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泉 張春雪 吳玥玥
摘 要:科研信息化(e-Science)時代的科研組織形式發生著巨大變革,基于網絡的協同研究逐漸被科研管理者和研究者所認同。虛擬實驗室、虛擬社區、虛擬研究團隊等被廣泛創建和應用,有效支撐起便捷的學術交流和知識、資源的共享,極大程度上促進了科研效率的提升。研究型大學和其它研究機構在建設新型虛擬研究組織時遭遇了諸多新的挑戰,上海高校E研究院(E-institute)、麻省理工學院的CSBI、美國納米科學與技術領域的nanoHUB、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的CICERO和公共學術社區ResearchGate是較為典型的幾個虛擬研究組織案例,本研究剖析了這五個案例在有效構建學術信任和促進知識建構等方面卓有成效的探索,以期為我國高校虛擬研究組織的創新提供借鑒。
關鍵詞:科研信息化;虛擬研究組織;學術信任;知識建構
信息化對科研范式的變革產生深刻的影響,正是基于此,e-Science或Science2.0的概念才得以形成。[1][2]兩者之內涵都指向數據密集型科研、計算密集型科研、開放式科學創新及新型科研創新研究單元的誕生。數據密集型、計算密集型科研主要是指科研過程中對數據資料及高性能計算設施的需求,如麻省理工學院近日投巨資建立Schwarzman計算機學院,目的之一是應用最新的信息技術尤其是人工智能技術來重塑自身的科學研究。[3]開放式科學創新及新型創新研究單元則是指基于網絡的協同研究組織,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各國就嘗試創建虛擬研究組織(Virtual Research Organization,VRO),這類組織普遍表現為研究組織的虛擬化,能夠打破時空的限制,促進深度學術交流和科研資源共享。
研究組織走向虛擬化的過程,既充分體現了基于網絡協同研究的優勢,也顯露出諸多需要直面解決的問題。徐若梅、王碩等認為虛擬研究組織的風險主要體現在技術知識產權風險與管理協作風險。[4]知識產權風險主要是因為很難對無形的研發成果作出產權歸屬;管理協作風險主要是合作成員間的信任、協作能力與溝通問題。信任是協作的前提[5],信任體現為組織成員對虛擬研究組織的歸屬感,溝通障礙主要體現為不同成員所在實體組織的文化、學術價值觀差異,導致溝通障礙。知識生產走向信息化的過程,尤其是在開放式科學創新已經成為共識的情況之下,我國高校及中國科學院系統內的諸多研究機構正在推進虛擬研究組織的創建與運行,但研究組織走向虛擬化不能僅依靠技術平臺的升級換代,還要在架構模型、學術交流與資源共享、團隊建設及知識建構等方面不斷創新。
一、研究組織虛擬化所面臨的困境
奧爾森(Olson)等人在《互聯網上的科學協作》(Scientific Collaboration on the Internet)一書中呈現了100個基于網絡信息技術開展科研協作的項目[6],充分肯定了虛擬組織一定程度上能取得成功,但每個虛擬研究組織要想取得成功都需要有效解決如下四個方面的問題。
(一)基于互聯網的學術交流無法替代面對面的交流
1.信息技術的適應性不足限制了研究人員基于互聯網開展學術交流的能力。腎上腺癌癥的虛擬研究[7]和虛擬癌癥研究中心[8]這兩個虛擬研究組織的案例都顯示出,研究人員僅把虛擬研究組織作為一個會診的工具,普遍把視頻會議作為主要的交流工具,對其他如電子白板、醫療影像遠程傳輸等工具的使用非常生疏,致使這些虛擬研究組織不能實現預期的協同診療效果。
2.網絡環境無法有效傳達隱性知識。基于信息技術能夠有效傳達文字化的知識,但交往過程中人的語氣、情感、體態等信息縱使借助音視頻會議工具也不能被充分傳遞出去,相反,同在一個物理空間的面對面交流可以將上述信息充分地表達和接收。基于信息技術的交流使信息的傳遞不夠完備,還進一步導致了虛擬研究組織成員間距離感的加大。
3.信息化環境中研究對象的虛擬性不能取代實在性。虛擬空間強化了研究人員的學術資源稟賦,原本需要自己調查、觀察、整理才能建構起來的研究資源依賴搜索就能夠獲取,如果再依靠建模仿真等研究方法從虛擬的研究對象上獲取數據資料,這樣研究資料離實在的研究對象就會越來越遠。基于這種間接資料所形成的研究成果在信度、效度等方面都會大打折扣,研究對象的虛擬性不能完全代替實在性,研究人員仍應建構自己的一手資料,仍需對實在的研究對象進行全方位的真實觀測。[9][10]
