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我國互聯網法院的發展問題

(湖南大學 湖南 長沙 410000)

一、我國互聯網法院的概況

“全面深化司法改革，全面推進信息化建設，是實現審判體系和審判能力現代化的必由之路，是人民司法工作發展的車之兩輪，鳥之雙翼。”21世紀，是信息化、網絡化迅速發展的時代，無論是國家治理，還是人們生活，都深刻的受到信息技術的影響。司法系統內也在不斷地探索，運用高新技術變革司法審判，2017年6月26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審議通過了《關于設立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方案》，決定在杭州設立互聯網法院。2017年8月18日我國第一個互聯網法院——杭州互聯網法院正式揭牌成立，在其成功運行一年之后，2018年9月北京互聯網法院、廣州互聯網法院也相繼開展審判活動。信息技術的進步，網絡空間的發展，一方面，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中心發布的數據，我國網民規模達8億多，網絡普及率達57%；另一方面，互聯網經濟、數字經濟的興起，涉互聯網糾紛呈“爆炸式”增長，互聯網法院應運而生，既緩解了法院審判的壓力，提高了司法效率，又經濟公正的解決了很多糾紛。

我國互聯網法院是在法院信息化建設、智慧法院構建的背景下，在吉林電子法庭和浙江電子商務法庭運行的基礎上設立的，是在線解決糾紛的大膽嘗試與創新。互聯網法院因其獨特和新穎的審判模式——“屏對屏”而非“面對面”訴訟而受到人們的關注和研究，立案、通知、繳納訴訟費、受理、提交證據、審判、調解、送達、執行等全程通過互聯網操作。當事人通過一個網站、一臺電腦(或手機)登陸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按照操作流程的提示完成自己的訴訟活動，法官、人民陪審員在法庭內通過電腦在訴訟系統內點擊鼠標查看訴訟材料，審判時原、被告當事人、訴訟代理人在訴訟平臺通過視頻的方式呈現在投影儀上進行在線庭審。互聯網法院充分應運信息技術，進行訴訟文書的傳輸、訴訟程序的通知、審判裁決的在線視頻化以及案件檔案的電子化等。

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依靠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等計算機技術作支撐，一切的訴訟工作在虛擬的網絡空間——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上實現。互聯網法院官網顯示，杭州互聯網法院截止2019年共立案件14719件、一審服判息訟率99.06%、平均開庭時間28分鐘；北京互聯網法院成立百日時，受理案件2684件，審結案件1655件；廣州互聯網法院成立百日時，立案申請有2903件，審結案件949件，平均庭審時間46分鐘。數據多跑路，原、被告不必跑一次腿，互聯網法院審判模式極大地方便了當事人參加訴訟。由于互聯網法院的成立史無前例，是司法審判的革新，在運行的過程中出現了不少新的問題。針對這些新問題，專家學者們在不斷地探討研究，借鑒學習外國網絡法院的成功經驗，完善互聯網法院的發展。

二、國外網絡法院的發展

信息技術對司法的影響是世界性的，各國都在不斷探索，利用信息技術提高訴訟效率，提升司法效能，節省司法資源。我國成立了專門管轄“涉互聯網”糾紛的互聯網法院，與其他國家相比，成立時間短，無論是訴訟程序，還是制度架構都還需要借鑒、學習。

美國在20世紀90年代就開始研究虛擬法院、在線糾紛解決機制(ODR)等，1993年弗吉尼亞州威廉瑪麗學院與全美法院中心聯合推出了一項利用信息技術改革司法審判的項目“Courtroom 21”，提出建立世界上技術最先進的虛擬法院；1996年又建設了三個實驗性的在線糾紛解決網站，The Virtual Magistrate Project、The University of Maryland Online Mediation Project和Th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Online Ombuds Office，ODR與網絡法院有所不同，但是在線解決糾紛的方式為法院審判方式變革帶來啟發；1998年弗洛里達州第九巡回法庭和法律科技應用公司創建了高科技法庭“Courtroom 23”。這些是美國網絡法院前期的嘗試，真正的網絡法院是2002年10月成立的密歇根州網絡法院，美國的第一個電子法院。在成立之前，密歇根州通過了《網絡法院法(The Cyber Court Act)》，并修改了相關的訴訟法。

英國是世界上最早開始使用電子送達訴訟文書的國家，司法信息化建設與在線糾紛解決在不斷的發展，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金錢在線索賠”程序(Money Claim Online，簡稱MCOL)和交通罰款在線申訴法庭(Traffic Penalty Tribunal，簡稱TPT)，它們不是網絡法院，但基本上實現了在線解決糾紛。在線法院的全面建設是從2015年布里格斯勛爵改革開始的，于2016年發布了《民事法院結構改革最終報告》，在第六章重點介紹“在線法院”，管轄金額低于25，000英鎊的錢債索賠案件。

