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構成和特點分析

摘要：以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史作為研究對象，借助1912—1949年的歷史文獻資料，提煉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6個構成因素，歸納3個特點，總結3個民國上海都市現代性特征，以期填補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歷史的空白，達到啟示現今時裝表演行業發展的作用。研究表明：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時裝品類多樣，模特類型豐富，演出場地豪華，舞臺設計初見雛形，表演形式動靜皆有，宣傳力度強。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構成框架已經形成，為此后時裝表演行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關鍵詞：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構成;特點

中圖分類號：TS942.1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1-7003（2019）12-0108-06

引用頁碼：121303

1845年，法國高級女裝業創始人查理·沃思（ Charles Frederick Worth）在法國巴黎一家專售羊絨披巾和大衣的商店讓女營業員瑪麗·維爾納（ MarieVemet）展示他設計的披巾。查理·沃思是真人時裝表演的創造者，瑪麗·維爾納是世界第一個真人時裝模特[1]。在西方出現時裝表演短短80年之后，1926年中國上海夏令配客大戲院舉行了大規模游藝會時裝表演，這是有文獻可證的中國首次時裝表演[2]。民國時期上海雖然還沒有時裝模特這一職業，但時裝表演已經出現，并且反映出民國上海都市現代性特征。關于民國上海時裝表演的研究較少，張匯文。[3]將中國服裝展演分為近代、新中國成立和改革開放三個階段進行分析，賀義軍[4]分析了近代中國服裝表演的啟蒙意義，呂國財[5]從時裝表演肇始、舉辦者等方面進行分析，但都沒有對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構成和特點進行針對性分析。筆者通過在上海圖書館近代文獻閱覽室查閱大量一手史料，對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構成、特點和民國上海都市現代性特征進行分析。研究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對傳承海派時裝表演、創新創造現今時尚生活方式具有重要意義。

1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構成

本文從時裝表演必備構成要素的角度，在包銘新的《時裝表演藝術》[1]基礎之上，把上海民國時期時裝表演提煉出6個構成因素。

1.1 時裝品類

民國時期上海受西方影響，出現“時裝”的概念，史料記載，1930年《工商半月刊》[6]報道上海國貨時裝展覽會表演時裝品類共分為8種，有男子西式服、普通服、旗袍、晨服、常服、茶舞服、晚服、婚禮服，其中旗袍又分為長旗袍和短旗袍，從表演編排看服裝品類是從簡潔到隆重，壓軸展示最為隆重的婚禮服，這與現今時裝表演的服裝編排理念相同。1933年《申報》[7]報道美亞絲綢廠和先施公司聯合舉辦時裝表演會有晨服、晚服、常服、游園服等數十種。1935年永安公司舉辦時裝表演把時裝品類分為5種，有洋裝、便裝、睡衣、旗袍和游泳裝。由此看出，民國上海時裝表演注重時裝品類多樣化，而現今時裝表演的時裝多注重某種品類的專場表演。

1. 2模特類型

“模特”是英文“model”的音譯。14世紀末，法國宮廷之間流行贈送時裝玩偶，穿著時裝的玩偶被稱為“玩偶模特兒”（ model dolls），從此“model”這個詞開始用來形容展示時裝的人[1]。民國時期上海雖然還沒有模特這一職業.但當時已經把展示時裝的人稱為“模特”或“時裝模特兒”，參加表演的“模特”會邀請明星、名媛和閨閣小姐。1927年上海婦女界慰勞聚義大會，唐瑛作為模特走臺步。1936年“豐之服裝表演”由徐來、胡蝶等影星作為模特表演時裝。1945年《十大名媛時裝表演》報道：“所謂十大美女，如果是普通電影明星就不稀奇，稀奇的是教會女校出身的閨閣小姐作為模特展示服裝。”說明民國時期所參演的“模特”有名氣、有身份、有素質。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模特類型豐富，有男模特、女模特、兒童模特和外國模特。1930年國貨時裝展覽會有男模特（圖1（a））;1931年上海國貨時裝展覽會，模特由女性組成，其中連新郎服都是由張桂卿女士表演，說明有女扮男裝的表演形式（圖l（b））;1935年永安公司舉辦兒童時裝表演，兒童模特由公司領導子女組成（圖1（c））;1932年良友㈣報報道上海時裝表演有外國模特的身影（圖1（d））。

1.3演出場地

時裝表演的演出場地直接奠定了其檔次和規模。1932年良友畫報報道時裝表演在南京戲院舉行，鴻翔時裝展覽會在卡爾登大戲院舉行，其他演出地有大華飯店、百樂門大飯店等。李歐梵在《上海摩登》[8]中寫道卡爾登和南京大戲院是上海豪華舒適的場所，所以民國上海時裝表演的舉辦地大部分是當時上海高檔豪華電影院、大戲院或者大飯店。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規模大，到場觀看人數經常達兩千甚至三千人，在現今舉辦一場時裝表演邀請兩千名觀眾到場觀看也是相當大規模的活動。