(二)信任和尊重的達成面臨諸多制約
Vangen和Huxham提出,信任在協同研究中占據中心位置,合作成員間的信任感是研究組織取得良好科研績效的無形資產。[11]信任是相互的,Berens認為信任是隨著時間的推進逐步構建的。[12]Jirotka等人曾調查了eDiaMoND這個基于虛擬社區的協同科研項目中影響協作效果的主要因素,研究表明信任感對于提高來自不同組織的醫生間分享醫療數據的意愿影響最大。[13]信任在協同研究中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體現為研究成員對組織目標及自身目標的清晰認知,以及每個成員為實現這些目標的具體行為。信任的必要條件是,施予信任的主體首先對被信任方形成預期,被信任方才能夠實現預期。通過與其他人建立人際關系網,信任才能得以建立。
(三)學術交往中的社會分層依然存在
隨著虛擬研究組織的發展,在執行協同中的各項具體事項時,有一些成員難免處于核心位置,另外一些成員處于邊緣位置,核心位置與邊緣位置的出現勢必會導致成員的社會分層,面對這種情況,虛擬研究組織無法實現權力分布的均衡。[14]早在2000年,Brien就指出即便是在基于網絡的協同環境下,人們也不愿放棄權力。[15]Walker認為,只有權力分配均衡,才能使組織成員將他們的自身利益與組織的共同愿景保持一致;若權力分配失衡,就使協同行為發生偏離,表現為懈怠、抵制等消極行為,最終降低虛擬研究組織的整體績效。[16]
(四)基于網絡的協同研究易產生數據失真與網絡安全風險
基于網絡的協同研究還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數據失真。研究者無法保證在電子傳輸過程中不會丟失機密數據[17],這可能是由于技術故障,包括病毒攻擊、未經授權用戶的入侵或者黑客入侵計算機或計算機網絡,黑客篡改或損壞的數據在傳輸過程中,其數據收集的有效性和可靠性存在問題。為此,所有的虛擬研究環境都需應用額外的技術支持來提升系統的安全等級。
二、案例來源與資料收集
本研究運用多案例分析法,充分考慮案例的國別背景、組織形態、技術支持等因素,選取中國、美國和新西蘭五個不同的案例,包括中國上海的高校E研究院(E-institute)[18],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CSBI[19],美國納米科學與技術領域的虛擬研究組織nanoHUB[20],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的CICERO[21],以及已被廣泛應用的開放式虛擬研究社區的典型——ResearchGate[22]。各個案例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之所以選擇這五個案例,還有以下三個方面的考慮:(1)這五個案例覆蓋了有依托機構和無依托機構的VRO;(2)都是正在良好運行并獲得較好聲譽的研究組織;(3)這五個案例既有來自于大學內部,也有多所大學、研究機構之間的協同構建,還包含了基于開放式科學創新理念的公共學術社區。因此,五個案例的選擇具備較好的代表性,對虛擬研究組織的研究創新之路的挖掘,對解決我國研究組織虛擬化中面臨的問題具有較好的借鑒價值。
資料的收集以質性數據為主,在征得被訪談者同意的情況下,借助于半結構式的個別化訪談,其中包含面對面的正式訪談、電話訪談和郵件訪談三種形式。正式訪談的時間一般在兩個小時左右(最長的一次達4個小時),電話訪談約有40分鐘。總計被訪談人為11人。五個案例的網站文件、相關文獻和報道亦納入到本研究資料當中。
三、五個虛擬研究組織在架構及研究模型上的探索
盡管本文所關注的案例來自不同的國家,所采用的技術支持平臺相差很大,但這些虛擬研究組織都為科研過程提供了精心設計的架構或模型,在運行階段逐步實現架構的優化,以此保證高效的信息共享和工作協調。通過對虛擬研究組織與傳統研究組織的比較發現,虛擬研究組織支撐的多元化交流方式為擴大學術交往范圍和增加交往深度提供了可能,一定程度上去除了學術交流中的社會分層限制。
