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之余

張綺夢

2018年，全國票房首破600億，達到609億元，實現票房新高。這是國家電影局發布的數據。

龐大的數據對應現實里，我有切身的感受，最直觀的是同學們結伴去電影院觀看國產電影的次數越來越多，朋友圈里夸贊國產電影的聲音越來越多：“快去看藥神吧，這片子真牛！”“章宇是貴州人，《無名之輩》可以說是本色出演了。”“黃渤的《一出好戲》實在是不錯。”

我梳理了豆瓣的評分記錄，《邪不壓正》豆瓣評分7.0、《我不是藥神》豆瓣評分9.0、《動物世界》豆瓣評分7.3、《阿拉姜色》豆瓣評分7.6。高分電影在觀眾的影響力遠高于2017年，舉個例子，2018年拿下9.0高分的《我不是藥神》在豆瓣上的評論人數有80余萬人，2017年獲得8.2高分的《不成問題的問題》評論人數只有5萬余人，十余倍的差距說明2018年的國產高分電影做到了深入人心。

國家電影局發布的通報稱，2018年國產電影創作質量進一步提升，優秀作品不斷涌現。媒體報道中“國產電影崛起”的論調越來越多。

我就讀于北京電影學院，學習之余積極參與電影的制作，可以說是一個從業者，因此也多了解了些幕后的種種。對于2018年“國產電影崛起”，我有些自己的看法。

從產業來講，大眾直觀地感受到2018年的好電影多，但是如果他們問：以后好電影會不會更多？我想說：不能保證。在我看來，2018年電影業的勝利，是少數優秀電影人的勝利。

以前觀眾對電影人的評價是浮躁、功利，而2018年，觀眾感慨，中國電影人的心靜下來了。這背后，其實是電影因資本受到限制，到資本助力電影的改變。

我在接觸具體拍攝后，發現決定一部電影能不能做好的因素太多了，很多因素不受創作者掌控。“維持一個普通規模的商業劇組運作，每半小時大約會花掉60萬的成本資金。”這個數據是一位來電影學院做交流的制片人提到的。對于影視行業而言，時間就是金錢，就算劇組停工，資金的大量流失也不會停止。

在這種情況下，質量不在考慮的范圍了，拍爛總比拍廢好。

那種仔仔細細扣表演，慢慢悠悠做美工的有追求的拍法，只存在于少數極具資本號召力的導演的劇組，他們可以不受資本擺布，慢慢磨出好東西。

未來如何能更好

我這個結論背后，是更大的焦慮。焦慮源自國產電影業的顯著問題：工業化的缺失。

中國電影產業正在憑借市場規模優勢崛起，然而正向世界第一大電影市場邁進的中國，電影工業化水平仍處于初級階段。

中國從電影大國向電影強國邁進，電影工業化是關鍵。

電影產業工業化，是指電影產業的投資、制作、發行、放映、后期衍生品開發都有成熟的商業模式，具有可復制性和可量化性。工業化的核心要素是“分工”，而電影工業化即任何事情都可以項目化、標準化、流程化。

但我國電影產業整體上還僅僅處于手工作坊的初級階段，電影的好壞是由某些導演、制片人、監制、演員起到核心作用，而不是整個工業流程和整個系統起決定性作用。

近年來，好萊塢的大部分片子可以說是新瓶裝舊酒，但是在批量生產爆米花電影方面，它始終保持著世界第一的水平。

可以這么來形容，2018年國產電影取得的成績相當于個別優秀的建筑團隊造出了鳥巢、水立方這樣的地標性建筑，確實是進步，值得驕傲。不過與此同時，國內的大部分團隊連建造普通居民樓都吃力。好萊塢則好比地產大亨，能以很高的效率、很大的規模建造普通的居民樓，雖然他們很少造地標性建筑。

中國缺少娛樂性強、影響力廣泛且持久的電影品牌。提到“娛樂”，人們往往與“低俗”掛鉤，但從電影的百年歷史來看，娛樂就是電影的重要功能。媚大眾之俗的做法固然不可取，但正是娛樂功能，才會刺激電影不斷做出新的嘗試，尋找藝術特色，發展電影技術。

娛樂的重要性恰恰體現在2018年的國產爆款電影中，《我不是藥神》《邪不壓正》《阿浪的遠方》《媽媽咪呀》和《一出好戲》都是讓人捧腹大笑的喜劇;《動物世界》《江湖兒女》《無雙》都是吊人胃口的犯罪題材;《影》《妖貓傳》在視覺效果上做足了功夫。

正是因為創作者們在娛樂的方向有所傾斜，突破了一直以來大眾對藝術電影“悶”“慢”“丑”的刻板印象，擺脫了“叫好不叫座”的魔咒，獲得了票房口碑的雙豐收。

但是，這樣的成功仍然有局限性，從粉絲經濟的角度來說，產品雖然成功，但是不具備開發空間，無法建立粉絲黏性。像星球大戰、哈利·波特、漫威宇宙、007這樣的可供長期開發，構建一代人記憶的大IP，我們還沒有，因此電影市場很大一部分的缺口讓給了進口電影。

以漫威為例，在經過近80年的發展歷程后，漫威不僅創造出眾多令人難忘的角色，蜘蛛俠、美國隊長、鋼鐵俠等數千位超級英雄更是成為一代又一代粉絲心中的經典英雄形象。

其開創的超級英雄新銀幕時代也締造了商業電影的一個全新時代，漫威和迪士尼的聯手，意味著漫威將擁有從電影到動畫到游戲再到周邊衍生品的一條完整的流水線。

中國其實不缺IP，但是這些作品的影響力不夠大。一個口碑好、影響力大的IP，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漫威也是在經歷了近80年的成長期以及一代代粉絲的培育，才有了今天的規模和能量。對于中國電影而言，長期發展和如何趕超，是需要思考的。

身為從業者，我并不追尋“中國電影的未來在哪里”的答案，看到2018年這些優秀的國產電影作品，我知道，這些人和他們的作品，就是這個行業的光。我要做的，是堅持夢想。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