1.4舞臺設計

中國時裝表演歷史上首次有專業舞臺設計的記載為1930年美亞絲綢廠慶祝建廠十周年時裝展覽會，《申報》1930年10月31日第十版的一篇《美亞綢廠時裝展覽會》報道已明確說到了時裝表演的舞臺有圖樣設計：“美亞絲綢廠十周年時裝表演舞臺布置由美藝建筑洋行承辦，依照留法藝術家鐘幌君設計的圖樣建制，均富有摩登意味?！盵9]而美亞絲綢廠十周年時裝表演的圓形舞臺也十分引人注目，據報道記載：“舞廳中央搭一圓臺，臺中一池，池內鼎出一傘綢大燈，圓臺右側通一長橋，即為時裝表演者入場之孔道，四圍即悉為客座。”如果把此舞臺幾何圖案和臺中道具的設計理念運用在現今時裝表演舞臺設計中也同樣有時尚感（圖2（a））。此外，上海民國時裝表演舞臺造型設計不是一味地呈現T型，而是呈現多樣化造型，例如1933年美亞先施聯合時裝表演會是以舞臺背景板設計為亮點（圖2（b）），據《申報》報道：“布置方面，搭有一高臺，兩旁設崇階，表演者均為名媛，自左首圓門出而下階，款步復登右階而入。”[7]“模特們”借助舞美，使表演更具觀賞性，提升了時裝展示效果。

1.5表演形式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分為動態和靜態兩種形式。動態的時裝表演形式在民國時期比較常見，鄒韜奮在《看了國貨時裝展覽會》文章中說道：“國貨時裝表演其方式系由男子或女子若干人，穿著時裝，從容緩步魚貫而出，在觀眾前面走過一遍，同時還有音樂作陪襯?！编u韜奮比較形象地描寫了動態時裝表演，并且說到有音樂作陪襯。音樂是動態時裝表演的一個重要因素，因為動態表演需要音樂作為模特行走時的節拍伴奏，并且音樂可以烘托現場氣氛，表達所展示服裝風格。

靜態的時裝表演形式在民國報刊雜志和月份牌中有所展現（圖3），模特們身著所展示的時裝，時而站、時而坐，有的表情甜美、有的表情冷酷，有的手拿道具、有的撫弄衣裙[10]。她們擺出各種姿態，攝影師從不同角度進行拍攝，頗像現今時尚雜志中的時裝攝影作品。

1.6宣傳方式

現今時裝發布會，媒體宣傳必不可少，并且媒體宣傳的渠道豐富多樣，除了傳統媒體，新媒體的影響力和傳播速度越發強大和快速。民國時期上海報刊雜志對時裝表演的宣傳是現今時裝表演媒體宣傳最早的雛形。民國時期上海報刊業已顯現繁榮的局面，時裝表演的話題報道有利于吸引讀者，《申報》對1926年聯青社游藝會時裝表演有連續六天的報道，活動之前報道時裝表演的舉辦人、舉行目的，刊登參演模特的照片，為演出做預熱。演出當日報道開幕盛況，并刊登時裝表演的實時照片（圖4）。演出結束后連續兩天刊登關于此次時裝表演的時尚評論，評論內容基本是對此次時裝表演給予的高度肯定。

關于1946年轟動上海灘的“上海小姐”選美大賽，1946年8月20日《申報》刊登了四個版面的《上海小姐競選特刊》，特刊報道了“上海小姐”競賽內容分為名媛組、舞星組、平劇組和歌星組，刊登了大量參賽佳麗照片。并且圍繞“上海小姐”選美主題刊登各種趣味的、名目繁多的女性用品廣告（圖5）[11]。

2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特點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特點有公益性、商業性和競賽性，這3個特點體現了多樣化并且有交叉，在現今時裝表演中這些特點都會存在，但現今以商業性為主，這種情況與市場經濟發展有關。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公益性較為重要，這與民國特定的歷史背景有關。

2.1公益性

由于民國是特殊歷史動蕩時期，大多數中國人掙扎在溫飽線上和遭受著疾病的困擾。這些不以盈利為目的，而以募款為目的時裝表演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社會公益事業籌措資金的渠道、擴充了救濟資金、增強了社會各界的公益意識，成為整個民國時期社會公益事業的獨特風景。參加公益性質時裝表演的人員大多數是具有審美意識、服裝設計技能并熱心服務社會公益事業的女性，也可以看出上海婦女開始沖破“三從四德”的觀念，向求新求異的心理方向發展，女性地位有所提升。1926年聯青社游藝會時裝表演目的是為募集兒童診病所創立經費;1934年由鴻翔時裝公司發起的明星名媛時裝表演大會目的是為籌募吳興福音醫院經費。

