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彈且唱且狂放 怎一個癡字了得

《中國夢365個故事》編導手記（三十五）

《阮癡》編導 朱嘉

素色布衣，腦袋輕揚，眼睛微閉;手中抱阮，沉醉曲中，難以自拔。馮滿天和中阮人琴合一，每每彈奏起心愛的樂器，都呈現出一畐瞇醉的神態。

一把中阮在馮滿天的手里出神入化，既能聽到中國韻味的古琴、古箏、琵琶、三弦之音，也能聽到吉他和貝斯之聲。閉目側聽，時而置身于虛空幻境，依臨高山幽谷;時而穿梭于市井人流，車水馬龍。時空交錯，徜徉古今。明明是一人一琴，卻似整支樂隊一般各種音色雜糅其中。

“不用譜子，全是即興彈奏，其實中國古人就是這樣，音樂是實時的。”馮滿天隨性彈奏，他說他的演奏完全隨著眼前景色和心情變化而變換著節奏和色彩。

上世紀80年代：一把小葉紫檀的月琴換來兩個吉他效果器

小時候，馮滿天時常譏笑父親“走火入魔”，沒想到長大以后，竟也繼承了父親對音樂的那份癡迷。7歲起，馮滿天開始跟爸爸學月琴，15歲考進中央民族樂團，演奏阮咸。這種起源于2100年前漢武帝時期的樂器，外形與月琴相似，但發出的聲音更加古韻悠長。然而曾在漢唐時期貴為宮廷樂器的阮，到了今世卻沒落了顯赫的地位，在樂團里只負責為琵琶伴奏，不能彈旋律。

1982年，馮滿天得了全國民族器樂比賽大獎，正要成為團里獨奏演員的時候，他卻不稀罕了。因為他發現了一種更好玩的樂器——吉他。那正是改革開放之后，馮滿天通過自學成為中國第一撥兒會彈吉他的人，同時也是中國第一個擁有吉他效果器的人。馮滿天回憶：“現在想想很敗家，當時我用一把小葉紫檀的月琴，從一個日本人手中換來了兩個效果器。”當時電吉他非常貴，一把3000塊，外加一個音箱要6500塊，這在當時無疑是筆巨款。為了省錢，馮滿天買了幾斤辣椒，吃了3個月饅頭蘸辣椒，吃得口腔出血，營養不良。

那時候搖滾樂最時興，馮滿天的頭發比女孩還長。馮滿天和劉義軍、臧天朔組織了比較早的一支搖滾樂隊，可是好景不長就分道揚鑣了，就因為老馮想在吉他上彈出中國味兒來。這個興趣來源于偶然和本能。

解散了樂隊的馮滿天陷入了人生中最迷茫的階段，直到有一天他爸爸寄來一首詩，那是白居易的《和令狐仆射小飲聽阮咸》。“‘非琴不是箏，初聞滿座驚，我當時被這幾句詩震驚了。”迷惘中的馮滿天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音樂方向，他要打造一把真正的中阮。

上世紀90年代：跑場掙錢改琴制琴做廢47把后終于成了

當代民族樂隊中的阮樂器并非古阮。“制作者們參照日本正倉院收藏的唐代阮咸樣式制阮，不過他們把琴板上起裝飾和保護作用的花紋誤認為鏤空。真正的中國古樂器包括琵琶、古箏、瑟等是從來不在琴板上開口的。這是天，你把天捅個洞那還了得。再說，中國樂器都有余音，這些鏤空音孔，把古阮的音色和音量限制了。”

從199。年起，馮滿天一頭扎進阮的世界，試圖找到一件屬于他心中的阮。他失望了，“西方的制琴師都必須是彈琴的人，對演奏有切身體會。但是那時候中國民族樂器做琴的都是工匠師傅，不懂彈琴，彈琴的人又不會做樂器。”動手改琴做琴，找回古阮真正的音色，這個大膽的想法從馮滿天心頭升騰而起。

“捅破了天，補上好辦，但是聲音從哪里出來，這是個難題。”足足用了七八年的時間，馮滿天嘗試著去掉了琴板上的音孔，以石子入水瞬間找到靈感，在琴側開了個小孔，他找回了在他心中古阮的音色。

在改琴制琴的過程中，馮滿天花光了家中的積攢，甚至得罪了家人。一把琴的料將近5000塊錢，那些年他曾經做廢過40多把琴。馮滿天回憶，他曾拿著把吉他，跑夜場賣唱民謠，一場能掙。300塊錢。“東北零下30攝氏度，我就穿了件羽絨服，演奏完就在洗浴中心，找個柜子把琴放進去。早起，吃個饅頭，拿著琴找個朋友家待一會兒，直到晚上開工。”老馮說，最慘的時候，他還去過紅白喜事，有時候一天能唱6場，嗓子都是那時候唱壞的。跑場掙了錢，再去改琴制琴;失敗了，再去跑場掙錢。老馮前前后后做廢了47把琴，直到第48把終于成了。

21世紀10年代：第一次登上國際舞臺一曲中阮技驚四座

第一次在國外演奏是2014年，他手中的這把樂器讓西方人震驚了。彩排時，現場一位德國當地資深的樂評人對他說：“馮先生，我不好意思打擾您，在您練琴的時候，我聽到了東方心靈音樂的感覺。我過去聽到的心靈音樂都是印度的，沒想到你們中國也有。”當天在漢堡音樂廳，盡管馮滿天是助演嘉寞，卻“喧賓奪主”，一曲中阮技驚四座。“當我演奏完畢，現場鴉雀無聲。我睜開眼睛，聽到現場暴風雨般的掌聲，兩千德國觀眾集體起立鼓掌、跺腳歡呼。這是我第一次登上國標舞臺，看到當時的場景，我情不自禁地舉著雙手吶喊了一聲。”

一把吉他可以演遍全世界，可以博得所有人的歡喜，它是源自西班牙的民族樂器。而我們自己的民族樂器，比如說阮，如何成為一把世界人都能接受的世界樂器呢？老馮說：“我們的視野要放在世界的大環境中，去深索何為有別于我們的藝術之美。向內尋找古人態度，我們不會忘本;向外探尋時代氣息，用世界的語言去訴說我們音樂蘊藏的文明。這樣，華夏古老的文明就不再是一句蒼白無力的老話。”

老祖先雖然把阮這件樂器傳下來了，但是樂譜幾乎沒有。馮滿天認為，傳不傳樂譜不重要，技法后人可以練習，但是價值觀和杰度的傳承是最重要的。要有古人親近自然的樂的態度，將人與自然的關系用現代的語言表達出來。

在給年輕人傳授音樂的時候，馮滿天使用了“引”和“隱”兩個方法。“首先是弓丨導，現在年輕人就是這樣：你越是直接給我，我越是抵觸越是逆反。所以這個‘引，需要方法，不能直接弓I，要隱藏其中，讓他們潛移默化地去接受。最終，讓他們自己去發現其中的妙處。”

研究了幾十年的音樂，馮滿天深有體會：“樂是名詞也是形容詞，當然也是一種態度。心心相和為樂，樂在這個世界里是和的因素，這是態度。禮是距離也是社會規矩，是一種價值觀。”

馮滿天認為，樂對我們的祖先而言是一個極其神圣的東西，是民族精華中最純凈的部分，“要想了解一個民族，你就去聽他的音樂吧。所以，袓先說，樂者，德之華也^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唯樂不可以為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