(一)麻省理工學院的CSBI
自2003年1月開始實施的麻省理工學院CSBI(Computational and Systems Biology Initiative)項目為系統生物模型的建構做著開辟性工作。CSBI的建設者認為生物學研究必須依靠多學科的研究團隊和復雜的技術,組織來自生物學、工程科學和計算機領域的專家創造一個跨學科的、多視角的研究團隊以有效分析復雜的生物現象,并且把研究生和博士后科研人員置于科學研究的一線,借助網絡信息技術這項顛覆性技術,使工業界與學術界緊密合作,搭建系統生物學研究的虛擬社區。[23]CSBI相信對新想法和數據的訪問是推進系統生物學發展的基礎,因此,為了保證知識的傳播,CSBI倡導科學家打造開放的科研平臺和開發更多的科研軟件,使學術研究人員和工業領域的研究人員能協同開展研究,促進系統生物學方面教育資源的傳播。
基于以上理念,CSBI把該組織的研究模型(Research Model)設定為把研究所需要的人力資源、設施設備、實驗室都保留在原來的場地或者學術實體,應用網絡信息技術把這些資源有效連接,既體現學術管理中的分布化特征,又實現研究所需要的大規模和集中化。CSBI的研究模型體現為該組織能把不同技能、不同學科視角、掌握不同實驗技術的人員組織在一起形成跨學科團隊,這種各領域結合的特點促使廣泛的研究者能實現個人的愿望和學術理想。CSBI的核心管理機構是由六人構成的執行委員會,人員包括主管科研的副校長、科學學院院長、工程學院院長、生物學系主任、生物工程學系主任、電子工程和計算機科學系主任。截至2018年10月,CSBI擁有來自14個學科的共計109位學者,多學科專家的自由組合形成了一系列的研究小組、四個較大的合作研究群及一個在新加坡麻省理工學院聯盟(Singapore-MIT Alliance,SMA)框架之下的組織生物學中心。
(二)美國六所大學合建的nanoHUB
2002年9月,在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的支持下,普渡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西北大學、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弗吉尼亞大學、德克薩斯大學阿爾帕索分校六所大學組建了美國國家納米技術計劃(National Nanotechnology Initiative)大學網絡,nanoHUB(www.nanohub.org)是這個大學網絡的門戶網站,該網站不斷刊載納米技術研究的文獻,被部署的研究仿真工具越來越多,成為聯系納米科學與技術研究者的重要平臺。上述六所大學各自派出的教授代表構成了nanoHUB網站的管理委員會,該委員會主要負責為網站的運行籌措經費、審核發布重要的學術資源、監管各學科研究者在該網站上的學術行為等。
nanoHUB的核心成員是由上述六個大學組建的計算納米技術網絡(Network for Computational Nanotechnology,NCN),NCN主要通過nanoHUB 網站將其他組織、個人聯系起來,形成了納米領域領先的虛擬社區,為國家納米計劃(NNI)服務。建設之初,nanoHUB上的虛擬社區核心成員作用巨大,他們組織了軟件開發人員設計虛擬社區的網站平臺,向全國納米科學與技術領域的專家、教師發出邀請。待網站平臺正式運轉以后,核心成員指派了專門管理人員對NCN繼續維護與管理。
(三)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的CICERO
在新西蘭奧塔哥大學(University of Otago),臨床醫療的教育與研究工作成員分散在新西蘭很多地方,這對于創建一個結構化、組織穩定的跨學科研究組織構成挑戰。比較簡便的一個解決方案就是通過網絡把這些成員連接起來,雖然這種連接可能是非正式的,但網絡社區為成員提供了進行反思和協作的平臺,成員根據角色與任務通過自組織的模式建立起連接,就可以保證每個人在做適合他自己的事情時能與群體建立融洽的合作關系。新西蘭奧塔哥大學跨學科臨床教育科研協作組織(Collaboration for Interprofessional Clinical Education Research at Otago,CICERO)正是在此背景下形成的。在2009年,新西蘭奧塔哥大學虛擬研究社區的雛形已經形成,社區內的成員來自新西蘭的很多城市、很多不同的學科,他們當中既有全職工作人員,也有兼職人員,成員構成較為復雜。
