貿關系上的不確定性增加,德國從2013年起開始籌劃把存放在美國的黃金運回國,近年來加快了這一進程。黃金儲備體制是布雷頓森林金融體系中的一部分,也是維持美元結算貨幣地位的一部分。受美國退出伊核協議的影響,歐盟一方面不愿看到不受協議約束的更加危險的伊朗的出現,另一方面也在準備繞開美元尋求新的結算方式以繼續與伊朗維持能源與經貿關系。
從歐洲安全角度上看,特朗普要求德國等北約國家增加軍費的要求尚且可以好好協商,但美國不顧歐洲反對退出中導條約,重新把歐洲置于核戰場的威脅,令歐洲盟友大為光火,美國靠不住的信任赤字在增加。德國并沒有盲從于美國要求的到刻赤海峽進行“自由航行”,因為挑戰俄羅斯并不符合歐洲及德國的利益。
現在的問題是,德美關系生變是不是僅是美國政治領袖的個人行為?事實上,美國一直以來追求斯拜克曼的邊緣地帶地緣政治經濟戰略,德國曾經是美蘇對峙時的前沿、“自由世界”的邊沿區域,即便在兩次世界大戰都成了交戰國,同時在美國歷史上也沒有法國和英國一樣有過歷史友誼的紐帶,但德美依然成為了戰后的盟友。隨著冷戰的結束,美國把邊緣地帶已經推進到波蘭及波羅的海三國,作為陸權大國的德國已經成為了美國控制歐洲的絆腳石。這才是大勢,特朗普只不過露骨地或過早地把這一幕演給人們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