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永利
【摘要】《墻上的斑點》教學課例顯示,該課教學落點不一,教學現狀紛繁復雜。作為典型的意識流小說,它顛覆了學生對小說固有的理解,挑戰傳統的閱讀習慣。教師要引導學生做好比較分析,求同存異,學會欣賞意識流小說作品,提升學生的閱讀能力。此文真正的教學價值也正在于此。
【關鍵詞】意識流;反邏輯;閱讀習慣;教學價值
【中圖分類號】G633 【文獻標識碼】A
意識流小說《墻上的斑點》完全顛覆了傳統小說的創作模式和敘述邏輯,以其獨特的敘述方式和突出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給學生帶來巨大的閱讀挑戰,與此同時,也使教師在課堂教學中無所適從,即使借助了不少資料在課堂上也難以做到游刃有余。既然此文與傳統小說有著明顯不同,在教學中,不妨做好其與傳統小說的比較分析,求同存異,從而提升學生閱讀意識流小說的能力。筆者認為在教學中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入手,來更好地駕馭全文,給學生解讀文本提供有力的抓手。
一、意識流與真實性
歌德曾說:“藝術是通過假定,達到更高程度的真實。”虛構是小說的一大特點,小說可以虛構人物、故事情節等?!秹ι系陌唿c》作為意識流小說,對虛構可謂做到了極致:沒有地點,時間模糊,人物行動缺失,情節淡化。如果一定要說小說的情節是什么,也無非是“探究墻上的斑點是什么”,但這些并不能證明小說是作者茶余飯后閑來無事的一些毫無價值的幻想或胡思亂想,沒有真實性可言。比如在第七段末尾,“男性的觀點支配著我們的生活,是它制定了標準,訂出惠特克的尊卑序列表……并且我們希望很快它就會……被送進垃圾箱,給我們大家留下一種令人陶醉的非法的自由感……”,這體現了作者的女權主義思想,從中我們能讀到那種充滿了對男權社會的不滿、壓抑的憤懣之聲。伍爾夫在《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一文中也表達了對女性獨立和尊嚴的渴望。又比如小說末尾說到的“該死的戰爭,讓這次戰爭見鬼去吧”,這是作者在借他人之口表達自己對戰爭——這里指“一戰”——的憎惡。加上第七段中的“那個浪漫的形象和周圍一片綠色的茂密森林也不復存在”“世界會變得多么悶人,多么浮淺,多么光禿,多么凸出??!在這樣的世界里是不能生活的”,從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當時整個歐洲的凄涼景象和生活在那里的人們的無助和迷茫。雖然在語言的呈現上,這些都像是一個人的囈語,然而它們逼近了不同讀者的“共同視域”,引起了不同讀者的情感共鳴。誠如伍爾夫自己所言:“不妨短暫地考察一下一個普通的心靈在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里的經歷。心靈接受了無以計數的印象——瑣碎的、奇異古怪的、轉眼即忘的或是用鋒銳的鋼刀銘刻在心的。它們來自四面八方,宛如無數的原子在不停地墜落。”這也是更高程度的真實。
二、邏輯與反邏輯
畢飛宇教授在《小說課》一書中指出:“小說可以是邏輯的,可以是不邏輯的,甚至于可以是反邏輯的。”傳統小說很多時候要求講究邏輯。比如《水滸傳》中的林沖,原先遇事處處謹小慎微,逆來順受,委曲求全,在經歷了誤入白虎堂、大鬧野豬林和火燒草料場三大事件后,最終走投無路,逼上梁山。小說這樣寫,符合人物性格發展變化的內在邏輯。尤其是寫“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這一個情節的時候,作者施耐庵在細節處理上邏輯性非常強:草料場的房子被雪壓塌,林沖才不得不上了山神廟躲雪;風太大,林沖“把門掩上,旁邊有一塊大石頭,掇將過來,靠了門”,這才有機會隔了門了解到陸虞候、富安的陰謀。小說重視邏輯,使得情節更嚴謹,更易被讀者接受。而上文已提到《墻上的斑點》最主要的情節就是“探究墻上的斑點到底是什么”,這幾乎完全是反邏輯的,因為按照正常的邏輯,想知道斑點是什么,只要站起來,走上前,看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作者伍爾夫為什么要這樣處理情節呢?這里面有值得學生思考的東西。孫紹振先生曾說:“在藝術形象里,如果你能讓情感占優勢,使之不但不為實用的需求所壓倒,而且還超越于它,獲得了自由,你所用的語言,就會以一種不同尋常的‘陌生化的姿態出現,就可能引起讀者的潛在記憶,導致他內心無意注意的集中,使他的興趣被引起,他的情感被激活?!币勒者@一點,小說中的“我”直接站起來,去看清楚斑點是什么,小說就只停在了“實用價值”上,而不站起來,就給人物心里的獨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臺,小說就上升到了“審美價值”。另外,人物思緒的跳躍性、敘事話語的不確定性,也使得小說缺乏了顯在的邏輯,給學生帶來了閱讀障礙。但這顯然比那些讓人一目十行、一望而知的小說更值得我們的學生閱讀。學生只要懂得這是一種形式享受,也就是一種閱讀的勝利。當然,隨著閱歷的增長,勢必將對此文有更透徹的理解。