研究社區內的成員積極地向其他成員分享他們的經驗、知識和研究進展,建立了一個包含有84名成員的郵件列表。該組織的發展經驗表明,如果合作成員從社區中能夠獲得對自己有價值的東西,就會積極參與社區活動并且作出貢獻,相反,如果無法獲得有價值的東西,就會主動離開該社區。CICERO的持續健康運行主要通過設定明確的研究項目來招募合作成員,此項措施能讓參與者非常清晰地認識到參與這個組織自己能夠獲得什么。借助研究平臺,每位參與者都可以向其他小組的成員發出邀請,請他們參與到本研究小組。同時,這個研究平臺上還成立了一個由六名管理者構成的特殊的研究小組,這個研究小組負責設置與調整研究項目,完成招募、審核與辭退合作成員等工作。
(四)中國上海的E-institute
上海高校E-研究院的建設目的是打破傳統的科層制學術組織結構,各成員基于信息技術平臺松散聯合式地聯系在一起開展科研協作,根據目標、課題任務的需求建構研究小組,組織成員的數量不受限制,只要能為我所用即可,E-研究院的成員無需在共同的時間和地點一起工作,而是分散在各自所屬的院校自主開展研究工作。E-研究院在依托高校實體化,在依托高校形成管理上的“特區”,實行首席研究員責任制,負責遴選合作人員、約定研究內容,制定考核目標和確定研究院的主要發展方向、建設目標、對外交流計劃等。
上海市教委支撐建設的18個E-研究院因為首席研究員的職務調整,或者因為學科建設的需要,中途有4家E-研究院中止運行,另有6家研究院是掛靠在學科院系,并未獨立運行,未專設網站平臺。現有8家研究院在正常開展基于網絡的協同研究,如中醫內科學E-研究院從建設至今,參與到E-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員和特聘研究員以E-研究院為署名單位發表了257篇中文學術成果,在人才培養和協同科研方面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成果。
(五)作為公共學術社區的ResearchGate
作為公共學術社區的典型,ResearchGate是由Madisch博士、Hofmayer博士和信息領域的學者Fickenscher于2008年5月創辦的全球性科學研究互動平臺。截止到2018年10月,ResearchGate已擁有1500萬名注冊會員,他們來自全球192個國家和地區。該平臺是全球最大的學者社交網站之一,在這個平臺上研究者能彼此看到對方正在開展的研究工作,能夠看到自己研究成果被瀏覽、下載和引用情況,能向某一研究領域內的全球專家尋求幫助,能夠展示自己的研究特長、展示自己的獲獎情況。
ResearchGate平臺為研究者提供了發布、參與課題協作的便捷手段。研究者基于該平臺可以發起全球合作者的招募,尋找到潛在的合作者,通過關注領域內的專家來擴大自己的學術社交網絡,基于ResearchGate,合作成員可以來自全球、來自不同的學科專業領域,在ResearchGate上能夠面向全球招募合作者組建圍繞某一個研究專題的虛擬研究團隊。
四、虛擬研究組織推進深度溝通與資源共享的策略
Walther等人研究了虛擬組織的各種溝通方式之后認為,虛擬組織中以人機文本通信為主的溝通方式可能會歪曲或難以傳遞豐富的表情、聲音、體態語言等非言語信息,這種限制可以采用語音通信、視頻對話等方式獲得一定程度上的彌補。[24]資源分享是學術溝通要達成的主要功能,良好的資源分享機制可以保證虛擬研究組織成為資源集散地,要杜絕有路無車、有車無貨的現象。良好的溝通和資源分享是建構學術信任的前提,McWilliam在研究中指出,信任在加強成員對VRO的歸屬感方面作用巨大,VRO構建之初,應綜合運用多種溝通方式使組織成員建立快速信任,然后在運行過程中需依靠信任強化組織成員之間的默契感。[25]本文所研究的五個案例在促進深度溝通和資源分享方面展現了卓越的智慧。
