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研究

張向達，張聲慧

(東北財經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當前要按照“兜底線、織密網、建機制”的要求，全面建成覆蓋全民、權責清晰、保障適度、可持續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并明確要求完善城鎮職工和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盡快實現養老保險全國統籌[1]。眾所周知，作為社會保險體系的核心組成部分，養老保險發展和完善的關鍵始終在于財務方面的可持續性。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就是在既定的制度框架下，能夠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持續沖擊，在可以預見的長期之中向被保險對象提供穩定的滿足基本生活保障需要的養老金待遇[2]。其中，“既定的制度框架”是展開財務可持續性分析與研究的基礎，增強財務可持續性也需要在既定的制度框架的基礎上進行改革；“人口老齡化”意味著主要的分析背景與環境；“滿足基本生活保障所需”則意味著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需要具備公平性和效率性。同時，“長期”和“穩定”則要求養老保險基金的充足和財政的可負擔，因而要求具備抗風險的能力[3]。

一、國內外文獻回顧與研究綜述

在人口老齡化危機不斷加深的背景之下，世界各國的養老保險也始終處于變革的過程之中，無論現行的養老保險體系是否運轉良好，也都需要考慮當下和未來的養老需求并考慮如何才能夠讓現行的養老保險體系具備足夠的可持續性。在大量的相關研究中，圍繞養老保險財務上的可持續性，國外的學者已經得到了許多的研究成果。例如，Martin B(1994)[4]等的研究指出，養老金制度的一系列改革盡管總是將目標定位于養老基金的持續增長，從而為養老保險制度的正常運轉以及經濟增長提供更好的保障，但是改革所取得的成效總體上依然難以適應養老保障需求的快速變化。事實上，一直以來有很多的研究可以說都是形成了對類似觀點的有力支持，如Sikandar(1997)[5]對西德養老保險制度的研究表明，當時的養老保險制度設計實際上存在“鼓勵退休”的效果，如果不適當延長退休年齡就會導致人口老齡化背景下養老金支出缺口的進一步擴大；再如，Hans-Werner(2000)[6]的研究也指出，當考慮滿足養老金支付需求時，任何的制度設計和模式轉變策略都不會改變由此產生的隱性債務總量，所不同的只是具體如何通過現實資本與人力資本的相互替代去解決代際之間的交換和養老負擔的均衡問題。進一步地，很多研究也都對現行養老保險體系所面臨的資金缺口和隱形債務等情況進行了測算，如世界銀行(1998年)就曾對中國的養老保險改革進行過一系列的研究，并提出在當時模式不變的情況下，2033年時的繳費率水平可能會上升到40%左右[7]；Yvonne(2005)[8]也指出中國的基本養老金將會面臨日漸擴大的資金缺口，并在未來的60年里達到整個國民經濟總量的95%左右。面對如此沉重的繳費率負擔，任何國家和地區都不可能不考慮由此產生的巨大的沖擊效應，這既包括對養老保險體系自身的沖擊，同時也顯然包括對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所必然帶去的巨大影響。

從當前國內有關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改革發展的研究進展情況來看，在城鄉統一的居民養老保險逐步建立的過程中，城鄉一體化的改革與發展方向已經完全明確，并且對于這種發展方向和趨勢的必要性與重大意義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但是，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制度的整合很顯然需要經歷一個改革發展的過程(趙文，2016)，無論是政府財政(楊斌，2015)、模式轉換(陳武琴，2016)，還是經辦服務(商植桐和郭瑞軍，2016)以及與“五保制度”等的銜接與配套(董西明和羅微，2016)等，都需要結合全國以及各個地方的工作與相關改革的實踐進行更為系統和深入的研究。進一步地，就現階段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可持續發展而言，國內相關研究對于“可持續性”本身也正在取得越來越多的共識。按照在國際上已經得到普遍認同的關于養老金制度改革所提供的建議和標準，如“充足(Adequacy)”“可負擔(affordability)”“可持續(sustainability)”和“穩健(robust)”，以及“覆蓋率”“適當性”和“可持續”等，它們事實上最終都指向了“可持續性”。