三、散亂與有序
課本《外國小說欣賞》指出,“要寫成一篇小說,他需要一個結構”,“好的結構是一個合適的‘容器,能夠把生活這條大河中的水舀起一瓢來,讓它在一個有限的空間之內展示其豐富的姿態”。小說的結構有線狀結構、網狀結構、畫面結構、橫斷面結構等等。傳統的英國小說,布局上采用的基本上是梯子型結構,即“讓事件或人物自始至終、由生到死,一步一步向前發展,間或也做倒敘或插敘,但并不改變整個小說的直線型格局”。筆者在執教這篇文章的時候,很多學生一開始都認為文章只是“我”的各種情緒與各種念頭的涌動,情節與內容散亂,實在無結構可言。那么,《墻上的斑點》到底有沒有結構呢?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以下問題:圍繞“看到斑點,猜測它是什么”這一層面,主人公的意識有幾次流動?這個問題學生不難回答,一共六次,分別是:(1)為了確定是在哪一天第一次看到這個斑點;(2)看到斑點好像是一枚釘子留下的痕跡;(3)斑點看著太大太圓, 不像釘子;(4)斑點很可能是一個暗黑色的圓形物體或一片夏天殘留下來的玫瑰花瓣;(5)看到斑點是凸出在墻上的圓形;(6)仔細看斑點時, 就覺得好像在大海中抓住了一塊木板。以上六次猜測,作者不厭其煩地加以敘述,并不會使讀者覺得枯燥無味,恰恰是讓讀者感受到了“重復的力量”。更主要的是,各種思緒在對這個斑點的探究過程中進進出出,這個斑點把表面上那些錯綜復雜的零碎的思緒連成了一體?!拔摇钡穆撓霃陌唿c出發,發散開去,又不斷地回到斑點,使得一切都嚴謹有序。到這里,我們就不難發現這篇小說放棄了傳統的梯子型結構,它以一個原點為軸心向四周輻射,這種輻射式的結構不是散亂的,它是精巧的、有序的。
四、審美與審智
審美與審智是孫紹振先生提出的兩個范疇。關于這兩者,孫紹振有如下論述:生動的感情,屬于審美價值……深刻、獨特的理解則是智性的,我們把它叫作“審智”。說《墻上的斑點》是審美的,一點都不夸張。小說的語言極富詩意,文筆流暢委婉。如“這個世界安寧而廣闊……在裝滿白色的海鳥卵的鳥窠上空盤旋……”這一段,如果我們把語言的呈現方式改成這樣:
這個世界安寧而廣闊
在曠野里盛開著鮮紅的和湛藍的花朵
這個世界里沒有教授
沒有專家
沒有警察面孔的管家
在這里,人們可以像魚兒用鰭翅劃開水面一般
用自己的思想劃開世界
輕輕地掠過荷花的梗條
在裝滿白色海鳥卵的鳥窠上空盤旋……
這完全是詩一般的語言,給人美的享受。關于這樣的段落,文章中還有很多處。語言的詩化,成了《墻上的斑點》的一大特點。伍爾夫在《狹窄的藝術之橋》一文中指出,未來的小說“它將用散文寫成,但那是一種具有許多詩歌特征的散文”,將會“具有詩歌的某些屬性。它表現人與自然、人與命運之間的關系,表現他的想象和他的夢幻”。伍爾芙的《到燈塔去》第二部,也猶如一首散文長詩,讀來清晰,給人美的享受。
生動的審美與深邃的審智往往是結合在一起的,《墻上的斑點》有效地做到了審美的抒發與審智的刻畫這兩者的深度融合。文章弱化了傳統小說的情節故事,專于描寫人物連綿不絕的意識流動。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中提到,“主題是不間斷地在小說故事中并通過小說故事而展開。一旦小說放棄它的那些主題而滿足于講故事,它就變得平淡了”。也就是說,思想主題遠比人物情節重要。在這篇小說中,伍爾夫思想先行,呈現了對過去的回憶、對現在的思考、對未來的預期,同時也調動了讀者對這個世界的思考。至于小說為什么要側重于對這些內容的表達,這應該同20世紀以來西方社會的戰爭、經濟危機、社會矛盾加劇和激化等諸多因素有關,人們開始有了對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的主觀的、直覺的、非理性的思考。
總之,如果把本課的教學價值定位在以上幾個方面,做好與既有小說知識的比較,就能使我們的學生更容易接納小說形式的多樣性,更主動地去讀懂意識流小說這種比較陌生的作品。當然,也能讓我們的學生更深入地走近作者豐富的精神世界,讓他們對這個世界有諸多自己的思考,從而提升綜合素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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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侯維瑞.現代英國小說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5.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