(一) 綜合運用線上交流與線下交流推進深度溝通
多學科合作研究必然存在諸多挑戰,如每個學科原本的研究文化不同,合作起來會產生文化上的差異,因此必須采取措施融合、包容不同的學科文化并形成新的學術組織文化。除了借助網絡平臺開展虛擬空間的交流,CSBI還安排了詳盡的見面活動,如表2所示。
此外,在與不同類型組織之間的合作中也面臨文化上的沖突,如純粹的學術研究機構與企業之間的價值沖突,因為MIT長期以來與企業保持了密切的合作關系,這些沖突的解決非難事,CSBI能實現一些高質量的學術成果向市場產品的有效轉化,在這種合作的過程中CSBI獲得了大量的經費支持。這些支持包括三個方面:來自聯邦政府和州政府的撥款,與企業的合作經費,私人捐贈。其中聯邦政府的捐款主要來自國家衛生研究院(NIH)。當然,CSBI的六人執行委員會在爭取經費支持方面功績卓著。法國、意大利、德國等國合作建設的聯合虛擬研究實驗室(Joint Virtual Research Lab)體現出VRO的十條特殊優勢,其中的第七條就是能在學術界、企業界與公眾間建立起持久聯系,CSBI在這項上優勢尤其突出。
中國的E-institute在促進線上交流和線下交流方面也采取了卓有成效的措施,如中醫內科學E-研究院的國內研究員在與國外特聘研究員的合作過程中,把中國的青年學者推薦到特聘研究員所在的大學實驗室接受聯合培養或做博士后,以青年學者為載體,帶去自身診療過程中積累的病例、血樣等資源,系統學習和應用國外系統生物學的研究方法,從而挖掘一系列的病因并提出診斷方案。在中醫內科學E-研究院內部,這種合作模式現在已經成為一種獲得較高認可度的、穩定的合作模式,被推薦到國外的學者基本上都能學成回國,擁有相對較高的學術水平。
(二)以契約或社區規范保障充分的資源共享
CSBI把建立高效的知識管理機制作為該組織持續發展的重要內容。該組織的執行委員會(Executive Committee)遵循積累、共享和交流的知識管理三原則,采取了如下三項促進知識共享的措施:(1)在系統平臺上建構知識庫,把各種數據資料、成熟的模型和方法等顯性知識歸檔存儲。該知識庫中資料的存儲形式既有普通的文本格式,也有音視頻格式,還把虛擬社區和面對面交流過程中的內容都保存下來,從當前CSBI的網站中依然可以查閱到近10年內CSBI召開研討會(Seminars)的記錄。(2)通過合作契約的形式約定CSBI的參與者向平臺積極共享資源。CSBI與所有參與到該組織的成員都簽訂合作契約,契約明文規定所有研究人員必須第一時間第一地點將記載的數據交到技術平臺中心。(3)以交流促進知識庫被應用、檢視和更新。CSBI把知識庫視為該組織的寶貴資產,但對這些資產的使用又堅持了開放共享的原則。如基于身份認證技術,與該組織有合作的所有科研機構、企業等都可以進入到知識庫獲取資源,這樣一方面擴大了CSBI在相關領域的影響力,另一方面讓這些知識接受應用和檢視,促進隱性知識向顯性知識的轉化,知識庫得以不斷更新。
與CSBI的設計理念相似,每個加盟到CICERO的成員初始就與該組織簽訂了一個資源分享協議,要求這些參與者把診治病人的過程信息,甚至包括手術錄像還有跟蹤研究的數據提交到組織平臺。CICERO的六人管理小組分析所有成員在網絡平臺上的行為后發現,絕大部分行為都是瀏覽(Visit)和資源下載(File Download),在對36名合作成員在網站上一天的行為進行分析后發現,瀏覽行為有3164項,資源分享行為僅有624項,瀏覽行為數量近6倍于資源分享行為的數量。此外,nanoHUB每年的用戶超過280000名,大量的計算科學家、實驗專家、教育者和學生從4200項資源中獲益,這些資源由超過1000個不同的學術組織或者個人所貢獻。nanoHUB成為納米科學研究方面巨大的資源分享空間,這是成就nanoHUB聲譽的關鍵所在。
不止于這些由大學運作的虛擬研究組織,在公共學術社區ResearchGate上,基于契約的資源分享亦奠定了ResearchGate的良好聲譽。ResearchGate有一個對科研數據庫訪問的集成門戶,能夠訪問到全球1600多個數據庫的論文摘要或者論文全文,該平臺與谷歌學術網站實現了連接,用戶如果設置了對谷歌學術的搜索選項,在ResearchGate平臺上進行資源搜索時可自動擴展到谷歌學術。學者無法搜集到的文獻,通過對相似研究領域學者的詢問,以私人郵件形式可獲取到論文全文,這極大方便了科研工作者對科研文獻的查詢工作。并且,ResearchGate平臺上的科研工作者在傳遞這些文獻時,一般都會主動對文獻的主題、研究方法、創新與不足等做一些標注,這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研究人員閱讀文獻的效率。