例如，楊團(1999)的研究認為，社會保障體系的可持續發展應當滿足四個方面的要求：持久、成長、調節和適應；鄭功成(2003)則提出可持續性可以通過“制度的穩定”“財政的可靠”“制度的發展”和相關因素的變化來進行考察和衡量。所以，“可持續發展”或曰“可持續性”也正是對養老保險制度改革與發展的一個全面的概括。作為養老保險可持續發展核心問題的財務可持續性問題，國內學者也展開了大量的研究。例如，程永宏(2005)[9]專門就現收現付制的養老保險模式的可持續性問題進行了研究，并認為模式轉換的實質仍然在于經濟增長的速度，即相對人口老齡化發展的產出水平增長的速度；姜向群(2006)[10]的研究則指出，人口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很可能會導致養老保險繳費率的上升和養老金替代水平的下降；孫雅娜等(2009)和林寶(2010)則對現行的養老保險制度改革過程中，社會統籌部分資金的籌集與平衡問題；而林東海等(2007)、殷俊和黃蓉(2013)、趙斌和原浩爽(2013)等研究，則運用模擬測算方法對基礎養老金的長期可持續性進行了分析。在這個過程中，對于養老保險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方法的精細化和多元化趨勢是十分顯著的。例如，最近的劉唐偉等(2016)研究就是針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體系的可持續發展，利用“灰關聯分析”方法建立了養老金收支的數學模型，并利用“Logistic模型”對不同替代率水平下未來23年間的養老金缺口進行了估計，還利用仿真方法得出了保證現行養老保險體系可持續性的替代率的合理區間：50%～70%[11]。類似地，在“隱形債務”測算方面，房海燕(1998)、周渭兵(2000)、譚湘渝(2003)、彭浩然等(2009)、齊藝瑩和陶萌(2011)、楊宜勇等(2013、2014)和匡亞林(2015)等研究，也是這一階段國內相關研究的典型代表。

總體而言，對于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運行效果與可持續性問題，國內外相關研究所關注的重點和評價依據等均有所不同。國外學者對于養老保險運行效果與可持續發展問題，所關注的重點和評價依據主要都在養老保險基金的運營管理方面，如養老保險基金是否能夠實現持續的增長，并且能夠滿足當前及未來的養老保險待遇支付需求等。在這一點上，似乎國外研究與國內研究并沒有太大的差異性，因為養老保險基金的保值增值，在任何時候都是整個養老保險制度發展的重要物質基礎。然而，從養老保險基金的持續增長出發，國外研究更為關注養老保險所帶來的“效率”問題，如是否存在“鼓勵退休”效應，以及隱性債務和養老負擔的均衡性問題等，而國內相關研究則相對更為注重“公平”問題，雖然隱性債務和轉軌成本等也一直是相關研究所關注的重點內容。進一步地，針對養老保險制度的頂層設計及其是否存在效率與公平方面的各種問題，國內外的相關研究從不同的視角和基本情況出發，得出了大量的相關結論。總體上，目前國外相關研究將這方面的研究延伸到了資本市場與宏觀經濟影響等方面，并將養老保險基金投資對資本市場的影響作為關注和評價的重點領域，而國內雖然也包含有對這方面問題的分析和研究，但更為關注的往往則是整個養老保險的“可持續性”問題，如對“覆蓋率”“適當性”“財政的可靠”和“制度的發展”等的考量。

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財務可持續性的現狀分析

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財務可持續性的分析，可以首先從基本現狀的簡單評估入手，本文此處即先依照現行的制度框架，對其覆蓋面、繳費率和待遇水平作一個簡要的概括與分析。具體地，通過對現階段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覆蓋情況和人口年齡結構變化，當前養老保險繳費水平(計算繳費率θ)，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待遇水平(計算替代率RR)，以及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收入與支出情況等，可以發現目前我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狀況基本穩定，但撫養比的持續走高以及待遇水平的相對較低等，也意味著財務可持續性依然存在著缺陷與不足。

首先，在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覆蓋情況和人口年齡結構變化方面，現行制度的人群覆蓋率距離全民覆蓋的目標仍有比較明顯的差距，而隨著老齡人口數量的不斷攀升，現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必然會面臨更大的壓力。具體地，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覆蓋情況可以通過如下方式進行測算：