在亞洲，韓國電子法院的發展經驗豐富，法院的電子設備非常齊全，受案范圍廣泛，專利訴訟法、民事本案訴訟、行政訴訟、家事訴訟、申請案件、重整和破產案件以及民事執行、非訴、行政罰款案件等相繼開始使用電子訴訟。韓國2013年頒布了《韓國電子法院法》，修改其他相關法，為電子訴訟的發展提供法律的支持。據統計，韓國電子訴訟的數量每年穩步增長，電子訴訟發展逐漸系統化、體系化。

除此之外，德國網絡法院的發展也比較典型，目標是在2022年建成電子司法，在《德國民事訴訟法》中建立了網絡視頻庭審、網絡調解、電子速記和電子送達、電子簽名等制度，并且通過了《電子簽名法》等法律法規。實踐中實現了遠程庭審和遠程訴訟，解決了線上訴訟的問題。其他的國家如加拿大2015年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成立了民事糾紛審判庭(Civil Resolution Tribunal，簡稱CRT)，管轄小額糾紛，進行在線訴訟。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國的網絡法院也有不同程度的發展。

三、我國互聯網法院的未來發展

我國互聯網法院的發展至今不足兩年的時間，從杭州互聯網法院試點到北京、廣州互聯網法院的成立，三家互聯網法院在解決“涉互聯網”糾紛，探索在線審判模式改革、審判流程再造、審判規則重構等方面取得了不錯的成果。不僅提高了“涉互聯網”糾紛案件的訴訟效率，節省了司法資源，還減少了當事人的累訟，基本上實現了互聯網法院設立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以人為中心，方便群眾訴訟”。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互聯網法院未來發展的空間以及現在互聯網法院面臨的問題和挑戰，只有不斷地解決發展時遇到的瓶頸，互聯網法院才能在網絡空間治理法治化方面體現中國智慧，貢獻中國力量。

(一)優化互聯網法院的審判原則

1.公開審判原則

哈羅德·丁·伯爾曼曾說“沒有公開則無所謂正義”，司法公開是陽光司法的最佳選擇。公開審判也是訴訟法的一項基本制度和原則，除了法律規定的特殊情形外，不得違反公開審判的規定。在互聯網的世界里，社會和人民對公開審判有了更高的要求，網絡審判視頻直播、庭審錄音錄像的公開等是在技術要素的環境下司法賦予社會和人民對于公開審判的應有之義。互聯網法院的裁判更是如此，現場旁聽、在線旁聽、庭審直播、庭審錄音錄像公開等是互聯網法院公開審判的重要體現。但是根據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的數據顯示，杭州、北京、廣州互聯網法院的開庭公告數各為682條、8條、290條；庭審直播平臺搭建不全，只有廣州互聯網法院有一個直播案件；庭審錄音錄像上傳數量較少，而且訴訟平臺沒有旁聽案件的規劃。現場旁聽、在線旁聽都沒有可以申請的程序規則，這不利于互聯網法院公開審判的實行。隨著互聯網法院的運行機制逐漸成熟，人們對互聯網法院的探究會更加深入，互聯網法院要完全獲得當事人的信任就必須完善公開審判這一原則。第一，在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上增加“申請旁聽”的模塊，方便社會和群眾參與旁聽，監督互聯網法院的審判。第二，杭州、北京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庭審公開”這一項增加“審判網絡直播”的內容，使審判網絡直播成為常態化、制度化的公開審判形式。第三，及時或者定時上傳互聯網法院庭審的錄音錄像，作為公開審判事后監督的補充。公開審判倒逼法官公平公正審判，切實履行審判職責，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互聯網法院在線訴訟在前期更需要注重公開審判，為未來的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

2.庭審嚴肅的原則

法律是神圣的、權威的，代表著國家和人民行使審判權、實施法律的法院更是莊重、嚴肅的。但是互聯網法院的成立、運行，所有的訴訟活動全程在線辦理，審判、裁決以視頻的方式進行，網絡空間的虛擬性、自由性、交互性甚至是欺騙性、虛假性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庭審的嚴肅性。一方面，視頻庭審方便了當事人訴訟，避免了面對面對抗的矛盾沖突，另外視頻的方式也可以減輕法官、當事人的心理壓力，更加從容淡定的進行訴訟；另一方面，法官、當事人處在虛擬的網絡空間，沒有來自現實審判庭的莊重感，減輕壓力的同時也會有僥幸心理，增加庭審的難度。對于當事人違反庭審紀律或者操作不規范的，只能通過“禁言”的方式進行約束，方式過于簡單以至于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互聯網法院的庭審應當更加注重庭審的嚴肅性，網絡空間和物理空間有所不同，但是法律的權威不可挑戰，庭審嚴肅應當作為一項原則運用到互聯網法院的審判中，在當事人的心里樹立視頻在線審判莊嚴肅穆的形象。