五、虛擬研究組織支撐研究項目開展和知識建構的路徑突破
毋庸諱言,獲取并共享合作伙伴的知識是各成員參與虛擬研究組織的主要目的之一,但VRO運行實踐中確有各種因素制約知識的共享。對于知識共享(Knowledge Sharing),不同的學者可能用到不同的名詞,如知識傳遞(Knowledge Transaction)、知識轉移(Knowledge Trans)、知識分發(Knowledge Distribution),但其核心概念均為知識的共享、交換與發展的學術交往行為,正是在交往中才能實現知識的整合與生產,所以VRO在實質運行過程中必須找出能夠粘合各位成員的途徑,從而促進這種學術交往。本文所研究的五個案例在促進學術交往方面采取了許多措施,尤其在設立明確的研究項目和設置協同知識建構機制方面實現了路徑突破。
(一)基于明確研究項目組建的虛擬研究組織更為穩固高效
CICERO按研究項目招募的方式為所有進入到該組織的成員明確了研究目標和研究任務。該組織發展之初的六人管理小組并未采用這種方式開展人員聚集,當時主要延續傳統實體組織中的協作,但隨著組織的發展,沒有明確的研究項目就使得本有意參加該組織的人員覺得茫然,參與組織的積極性受到抑制。CICERO組織的參與者中有大量的臨床醫生,要解決日常醫療工作中的問題是他們參與該虛擬研究組織的主要目的,每個參與者基本上都是帶著問題參與到組織中來的,也只有找到了適于解決他們的問題的研究項目和研究小組時他們才會積極參與組織活動,因此研究任務需要預設形成。從這點上而言,虛擬研究組織不僅僅支撐在討論交流中生成新的研究課題,而且支持對預設研究問題的解決。
關于設立明確研究項目的重要性,Peter Edwards和Chris Mellish等幾位來自英國阿伯丁大學(University of Aberdeen)的研究人員也為此開展過研究。[26]他們創建了名為ourSpace的虛擬研究環境,這幾位研究者所處學科背景不同,他們號召各自所在學術團隊的研究成員參與到這個組織中,賦予每位參與者創建小型研究團隊的權限,研究成員會積極地應用這一權限發布自己的研究課題、招募同行參與其中。真實研究課題的存在是有效的粘合劑,能夠確保研究成員把VRO作為開展研究的環境和工具,而不是一個閑聊或者情緒發泄的虛擬空間。
(二)虛擬空間應發揮好成果發布、分享與協同建構的功能
nanoHUB依賴NCN平臺聚集了來自全美從事納米科學與技術研究的教師、研究人員和學生。nanoHUB是多個虛擬研究小組的集合,每個小組成員貢獻的資源都被納入到nanoHUB的資源庫中,所以說nanoHUB是依賴虛擬空間聚合學術資源的典型,也正因為這些資源的存在,nanoHUB不僅支撐了學術研究和知識共享,而且成為了優秀的傳播納米科技知識的平臺,從這點而言,nanoHUB實現了從虛擬研究組織向教學研究一體化平臺的轉型。nanoHUB還為成員的學術成果提供了發布、接受評論的虛擬空間。傳統紙質期刊論文審閱、修改反饋的周期一般較長,而借助該平臺組織成員能夠讓自己的學術成果獲得及早展示,雖然不是在有刊號的正規刊物上發表,但這種展示也使學術成果得到傳播和評價,非常有助于成果質量的提升。所以說,虛擬研究組織絕非只是簡單地支撐研究者做研究資料的傳遞與互換,而是從服務知識生產全流程的視角提供技術支撐。
本質上而言,虛擬研究組織是一個復雜的社會網絡,之所以復雜是其既包含傳統的社交網絡,也包含有一個信息網絡空間的存在,虛擬研究組織的技術支持平臺是由信息技術建構起來的信息網絡,在這個信息網絡上工作的成員相互連接、建立關系,以后也建構起社會網絡,每個組織成員都在這個社會網絡中尋找與自己志趣相投的合作者。