C居民= Nc/ (N - Ny- NE- NG- NP- NS) ×

100%

其中，各變量符號的含義如下：

C居民：城鄉居民養老保險覆蓋率

Nc：參加城鄉居民養老保險人口數量

N：總人口數量

Ny：未成年人口數量

NE：企業職工數量

NG：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數量

NP：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數量

NS：在校學生數量

在上述考察現行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覆蓋率的相關變量之中，Nc在2014和2015年分別為50107萬人和50472萬人；N分別為136782萬人和137462萬人；Ny分別為22558萬人和24166萬人；NE分別為34124萬人和35361萬人；NG分別為700萬人和720萬人；NP分別為3153萬人和3200萬人；NS分別為6903萬人和6847萬人[注]其中，參加城鄉居民養老保險人數和企業職工數量來自2014年和201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總人口數量、未成年人口數量和在校學生數量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國家機關和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數量則是依據最近兩年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所披露的相關資料推算得到，2015年為估計值。。所以，最終得到的覆蓋率計算結果如下：

C居民_2014= 72.25 %

C居民_2015= 75.12 %

因此，目前我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雖然實現了制度的全覆蓋，但從人群覆蓋的角度來看，覆蓋率也才剛剛達到75%的水平，距離2020年實現全民覆蓋的目標依然有著較為明顯的差距。同時，從老年人口(65歲以上)數量的變化情況來看，2014年和2015年已經分別達到13755萬人和14386萬人。由于沒有現行各類別養老保險制度領取待遇人數的統計資料，所以暫時無法作進一步的區分，從而只能從總體上計算撫養比(DB)的變化情況。具體地：

DB = Lt-1/ Lt= 退休老年人口 / 勞動年齡人口 × 100%

DB2014= 13755 / 100469 ×100% = 13.7 %

DB2015= 14386 / 98910 × 100% = 14.5 %

其次，在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繳費水平方面，目前存在著不同的繳費檔次，而實際的繳費率在不同的地區之間則有著較大的差異性。當前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繳費率可以通過如下公式進行計算：

θc= F / Wc以及θR= F / WR

其中：

θc：城鎮居民養老保險繳費率

θR：城鎮居民養老保險繳費率

Wc：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

WR：農村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

F：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繳費額度(12個繳費檔次)

具體地，盡管12個繳費檔次的設置是全國統一的，但由于城鎮與農村居民之間的收入水平不同，而且各個地區之間也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所以實際的繳費率差別很大。例如，從全國的層面來看，2015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1195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1422元；按照現行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所設置的12個繳費檔次(最低100元，最高2000元)，這也就意味著：

θc_2015∈(0.32%，6.41%)

θR_2015∈(0.88 %，17.51%)

如果參考養老保險繳費率8%這一常用標準，那么也就可以說，現行的養老保險繳費水平對于城鎮居民而言并沒有形成較大的經濟壓力，但是對于農村居民而言則有可能造成較大的支出負擔。同時，目前不僅在城鎮和農村內部存在著極為明顯的人均收入差距，在不同的地區之間也有著非常顯著的人均收入差距。例如，2014年我國東部地區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5954元，中部和西部地區分別為16868元和15376元，而東北地區為19604元。如表1所示，我們根據2015年《中國統計年鑒》的相關數據，將全國、城鎮和農村地區居民收入五等份分組的收入情況進行了匯總。

表1 按照五等份分組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情況 單位：元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2015年《中國統計年鑒》數據整理得到。

再次，在現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待遇方面，普遍較低的待遇水平不僅是影響居民參保行為和繳費檔次選擇的重要原因，同時也的確難以滿足現階段年老居民的基本生活保障需求。根據現行相關規定，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待遇的計算可以用下面的基本公式進行表示：

P = Pb+ Pi

Pb= 70 + (n - 15) (n≥15，若小于15則按照15計算)

Pi=(F + FG+ Fg+ FS+ Fr)/ z

其中：

P：月度養老金

Pb：基礎養老金

Pi：個人賬戶養老金

FG：政府補貼

Fg：集體補助

FS：社會和個人資助

Fr：個人繳費、政府補貼、集體補助等的利息

z：計發系數(現行規定為139)

按照國家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和財政部的相關規定，目前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礎養老金最低標準已經由55元/月提高到70元/月。政府的財政補貼標準為30元/人年，對選擇500元及以上繳費檔次的，補貼標準為60元/人年。所以，我們就可以對照這些標準來對現行的待遇水平進行推算，結果如表2。

