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中藥材產業發展現狀及對策

文/沈亞芳 浙江農林大學

王樂然 周偉 開國銀 浙江中醫藥大學

中藥材是中醫藥發展的物質基礎，在長期生產實踐中，已形成了從生產、加工、儲運到銷售的中藥材產業鏈。“十三五”以來，與中醫藥發展相關的規劃、政策相繼出臺，中醫藥發展迎來了大好時機。深入分析中藥材產業的發展態勢，有利于中藥材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同時有助于提升中醫藥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我國是世界上規模最大、品種最多、生產體系最完整的中藥材生產大國，但在新的形勢下仍面臨著新機遇和挑戰。

我國中藥材產業的特點

道地藥材是傳統優質藥材的代表。20世紀80年代，相關學者、專家已開始分析道地藥材的形成原因，隨后提出了“邊緣效應”“特化基因”等一系列假說，賦予了道地藥材新的科學內涵。自2002年6月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實施《中藥材生產質量管理規范（GAP）（試行）》以來，中藥材規模化和規范化種植取得了重要進展。在500多種常用中藥材中，近一半已開展人工種植，常用大宗藥材如三七、丹參、當歸幾乎全部來源于栽培。目前，我國已初步形成了浙藥、懷藥、川藥、廣藥、秦藥、隴藥等一批歷史悠久、品種優良、療效突出的道地藥材優勢產區，但在道地產區的中藥材產業發展中面臨許多問題。以浙江和甘肅為例。浙江作為華東地區代表性的省份，素有“東南藥用植物寶庫”之稱；傳統道地藥材“浙八味”為歷代醫家所推崇，享譽國內外。此外，浙江眾多的中藥材科研院所、高校、企業可為發展現代中藥材產業提供有力的科技保障。但同時，浙江中藥材產業還存在種植面積不大、勞力成本高、經營不規范、企業規模小等問題。甘肅作為西北地區中藥材產業的代表省份，是我國中藥材的重要產地，有“千年藥鄉”“天然藥庫”的美譽。甘肅除具有獨特的地理位置、悠久的種植歷史等條件外，還具有種植面積大、原材料和倉儲成本適中等優勢。但甘肅中藥材產業也面臨種植不規范、科研投入不足、生產技術落后等諸多問題。如能結合兩省各自領域內的優勢，促進區域間聯合，將有利于中藥材產業的創新和可持續發展。

我國中藥材產業面臨的機遇

一方面，中醫藥在國際上的戰略地位顯著提升。《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要“完善中醫藥事業發展政策和機制”，國務院印發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將中醫藥發展擺在了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重要位置。頒布的《中醫藥法》已于2017年7月1日正式生效實施，為中醫藥事業深入發展提供了法律保障。國務院辦公廳等部門先后印發了《中藥材保護和發展規劃（2015—2020年）》《中醫藥健康服務發展規劃（2015—2020年）》《全國道地藥材生產基地建設規劃（2018—2025年）》和《中醫藥發展戰略規劃綱要(2016—2030年)》等一系列有關中醫藥發展的專項規劃和政策文件。國家層面的支持為中藥材產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政策保障體系。另一方面，國際上中藥貿易總體呈穩定上升趨勢，得益于國家積極實施“走出去”戰略和推動“一帶一路”建設。據我國海關數據統計，2018年中藥類產品進出口額57.68億美元，較上一年度同比增長10.99%。其中，出口額39.09億美元，進口額18.59億美元，同比分別上升7.39%和19.38%。中藥材產業發展和機遇正處于歷史的最好時期。

我國中藥材產業面臨的挑戰

首先，質量保障體系需強化。目前，我國還未針對中藥材全產業鏈制定質量控制標準體系，不僅不利于我國中藥材產業的有序發展，還阻礙了中藥的國際化進程。國產中藥缺乏與國際接軌的質量檢測標準，沒有專門針對藥材種子檢驗的國家標準，大多數中藥種子參照農作物標準進行；中藥材產地加工方法雜亂，缺乏統一標準；農藥殘留、重金屬含量等問題遠達不到歐美對藥品和食品的基本要求。其次，市場競爭異常激烈。受中藥產業良好發展前景的吸引，日本、韓國等國家紛紛加入，競爭國際中草藥市場。在歐美市場上，我國的中藥只能作為“飲食補充劑”進入，銷售額有限且不具有價格優勢，相比較而言日本“漢方藥”的國際認可度則較高。最后，技術競爭力需強化。各國競相采用現代技術進行中草藥活性物質的挖掘、藥效機制以及藥物開發等方面的研究，而我國目前的科研力量仍顯薄弱，技術競爭力不強。