在這個模型中,信息網絡平臺為顯性知識的共享、提取、整合與傳遞提供了工具支撐,社會網絡平臺則建構起組織成員之間的信任與尊重,促成交流行為的發生。社會網絡平臺由于對電子化資源的沉淀和積累,包括對交流過程發言內容的留存,首先促成了顯性知識的分享,在信任與尊重的推動下,更有助于隱性知識共享行為的發生,如音視頻交流、面對面交流等交流行為是在有較高信任水平前提下的交流形式,此類交流形式對于難于編碼的隱性知識共享作用巨大。[27]隱形知識共享是實現知識建構的重要前提,不僅是簡單的資源分享,而且還有學者之間的思想碰撞,再有協同文檔編寫工具的支撐,能有效開展協同文章撰寫、共同批閱和修訂。
六、總結與啟示
通過對中、美、新西蘭三個國家五個案例的剖析可以看出,研究組織走向虛擬化后面臨不少新的挑戰。在組織創建或者由傳統組織向虛擬組織轉型階段,依托實體機構和已然開展的研究項目是在短時間內使組織運轉起來的重要保障。為了使虛擬空間內的交流不增加成員之間的陌生感,同時又能建立起原先互不認識成員之間的信任感,交流不能僅依靠虛擬空間內的交流,除了采用文本、語音、視頻等多種方式的交流,仍需要線下交流作為重要補充。有豐富的資源分享是提升VRO成員粘性的重要措施,這五個案例無一例外都建構了豐富的資源庫,還提供了通往更豐富資源庫的鏈接,正如ResearchGate一樣,已然成為研究者通往學術圈、龐大文獻數據庫、科研數據庫的重要入口。
分析ResearchGate的同時,我們不得不與國內的大型學術社區小木蟲對比。小木蟲社區已經發展17年,積累起400多萬用戶,但從對科研的支撐作用來看,小木蟲與ResearchGate仍有較大差距。第一,小木蟲從建立之初至今都沒有提供對學術數據庫訪問的接口;第二,小木蟲的資料分享停留于對研究工具、模板文檔等方面,表層化的資料分享讓學術討論停留在較為淺顯的層面,如基金資助機構的政策走向、期刊雜志的選題標準、課題申請文檔的撰寫技巧等等,都未觸及對科研選題的深入討論,如研究方法、技術路線、數據的可靠性等。ResearchGate能建構研究團隊,能支撐起團隊成員圍繞某一選題展開深入研討,使學術交流真正走向“開放科學”(OpenScience)。[28]囿于這些原因,小木蟲學術社區中年長的或有一定學術影響力的學者數量有限。ResearchGate依賴其資源分享和學術交往的便捷性吸引了大量的成熟研究人員甚至精英科學家,ResearchGate經常向用戶推送關注者與被關注者的最新動向,網站不斷發布最新課題與合作招募信息、最新學術咨詢和討論話題,更為寶貴的是,基于實名注冊所形成的學術信任給ResearchGate成員帶來較強的歸屬感和安全感,如此良性循環使得ResearchGate對研究人員形成了較好的粘性。
還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對虛擬研究組織內成員之間交流的內容應給予關注,文本和音視頻形式的過程性資源都可以沉淀為VRO的重要寶庫,nanoHUB、CICERO對這些資源都極為重視。更為值得重視的是,VRO也能支撐協同知識建構,早在2008年,歐盟開展的調查《促進社會科學研究采用虛擬研究組織》(Accelerating Transition to Virtual Research Organization in Social Science,AVROSS)通過電子郵件向全球5大洲45個國家的1917名研究者發送了問卷,最后收回了448份有效問卷。這項研究得出結論之一即是虛擬研究組織必須能打破資源共享的藩籬,要支持協同文檔撰寫,完成協同知識創建。[29]
本文所做的案例分析也顯示,我國在推動科研組織走向虛擬化的過程中,應打破長期以來形成的科層化學術組織架構,應在傳統科研管理系統的基礎上加入支撐科研協作的平臺,構建承載豐富學術資源的虛擬研究環境,需正視制約構建與運行VRO的主要因素,消除大學建設與運行VRO中的資源約束,逾越跨學科研究的制度障礙,要合理設定虛擬研究組織的功能預期,時刻防范科研信息化帶來的數據失真及網絡安全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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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鐘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