由此可見，在現行的制度框架下，如果選擇最低檔次的繳費標準，那么城鄉居民所獲得的月度養老金不足100元，即使選擇最高的繳費檔次，每人每月所獲得的養老金也不足450元。同時，如果從養老金替代率的角度進行衡量，以2015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為例(21966元)，當前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養老金替代率水平在5.1%至24.2%。這一結果可以用圖1進行匯總。

至此，我們可以對現行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本財務狀況，進行一個簡要的匯總。如表格3所示，我們對現階段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參保人數、領取待遇人數、基金收支與累計結余，以及當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覆蓋率、繳費率和養老金替代率的基本情況等，都進行了匯總。通過這些指標和數據的計算與匯總，我們不僅可以更好地掌握現行的財務可持續狀況，而且也為接下來的長期財務可持續性分析與預測，提供了必要的現實基礎與參考標準。

表2 不同繳費檔次下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待遇水平 單位：元

注釋：繳費按照15年計算，平均年利率以3.5%計算，政府補貼依照目前規定的統一標準。

圖1 不同繳費檔次下的城鄉居民養老金替代率水平

項 目2014年2015年參保人數/萬人50 10750 472領取待遇人數/萬人14 31314 800基金收入/億元2 3102 855基金支出/億元1 5712 117基金結余/億元38454592覆蓋率/百分比72.2575.12繳費率/百分比城鎮:0.35 - 6.93農村:0.95-19.07城鎮:0.32 - 6.41農村:0.88 - 17.51養老金替代率/百分比城鎮:3.89 - 18.41農村:10.69 - 50.62城鎮:3.59 - 17.01農村:10.90 - 51.59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上文分析和計算結果整理得到。其中，繳費率和養老金替代率的計算，在繳費水平上最少為100元，最多為2000元；而對于居民收入水平，則分為城鎮居民和居民兩種情況；參保人數、領取待遇人數、基金收入與支出及基金結余等數據，均來自2014年和2015年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的統計公報。

三、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長期財務狀況的預測與分析

對長期的財務狀況進行預測和分析，可以更好地考察在現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制度架構下，其長期的財務可持續性的變化趨勢。當然，這種預測需要以一系列的假定為前提，如人口總量增長及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個人繳費與政府補貼標準的變化以及養老金替代率等。不過，盡管很多具體的預測結果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著具體的假設條件，但其中的變化趨勢才是值得重點關注的。總體上，本文的測算框架大致可以概括如下：

年度基金收入=(參保人數-領取待遇人數)×

繳費標準+財政補貼+利息

年度基金支出= 領取待遇人數×人均年度可支配收入×替代率

年度基金結余= 年度基金收入-年度基金支出

依據上述測算框架對長期財務狀況進行預測，顯然要依賴對諸多因素的假定，如參保人數不僅取決于人口總量的變化，同時也取決于“應保盡保”和“退休”等受政策影響的標準；同樣地，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制度運行采取補貼的力度，以及人均收入水平的變化和替代率標準的設定等，也都是既與實際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密切相關，同時也取決于政府的宏觀調控意圖和社會保障政策的具體實施情況。為此，綜合已有的大量相關研究的情況來看，筆者認為這實際上是一個從特定研究目的出發的選擇過程，能夠滿足所有假設條件和意外變化的測算結果是很難得到的，因為無論人口、經濟和制度等某一方面單個或多個因素的變化，都會導致實際的運行狀況和結果遠遠地脫離預期。所以，下文要進行的預測，重點就在于依據現有的制度架構和運行狀況，在充分考慮人口總量和年齡結構等關鍵因素的基礎上，考察替代率和補貼水平等的變化所帶來的影響。

1.城鄉居民人口預測與養老保險覆蓋率

城鄉居民人口總量的變化，主要取決于總人口、城鎮非就業人口、農村人口和未成年人口等方面的數量變化，對其變化進行預測也需要對人口自然增長率、城鎮非就業比率和撫養比等的變化趨勢，進行合理的推算或者假定。其中，人口總量及其結構的變化既是首要的影響因素，同時也是至關重要的決定性因素。

