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椿堯
摘要:《包法利夫人》中的愛瑪與《面紗》中的凱蒂,雖處于不同時代,但為了追求自由的愛情,陷入了“靈與肉”的矛盾中,形成了個性化的人格。正是她們性格的相似性與差異性,從而導致兩人截然不同的命運。
關鍵詞:包法利夫人;面紗;愛瑪;凱蒂
《包法利夫人》中的愛瑪與《面紗》中的凱蒂,一個是19世紀生活在鄉鎮卻憧憬著上流社會且“不安于室”的女性,另一個是20世紀移居中國香港卻因枯燥婚姻“紅杏出墻”的女性;一個是因幻想愛情就輕易嫁給了醫術平平的查理·包法利的女性,另一個是因功利性的婚姻觀就匆匆嫁給了細菌醫生沃爾特·費恩的女性;一個是因愛情理想無法實現就轉嫁于孩子的女性,另一個是因認清世態炎涼為了贖罪就寄希望于孩子的女性。同為醫生妻子,相似的人生經歷,卻有著不同的結局。
一、愛瑪與凱蒂形象的相似性
(一)理想愛情的追尋者
愛瑪在修道院學習時漸漸地養成了憂郁和沉迷幻想的性格,以至于認為她的丈夫應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啟發你領會熱情的力量、生命的奧秘和一切秘密”①(P34)。所以,當醫術平平的查理·包法利醫治好了愛瑪老爹的腿,名聲大噪時,愛瑪就輕易斷定查理有學問、會醫術、無多不能,是她理想中的愛情,于是嫁給了他?;楹髳郜敯l現了丈夫無趣、舉止粗俗、不思進取,她氣急敗壞地說“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會有這種人!”①(P51)。這個時候,昂代維利耶侯爵邀請她去喔畢薩爾參加一場舞會,又逢子爵的出現,他舉止紳士、舞姿優美、風流倜儻,只是一個背影,也深深地吸引住了愛瑪。再反觀自己的丈夫,鮮明的反差使得愛瑪越發討厭自己的丈夫。在這樣的對比下,她開始渴望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兩次遇人不淑,也沒有使得愛瑪放棄自己對愛情的追求。
凱蒂亦是如此,一直憑借著自己的魅力游走于上流社會中,尋找著理想的愛情,匆匆嫁給了香港政府的細菌學家沃爾特·費恩。結婚不到3個月,凱蒂就開始后悔?;楹髢赡曛?,凱蒂一直都只是從表面了解丈夫,認為丈夫不善言辭、為人古板、態度消極。她自己卻是一個“生性活潑,愛笑,可以整天聊個不停,所以他的沉默讓她不安”②(P31),兩人不同的性格,時間一長,凱蒂越發覺得“他很無趣,哦,他真讓她厭煩,厭煩,厭煩!”②(P43),輕浮又沒有頭腦的她,遇到了久經風月的查理·湯森,凱蒂看到“他多才多藝……他嗓音圓潤……工作上他同樣精明能干”②(P40),深深的被湯森的外表所吸引,卻樂此不疲地追求著這樣的愛情,背叛丈夫委身于湯森,甚至大膽向自己丈夫提出離婚。可得來不過是和愛瑪一樣的結果,遇人不淑,飛蛾撲火,終究釀成婚姻悲劇,造成道德污點,自食惡果。
(二)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者
馬克思在《社會女性觀》中提到女性意識是“女性作為主體存在于客觀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價值的自覺意識,是激發婦女追求獨立自主,發揮主動性和創造性的主要動因”③。所以,首先我們必須得是一個獨立的人,不能把我們自己物化,成為附屬品。于愛瑪而言,她依附于男生活,在人格上不能獨立,文中也曾描寫到她安守本分,照顧丈夫,裝扮自家房子。可這樣既乏味又無激情的生活讓她厭煩,再加上丈夫的刻板、寡淡如水,讓她多次埋怨道:“我的上帝!我為什么要結婚?”①(P36),于是她開始反思自己的婚姻,思考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這說明了她的女性自我意識開始覺醒。而凱蒂,她陪同她丈夫來到香港之后,她就已經認識到“她的社會地位是由她丈夫的職業所決定”②(P10),但她也只是意識到,這時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成為一個獨立完整的人。其次是在婚姻家庭中,男女雙方應該處于平等地位。在愛瑪和凱蒂中,她們追求愛情,是希望在婚姻中,夫妻雙方應相互理解與溝通。