(二)重構互聯網法院的管轄范圍

2018年9月7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第2條規定了杭州、北京、廣州互聯網法院集中管轄所在市轄區內的11類“涉互聯網”糾紛案件，針對“涉互聯網”案件實行專門管轄。這是由互聯網法院成立的特殊國情——電子商務發展、數字經濟崛起所決定的，“涉互聯網”糾紛標的額一般較小、案件數量大、糾紛類型化又是跨地域發生，給傳統法院的審判帶來較大的司法壓力，同時跨地域不利于當事人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傳統審判為適應社會的發展需要尋求變革，互聯網法院順應司法趨勢而生，隨著在線審判模式的穩定和成熟，互聯網法院管轄案件的范圍就顯得狹窄，需要拓展。國外網絡法院的案件管轄范圍比較寬泛，目標是司法體系的電子化、網絡化，運用計算機和信息技術最大限度的提高訴訟效率，節省訴訟成本。我國互聯網法院初期技術條件有限、人員設備不足，不能將訴訟案件全部運用互聯網法院審判模式進行裁決，但是法院以后的發展必然是要走網絡化、電子化、智能化的道路。互聯網法院應當結合在線訴訟的特點和訴訟程序的法理，有步驟有計劃的重構互聯網法院的案件管轄范圍。借鑒英國布里格斯大法官的見解，我國互聯網法院的案件管轄可以先統一規定一般管轄的范圍，再逐一排除不適宜互聯網法院管轄的案件類型。現階段，小額訴訟案件、簡單的家事糾紛案件、督促程序等可以嘗試由互聯網法院審理，突破“涉互聯網”這個條件，在民事訴訟領域內逐步實行在線訴訟。

(三)構建互聯網法院訴前案件分流程序

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是為了公正、高效、經濟的解決糾紛，構建訴前案件分流程序正是這一訴訟目標的最好體現。訴前案件分流程序是英國在線法院設計的，我國互聯網法院還沒有引入。訴前案件分流通過與當事人的短暫交流，初步查明案件是否存在爭議，引導當事人關注爭議的焦點，為當事人提供多種糾紛解決的途徑，訴訟則是最后的救濟手段，以達到息訟、無訟的目的。訴前案件分流程序，雖然比較耗費時間，但是可以讓雙方當事人明確糾紛的處理方式，協商、調解或者訴訟；再通過類案推送機制，當事人對案件的結果有一個大致的預測，就會更加全面的考慮如何選擇糾紛的處理方式。一方面，通過案件分流，多元化解決糾紛，畢竟訴訟不是目的，目的是維護當事人的權益，減輕法官后續的訴訟壓力；另一方面，案件分流，為當事人提供糾紛解決的思路，通過其他方式解決糾紛，不必“對薄公堂”，節省了時間、金錢成本。即使訴訟，也可以明確的進行，避免累訟的結果。訴前案件分流程序的設計雖然耗時，后續的應用會體現它的司法價值。英國在線法院的程序設計值得我們借鑒，未來互聯網法院的發展有必要引入訴前案件分流程序，多元化解決糾紛，更好的發揮互聯網法院的優勢。

(四)搭建統一的訴訟平臺

互聯網法院訴訟依托訴訟平臺進行，訴訟平臺的軟、硬件設施是支撐互聯網法院進行訴訟的關鍵。杭州、北京、廣州互聯網法院都有各自的訴訟平臺，彼此獨立，不能實現信息共享和數據共用。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的模塊設計大同小異，功能相近，但是統一的訴訟平臺對互聯網法院未來的發展更有利。互聯網法院作為基層法院，審理一審案件，目前一審服判息訟率高，然而上訴、二審是必然的，這是司法救濟的途徑。互聯網法院的上訴由杭州、北京、廣州市中院以及知識產權法院受理，但是上訴法院的官網卻沒有二審訴訟平臺的鏈接，一、二審的銜接不明確。搭建統一的互聯網法院訴訟平臺，一方面三家互聯網法院可以實現數據、資源共享，同一個當事人在不同的互聯網法院進行訴訟也不必多次注冊、驗證，既方便法院的管理，又便于當事人訴訟。另一方面，一、二審的案件在同一個訴訟平臺上可以進行審理，案件的電子訴訟材料、檔案不必要進行法院與法院之間的傳輸，確保案件數據的安全。互聯網法院運用同一個訴訟平臺，多個端口和鏈接，外部可以共享數據，內部彼此獨立，只要保證訴訟平臺的安全與穩定，軟硬件設施的兼容與統一，互聯網法院就可以實現全國一張網、一個訴訟平臺，避免司法資源浪費與重復，提升訴訟效率與功能。

四、結語

在信息時代，電子法院、電子司法在全世界范圍內發展，我們國家根據國情設立了互聯網法院，在探索網絡空間治理法治化的道路上邁出堅實的一步，司法技術人員攻克一個個技術難關，用司法審判讓當事人滿意，讓質疑的聲音一步步轉化為前進的動力。互聯網法院的未來發展任重而道遠，但是有專業化、職業化的審判隊伍，有信息技術的支撐，互聯網法院一定可以由點、成線、再成面的向全國范圍內普及。不過度依賴技術，不過高期望設備，互聯網法院革新的是審判方式，不變的是公平、公正審判的初心。互聯網法院未來的發展在解決上述問題的同時，還需要增強電子證據、電子送達以及司法數據安全等方面的能力，借鑒學習其他國家經驗，我國互聯網法院才能在信息時代、在網絡空間占據優勢地位，切實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