按照多年來國際社會與國內相關部門和機構，以及眾多專家學者的預測，中國人口總量會在2030年前后達到最高峰。例如，聯合國在《世界人口展望：2012年修訂版》中對全球和中國的人口總量進行的預測結果表明，中國人口將在2030年之后逐步下降，2050年時中國人口總量大約在13.85億人[12]；全國老齡辦基于中國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狀況，專門針對老齡化發展趨勢進行了預測，并指出在2025年時中國老年人口將達到3億人，而2042年時中國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則會上升至30%[13]；同時，基于中國的人口自然增長率變化和“二孩”等對生育率影響顯著的政策變化，國內外許多研究機構和專家學者都認為，現階段中國的人口增長率處于較低的水平，而其下降速度也遠大于世界各國的平均降速，因此中國人口的峰值時間會在2023年至2035年，而最高峰的中國人口總量會在13.8億人至14.7億人[14]。為此，本文在綜合上述相關已有成果的基礎上，選擇以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人口司的中位變差(Medium-variant)預測結果為準[15]，2015-2100年間中國的人口總量增長與變化情況如圖2所示。

接下來，為了能夠對城鄉居民數量進行預測，需要考慮城鎮化發展和城鎮非就業人員比重的變化，以及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動情況。為了不至于陷入更多其他問題的討論之中，同時也是為了使問題得到合理的簡化，本文此處對這些相關參數進行合理的假定。首先，對于“城鎮化率”，根據現階段中國城鎮化的快速發展情況，有關部門預測2020年時中國的城鎮化率將達到60.34%[16]，2030年將達到68%[17]，所以我們根據這些預測結果和目前城鎮化發展水平及其增速變化(2015年為56.1%，改革以來的年均增速為3.07%)，對城鎮化水平進行了設定(2050年后保持80%并不再增長)；其次，根據近年來我國城鎮非就業人口比例的變化情況，設定未來城鎮非就業人口比例保持在47.5%不變；再次，根據最近三十年中國未成年人口比重的變化情況，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主要是勞動適齡人口與老年人口比例結構的變化，我們這里采用聯合國的預測結果，即假定從目前的16.5%以每年0.1個百分點的速度持續下降，直至維持在13.6%左右(2045年)。

于是，綜合以上相關的分析和假定，我們就得到了對2016-2050年中國的人口總量、城鄉居民人口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對象的數量進行預測，結果如表4。

2.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金收入預測

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金收入，主要來自參保對象中未領取待遇人員的繳費，以及政府的財政補貼和集體補助及利息收入等等。由于資料的限制以及各地區之間的巨大差異性，以及補貼本身的復雜性，本文此處僅考慮參保對象的個人繳費和政府統一規定的財政補貼。具體地，根據最近兩年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個人繳費情況來看，平均的年度個人繳費分別為186元和196元，假定都選擇較低的繳費檔次200元/年；政府針對養老保險繳費的財政補貼，按照現行的30元/人年的標準計算。同時，考慮長期的市場利率水平變化情況，我們選擇相關研究采用較多的標準，即按照年利率3%的水平統一計算利息收入；繳費年限仍按照現行規定的15年。

圖2 聯合國對中國人口總量增長與變化的預測(2015-2100)

單位：萬人、百分比

資料來源：2014年和2015年數據為實際數，總人口數據來自聯合國經濟社會事務部人口司(UNDESA)《世界人口展望：2015年修訂版》的預測結果，其他系作者根據相關參數假定計算后得到；其中，“覆蓋率”系按照2020年達到100%的目標進行設置。

為了確定繳費人數，還需要對人口老齡化趨勢進行預測，這里我們仍然采用前述聯合國的最新人口預測結果，同時也參考了國內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以及當前的實際情況(2015年老年人口占總人口比例為15.1%)。具體地，2020年我國老年人口比例將達到17.4%，2025年為20.2%，2030年為24.4%，2040年為29.4%，2050年為33.9%，2050年為36.6%。然后，綜合上述相關參數的假定，我們就可以得到2016-2050年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收入預測結果。

表5 城鄉居民人口與城鄉居民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聯合國對中國人口總量與人口年齡結構變化的預測，以及現行的個人繳費與政府補貼標準計算得到；其中，2014年和2015年為實際數值。