2.2商業性

時裝表演是民國時期上海時裝公司用來聯系商品和消費者的媒介。原本二維平面的時裝可以通過模特穿著后三維立體地展示，并且可以呈現時裝上身后的效果，所以時裝表演是時裝公司和百貨公司常用的促銷手段。商業性時裝表演案例非常豐富，1933年美亞絲綢廠與先施公司聯合舉行時裝表演，連演八天每天下午四場，時裝表演首日就售出新創的輕薄綢料“二二秋式糾縵縐”五千余元。1933年女青年會舉行國貨展覽會，同時在會場里設國貨臨時商場作時裝表演，來賓可當場購買，這種公開展示并直接銷售的商業模式很像現今Burberry等國際品牌時裝發布會中的“即秀即買”模式。1936年永安服裝公司專門出版時裝表演圖書《永安公司時裝表演特刊：國產綢緞》，書中寫道：“本公司集合國內各大綢廠舉行時裝表演，由本公司新裝部精心設計，將各廠最近出品綢緞制成新穎時裝，一衣一履均經慎密配置，式樣繁多?！蹦康木褪菫榱似鸬戒N售時裝的廣告作用。

2.3競賽性

民國時期上海受西方文化影響，女性衣飾美態益增。為了宣傳時裝，上海出現時裝設計競賽，鼓勵服裝從業人員對服裝式樣的創新研究。如卡爾登時裝競賽歌舞大會，仿效歐美時裝競賽程序，聘請身段窈窕的中西男女十幾人表演競賽服裝。1946年“上海小姐”選美大賽，由鴻翔時裝公司提供加冕典禮上參賽小姐的禮服。此次上海小姐選美大賽旨在救濟當時蘇北災民，所以此選美大賽也兼有公益性，最后王韻梅、謝家驊、劉德明三位獲得冠亞季軍，當人們在談論上海小姐摩登時髦的時候，鴻翔時裝公司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展示和宣傳，圖6是上海小姐們身著華服的照片。

3從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看都市現代性特征

民國時期的上海時尚摩登，是現代性介入的結果。筆者通過物質、文化和精神的多重層面，剖析民國時裝上海表演所反映出的民國上海都市文化現代

3.1 業績輝煌的服裝公司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業從生產、銷售、廣告宣傳到時裝表演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產業鏈。民國上海的時裝公司的營銷方式除了時裝表演之外，還有其他模式。云裳時裝公司首開上海交際界名人與文藝界名人合開時裝公司之先河，如唐瑛和陸小曼在出席重大場合時會穿著云裳牌時裝。云裳公司還與影視公司合作，云裳設計出新裝束，由上海影戲公司拍攝成影片，引起社會的關注，從而形成了時裝表演、重大場合、電影等多層次立體傳播媒介。所以，上海時裝業在民國時期已經展現出現代營銷手段的發展趨勢。

3.2 時尚摩登的報刊雜志

民國時期走向發展高峰的上海報刊雜志構建了一個強大的公共空間，所刊登的時裝表演報道是研究民國上海時裝表演發展具有較高精確性的第一手資料，例如《申報》《良友》是關于民國上海時裝表演信息濃度、信息載體對社會影響較高的報刊雜志。以《良友》為代表，開創了以反映摩登都市風格內容視角的畫報，《良友》在上海乃至中國出版史上扮演著重要角色。1935年《良友》用兩個整版的篇幅報道《夏裝新案》，刊登了十二幅由明星擔任模特的大幅彩色時裝表演照片（圖8），具有較強的視覺沖擊力，藉此從文化層面反映了上海都市現代性特征[12]。隨著報刊雜志對時裝表演的傳播和推動，衍生出時尚評論行業，與時俱進的時尚評論反映了民國上海人的時尚心態。

3.3傳統和新潮并置的審美觀

民國上海時裝表演沒有全盤復制歐美發達資本主義時期的文化，一個顯著差別是上海時裝表演所展示的女性氣質沒有好萊塢明星照片所展示的對身體的狂熱崇拜。相比之下，上海女性在表演時裝時，燙發和標志性的長眉入鬢、腳蹬時髦高跟鞋，但他們的衣服和臉部表情依然是傳統的，仔細看除了露出手臂和腳踝之外，身體都藏在長長的旗袍或禮服中（圖9）。盡管當時上海女性帶著西化色彩，但她們的立場始終是站在作為一個中國人的主體位置和視角上，所以上海女性服裝受西化的同時也保留了傳統女性骨子里的保守與精致，形成傳統和新潮并置的時尚符號。并且通過時裝表演，越來越多的女性擺脫社會強加在她們身上的精神束縛，解放審美天性，登上舞臺展示自我風采，以民國時期上海女性為代表的中國女性自我意識開始覺醒。

4結語

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時裝品類多樣，模特類型豐富，演出場地豪華，舞臺設計初見雛形，表演形式動靜皆有，宣傳力度強。民國時期的上海時裝表演構成框架已經形成，獨具時代特殊性和先鋒性，也為時裝表演行業此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雖然現今時裝表演業在舞美技術高科技化、傳播媒介多樣化及攝影攝像技術的進步等方面有著飛速發展，但脫離不了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的烙印。民國時期上海時裝表演史對現今中國時裝表演行業的發展和時尚理念的普及具有深遠的借鑒意義，對傳承海派時裝表演的氣質和風格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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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救濟蘇北難民上海小姐競選特刊[N].申報，1946-08-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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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夏裝新案[J].良友，1935（ 1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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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1-09;修回日期：2019-10-29

基金項目：上海市藝術科學規劃項目（ B2018 A05）

作者簡介：冒綺（1988—），女，講師，主要從事服裝表演、服飾藝術史論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