屠呦呦先生因在青蒿素研究上的杰出貢獻獲得諾貝爾獎

目前，中藥材產業面臨的困境很多，歸納起來主要包含以下三大類誘因：

資源、生態原因。我國藥材消耗量每年約為40萬噸，且大量依靠野生藥材資源，導致野生藥材資源遭到過度開發，一些道地藥材優良種質正在衰退，部分種類甚至瀕臨滅絕，如人參、石杉、霍山石斛等藥材的野生個體已很難發現。而相應規模化和科學化人工栽培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配套栽培技術、最終產量品質、預期生產周期以及市場效益、廠家認可等方面還存在很多問題。土壤微生態惡化制約了中藥材的可持續發展。根和根莖類藥材約占總藥材栽培品種的60%，而絕大多數此類藥材忌連作。一些中藥材的連作導致土壤養分虧缺、土壤理化性質惡化、化感物質積累以及土傳病害加重。整體來看，連作障礙是通過惡化土壤微生態，限制作物正常生長。此外，連作障礙還困擾著GAP基地的建設，成為推行中藥材規范化種植的瓶頸，嚴重影響中藥材產業的健康有序發展。

技術、科研、人才原因。首先，中藥材產業配套技術落后、標準體系不健全。長期以來，中藥材的生產方式主要是以勞動要素投入為主的小農經濟耕作模式，配以粗放式的經營方式。相對于農作物而言，中藥材產業整體技術較為落后，無論是良種選育、生態栽培，還是加工儲運，很多具體環節都缺少理論依據和技術優化。GAP生產已經對傳統藥材生產方式進行了改進，但目前仍面臨許多技術問題。例如，一些中藥材對生長環境的要求十分嚴格，人工栽培時常出現萌發困難、生長遲緩、成活率低等現象，而這些技術問題直接影響中藥材種植的規模化程度，規模化程度低何談規范化生產。產地加工方法混亂，如傳統晾曬效率低下、硫磺烘干法易造成SO2殘留超標、加工環境不潔凈引起二次污染等。大部分中藥，尤其是復方制劑有效成分復雜，而現行的中藥質量控制體系多借鑒化學藥品質量控制模式建立的，評價指標較為單一，無法衡量中藥的整體品質和療效。其次，中藥研究基礎薄弱、人才儲備量低。多數中藥材為多年生，繁育周期2～3年甚至更長，中藥材種子種苗品質優化方面的研究薄弱。此外，在考察中藥材產量的同時，還要分析其生物有效成分及其組成，以及有效成分在植物不同生長發育時期、不同組織器官特異性分布情況及形成機制，更增加了相關研究的難度。中藥材基礎研究與中藥作用機理研究脫節，無法為中藥制品的安全性、有效性提供證明。以上研究多處于交叉學科領域，無論是生產企業，還是科研院校單位，均缺乏專業知識背景廣泛且深厚的復合型人才。

中藥資源可持續發展面臨的突出問題與挑戰

協同性低、信息不通暢。目前，以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相互支撐的中藥材產業產學研體系已初步形成，但仍存在各主體之間協同性低的問題。高校和科研院所雖然擁有較高水平的醫藥科技人才，但存在重研究輕轉化、力量分散等問題。企業作為創新發展的主體，科研方面投入不足，新產品開發力量弱，同時自主發展的源動力不足，缺乏將企業做大做強的緊迫感與責任感。各主體間知識的共享、轉化和吸收不順暢，協同效應不明顯。中藥材市場信息化程度低。如廣大農戶藥材市場信息滯后，僅根據藥材當年價格進行盲目引種、擴大種植面積，種子種苗以及藥材價格均會出現大幅波動。中藥材貿易信息流動性差，加大了中藥材供求雙方之間的矛盾，降低了中藥材流通的效率，對貿易雙方都會造成一定利益損失。