3.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金支出預測

對于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支出的預測，目前國內研究普遍都是采用按照現行的“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進行計算的方法[18]。但是，我們認為這種方法雖然符合“量入為出”的原則，但是并不符合向城鄉居民提供解決年老后基本生活保障的養老金待遇的最終目標。同時，不論如何設置政府財政對于基礎養老金補貼的標準，其最終的目標也仍然是為了保持養老金待遇水平處在一個相對合理的區間，包括現行的有關聯系各地的經濟發展與物價水平來適時浮動待遇標準的規定，其思想內核都是相同的[19]。另外，考慮到分別單獨設置政府財政補貼標準和計算個人賬戶，會包含更多的不確定性及隨意性，我們在這里直接從“養老金替代率”的角度入手進行計算。具體地，在對“繳費人數”和“領取待遇人數”進行預測的基礎上，可以考慮“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及其增長情況，然后僅通過設置和調整替代率水平，就可以得到未來每個年度的“養老金支出”。

P年度=N老×Y居民×RR居民

上式意味著，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待遇支出(P年度)，等于領取待遇人數(N老)與城鄉居民人均年度可支配收入(Y居民)和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目標替代率(RR居民)的乘積。其中，領取待遇人數已經在之前進行了預測，對于城鄉居民人均年度可支配收入，假定其稍稍領先于經濟增長的速度①國內已有的相關研究中，主要可以分為兩類情況：一類是直接設置工資(收入)的增長率，這樣可以簡化問題并且可以通過直接調整觀察其產生的影響，如王曉軍和任文東(2013)等；另一類是設置變化區間，這樣似乎更為合理，如袁志剛等(2016)就對于2011-2030年間設置了“8.3%、7.1%、6.2%、5.5%”等四個由高到低的年度增長率。；對于養老金替代率水平，這里先以現階段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所實際提供的水平為標準。因此，這里所預測的養老金支出水平，除了假定的收入增長率和工資替代率參數之外，主要也就取決于領取養老金待遇的人數，以及現有的城鄉居民人均年度可支配收入水平。

由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支出的預測結果可見，未來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領取待遇人數會在短期內迅速增長，而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也在穩步增長，因此養老金支出總量也會隨之不斷增長。其中，高、中、低三種養老金替代率方案分別為0.10、0.08和0.05，這主要是參考現階段實際的城鄉居民養老金的替代率水平，以及未來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承受能力情況而確定的[11]。同時，參考現階段中國城鎮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以及當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實際支出規模等來看，所預測的結果總體上依然是相對保守的。但是，這其中包含了因為老年人口的增加，以及城鄉居民收入水平的上升，而導致的養老金支出規模持續增長的必然趨勢。例如，領取待遇人數會在總人口高峰到來時增至2億，并在其后的20～30年之內得以維持，而無論是城鄉居民養老保險能夠提供哪一種替代率方案，養老金支出規模都會在相對短的時期內呈快速增長的趨勢，到本世紀末的時候三種情形都意味著養老金支出規模會增長4倍左右。

4.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長期收支平衡

根據以上對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收入與支出變化情況的預測，接下來就可以對其收支平衡情況進行預測和分析。按照上文對于三種替代率情形的預測，這里也相應可以得到三種不同的收支平衡結果。

第一種是“低替代率”方案的情形：在這種情況之下，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金收入在短期內有較大提升，在2020年時可以達到3395億元，然后就會逐步趨于下降，并在2040年時回歸目前的水平，其后則逐步減少至2000億元左右；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基金支出，則會呈現出逐步增長的態勢，而且由于人口老齡化的快速發展，會在2040年之后迅速逼近3000億元，而在2050則會達到每年3050億元的支出水平。因此，即使是按照現行制度所提供較低替代率水平，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平衡狀況，也會在2040年時變為“收不抵支”，當年的收支缺口為59億元。其后，這個缺口會逐步增大，會在2050年以后很快突破1000億元。另外，根據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現行結余情況，在考慮基金結余的情況下，現行框架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長期財務可持續性，能夠得到較好的維持。具體地，按照本文前文的相關假設和預測，在基金的年度收支出現缺口之后，也可以通過運用滾存結余的基金來進行維持。但是，這種維持并不能夠長久，因為按照這種情形的假設，基金滾存結余會在2041年達到最高，此后由于缺口越來越大，最多在2050年之后再維持10年就會被消耗殆盡，而此后很快就變為債臺高筑。

表6 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支出情況預測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聯合國對中國人口總量及人口年齡結構變動趨勢預測結果，以及城鄉居民年度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增長情況計算得到。

年份/年圖3 “低替代率”方案下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平衡情況

年份/年圖4 “中替代率”方案下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平衡情況

第二種是“中替代率”方案的情形：在更加符合現階段實際情況的“中等替代率水平方案”下，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期以內，我國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年度基金收入變化狀況，基本上與第一種情形是一致的，即隨著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繳費人數的變化而出現年度基金收入規模的起伏變化；但是，在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年度支出方面，則因為提供了比第一種情形之下更高的“養老金替代率”，同時也由于“領取待遇人數”的增長，整個基金的年度支出水平會在2030年時達到與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年度收入規模相當的水平，此后也就出現了整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收不抵支”的情況。具體而言，未來我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缺口，大約會在2035年時達到1300億元，在2045年時超過2000億元。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前述相關參數的變化趨勢保持不變的話，那么這種缺口規模的不斷擴大趨勢，也就基本上是難以避免的。例如，在這種假定的情形之下，即使我們考慮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有著基金“滾存結余”的因素，因而可以用來延緩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待遇支付壓力，也就可以延遲“收支缺口”到來的期限以及其快速增長的勢頭；但是，即便是在考慮了這種因素的情況之下，也僅使得整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維持至2045年左右，而在2050年時累計的養老保險基金收支缺口的規模就會達到1947億元。

第三種是“高替代率”方案的情形：在這種情況下，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支出水平的增長幅度顯然會更大，從而也就導致了以年度基金收支平衡來考察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長期財務可持續性，在2025年左右就會不復存在。具體地，在這種方案的情形之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年度的基金收支缺口，在2030年時就會達到1323億元，在2040年時會達到2834億元，而在2050年時則會達到3883億元。同樣地，在將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滾存結余等因素考慮在內之后，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長期財務可持續性，也僅僅只能維持至2035年左右。假設前述相關參數的變化趨勢保持既定的方向和變化率不變，即如果按照這種假設的情形繼續運轉下去，那么在2040年時，我國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累計赤字，就會達到1829億元，而且此后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赤字規模就會迅速得到擴張，如2050年大約會達到8996億元。這顯然已經不僅是一個會嚴重影響和威脅到整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制度體系運行的赤字規模，而是有可能對整個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都形成影響和制約的問題。

四、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長期財務狀況預測分析結論

在對當前我國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現狀進行了必要的梳理與分析的基礎上，我們按照現行的制度框架和中國人口總量及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趨勢，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長期財務狀況進行了預測。綜合前述相關的預測結果可以發現，如果完全依照現行的制度架構并仍維持較低的繳費水平，以及繼續保持現有的政府補貼和養老基金運營狀況，那么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長期財務可持續性就顯然是十分令人擔憂的。具體地，根據我們依照現有的養老金替代率水平而設置的高、中、低三種情形，現行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年度收支平衡會在25年以內被打破，整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累計結余也可能在30年之后被消耗殆盡。如圖6所示，我們將三種替代率方案下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基金的累計結余變化情況進行了匯總和對比。

年份/年圖5 “高替代率”方案下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平衡情況

年份/年圖6 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累計結余變化趨勢預測 單位：億元

與此同時，對于影響和決定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長期財務可持續性的主要因素，可以歸結如下。

一是人口老齡化。人口老齡化帶來的繳費人數與享受養老保險待遇人數的變化，對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帶來的沖擊。老齡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將直接導致繳費人數的減少和領取待遇人數的增加，因此養老保險基金的收入減少與支出增加是同步的，并且都會導致其財務可持續性的減弱。

二是個人繳費水平與政府財政補貼。我們的預測是按照現行制度架構下城鄉居民普遍選擇較低繳費檔次的實際情況設定的，因此繳費水平的變化主要取決于繳費人數，進而取決于人口總量和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類似地，政府的財政補貼也服從于這樣的假定和變化規律。為此，考慮實際上有差異的繳費率和財政補貼水平，兩者的變化都會對城鄉居民養老保險的財務可持續性產生影響。

三是養老金替代率和市場利率。上述對于未來城鄉居民養老金支出的預測，同樣也是基于當前制度所提供的替代率水平而設定的，當目標替代率水平確定之后，養老金支出同時取決于領取待遇人數和城鄉居民收入水平的變化。如果我們將城鄉居民收入與市場利率水平都看作是外生的變量，那么具體設置何種替代率水平就是決定未來養老金支出的關鍵因素。在前述假定的基金收入水平之下，如果定位于更高水平的養老金替代率，就必然意味著要面對巨大的資金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