針對我國中藥材產業結構調整，提出以下對策和建議：

供給側改革。首先，實現良種選育。優良品種是保證中藥材質量的前提。自“十一五”以來，國家投入大量資金用于支持中藥材新品種選育。通過優質種質資源收集，評價、篩選、建立穩定的良種繁育基地，對優質種源進行脫毒繁殖，從源頭上保障和提升中藥材的品質。此外，利用DNA指紋圖譜等先進科學技術對優良種質資源進行深入挖掘和研究，篩選并培育符合現代化生產要求的中藥材新品種。其次，要規范化種植。大力發展道地藥材現代化種植，減少對野生資源的掠奪。實現中藥材規范化種植，要總結中藥材特別是道地藥材栽培經驗，充分利用道地藥材產區集中、技術成熟、環境適宜等優勢。同時，制訂科學的栽培方案，實現不同中藥材的間作、輪作、套種有序進行。科學施肥用藥，利用生物農藥、生物防治菌、有機肥防治中藥材病蟲害。建立特定藥材生產的GAP規范及操作規程，使中藥栽培技術盡快與國際規范GAP接軌。再次，要提高中藥材產品附加值。升級中藥材加工技術，對中藥材產品進行精深加工。如在飲片的基礎上開發顆粒、膠囊或口服液類產品，在保證藥效的基礎上提高中藥的便貯存易攜帶性。另外，針對藥食同源類品種，積極研發結合中醫傳統養生理論和現代醫藥科學的保健品，以滿足國內外消費者的需求。

產業環境優化。首先，政府要支持和保護。政府應成為中藥材產業持續健康發展的堅實后盾，制定符合我國國情、反映中醫藥特點的法律法規，為中藥材產業的健康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法律保障。政策直接影響中藥相關產業結構布局和資源配置，政府在加強市場監管的同時，應推進中藥材質量檢測體系的建立，鼓勵中藥材企業創新并形成標準管理體系。此外，舉辦中藥材相關論壇和博覽會開拓國際市場，積極引導中藥材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其次，健全中藥材產業相關評價標準。質量是藥材最基本、最重要的衡量指標，優良的中藥材品質是中藥產業可持續發展的基礎。中藥材種植、生產、加工、儲運、檢驗等各環節有必要建立國家級質量評價標準，嚴格把控中藥材質量，全面提高中藥產品品質。最后，積極開展國際合作，參與國際貿易談判，把國家標準與國際標準接軌，提高中藥產品的國際認可度，降低國際準入壁壘。

協同創新。首先，形成產業集群。整合中藥材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相關研發機構和服務部門，形成自主創新的產業集群。產業集群中各主體在發揮各自優勢的同時，注重互相間信息、技術、知識的共享。政府協調理順各主體間的利益分配，促進各主體優勢互補，推動整個中藥材產業鏈可持續發展，實現我國中藥材產業的現代化和國際化。如強化科研院校與企業的深度合作，將一些實用型科研成果在企業進行轉化應用，以解決企業在中藥材生產中面臨的核心技術問題。建立健全中藥材物流系統。中藥材的物流行業主要涉及生產、加工、運輸、通信和科研五個系統的統籌與規劃。各個系統具有獨立職能，系統之間相互關聯與整合，逐步形成一個完整的物流行業系統，提高中藥材流通效率，保證中藥材品質。另外，建立質量追溯體系。根據2019年5月《關于協同推進肉菜中藥材等重要產品信息化追溯體系建設的意見》，我國將建立覆蓋中藥材全產業鏈的追溯體系。追溯體系的建立將中藥材生產、加工、流通到銷售各個環節公開化、透明化，有利于公眾和第三方的監督，有助于中藥材產業鏈整體素質的提升。其次，醫藥協同、文化助力。中藥與中醫是相輔相成的，脫離了中醫科學理論指導的“中藥”無法有效發揮其真正療效，在國際市場僅能作為“植物藥”或“飲食補充劑”。因此，要想推動中藥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必須大力推進中醫的發展和進步。一方面，提高中醫藥在國內健康領域的服務能力，擴大服務范圍，積極建設覆蓋城鄉的中醫醫療服務網絡；另一方面，在國外建設中醫院、中醫院校，同時開展與國際先進科研中心的合作，提高中醫藥國際交流質量和水平。此外，還應弘揚中醫藥文化，挖掘并宣傳中醫藥文化的內涵、核心價值和理念。針對文化差異引起的國際消費群體對中醫藥不了解、不接受、不信任的問題，應采取“文化先行”的方式，通過中國經典醫學古籍翻譯，媒體、互聯網傳播或申請世界遺產等途徑，借助政府和國際組織的支持，宣傳中醫藥文化知識，讓中醫療法的功能、優勢被更多的國內外消費者所認知、認可，為中藥產業的現代化發展鋪平道路。

綜上所述，在當今形勢下，我國中藥材產業的發展優勢明顯，但同時也存在許多問題，面臨諸多挑戰。必須統籌中藥材產業鏈發展的各個環節，有針對性地采取措施，解決科研、管理、市場等方面的問題。加大政策、經濟、文化、技術等多方面的投入，全面提升我國中藥材產業的產品質量和國際競爭力，實現農民增收，滿足廣大民眾日益增長的健康需求，從而推動中藥材產業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