所以文章中多次側面寫出,包法利一直把他所認為好的給予愛瑪,可愛瑪要么默然接受要么選擇無視;而沃爾特明知道凱蒂粗俗不堪,甚至出軌,仍然選擇了沉默。這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在于夫妻雙方兩性的不平等,不能自由的表達情感。最后是獨立意識與自我價值的實現,愛瑪從始至終她的獨立意識才剛剛覺醒,她和賴昂在一起,缺乏獨立的經濟基礎,借了高利貸,無力償還債務,終服毒自盡。而凱蒂卻恰好相反,雖然她也是處于一個男性主宰的婚姻家庭,但她在湄潭府經歷的一切,漸漸認清自我,并且這時候已經找到了該如何實現自我的價值。所以她回到英國之后,告訴她父親:“我要培養女兒,給她自由,讓她靠自己力量獨立于世”②(P252),因此,我們不難看出她們二人女性自我意識已經覺醒了。
(三)沖破世俗約束的反抗者
愛瑪用了她這一生去反抗,在修道院里,深受浪漫主義思想的影響,她用叛逆的方式去回擊修道院的循規蹈矩;在結婚后,承受不了丈夫無趣與呆板,她用出軌的方式去反抗傳統世俗的束縛;在出軌后,兩次遇人不淑的她為維護自己的尊嚴,以服砒霜自盡的方式去抨擊社會中資本家的虛偽與罪惡。相較而言,凱蒂則是選擇了一種更加成熟與理智的方式去對抗。她在去湄潭府之前,面對的人與事在很大層面上與愛瑪相似,對應所采取的反抗方式亦是如出一轍。但是在去了湄潭府之后,當凱蒂從沃丁頓的交談中明白了男女和諧的兩性關系,從院長嬤嬤那里明白了“唯一重要的是去愛你的責任。當愛與責任合二為一……你會享受到超乎一切認知的幸?!雹冢≒211)。所以她選擇了救贖,并且以教育好自己的女兒為己任,將女性自我存在價值通過自己的女兒傳遞下去,以這樣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控訴社會、抨擊傳統道德,宣揚女性的獨立。
二、愛瑪與凱蒂形象的差異性
(一)愛瑪——包法利主義者
“包法利主義”就是“平庸卑污的現實和渴望理想愛情、超越實際可能的幻想相沖突的產物”。少不更事的愛瑪輕易地嫁給了查理·包法利,不甘于丈夫為人古板、思想陳腐、毫無樂趣。渴望理想愛情的她漸漸被賴昂所吸引,兩個人志同道合,那時賴昂道德良知尚存,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況而逃去巴黎學習。之后,苦悶抑郁的愛瑪遇上了久經花月的羅道耳弗,受他甜言蜜語的蠱惑,她“紅杏出墻”了。這個道德敗壞的花花公子,面對愛瑪提出的私奔,果斷的選擇逃避,愛瑪氣病了。在生病休養中再次遇到已經被卑污的社會侵染了三年的賴昂,加之丈夫的誤醫,徹底絕望的她丟棄驕傲的自尊,背負了良心的枷鎖,再次義無反顧的去追求自由的情感,走向了墮落的深淵。所以,丈夫對她的不理解,羅道耳弗對她的玩弄,賴昂對她的欺騙,再加她欠債中看盡了現實中冷漠的人際關系和金錢至上價值觀,在這樣殘酷的社會里,愛瑪的精神世界變得扭曲,渴望得到而又一直得不到,最終釀成悲劇。
(二)凱蒂——人道主義者
無知的凱蒂在殘酷的社會現實下,看清了湯森的虛偽,無奈之下跟隨沃爾特來到了湄潭府,面對這座霍亂盛行的死亡之城,凱蒂感到恐懼甚至絕望。后來,當她第一次看到了身染病毒的乞丐死在她面前時,她明白了活著存在的意義;當這里的副關長沃丁頓給她講解兩性和諧統一的關系時,她明白了自由與獨立,漸漸開始反思;當她進入修道院看到了有修女舍己為人時,她只能無奈說道“我很遺憾,我感到非常遺憾”②(P136),對這些生活在痛苦中的人們感到深切的同情。后來與院長嬤嬤的共事下,幫助這些病人以及弱小的兒童,她從院長嬤嬤的身上,看到了博愛的精神。又受到基督教“博愛和寬恕”精神的洗禮,她看到了自己的丑陋,明白了用愛去感化和教育那些正在忍受著疾病的孩子,理解了生命的永恒則是一種精神的傳遞。就是在這無形之中,凱蒂無懼死亡,其人道主義精神慢慢展現出來,以一個人道主義者的角度幫助著湄潭府中的病人。
(三)愛瑪——母性意識缺失者
愛瑪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且母性意識缺失,對丈夫已經失望之極時,就轉嫁希望于自己的孩子,希望孩子長大以后能實現她的理想。所以剛開始懷孕,就只是覺得比較驚奇,后來“她希望養一個兒子,身子結實……名字叫做喬治”①(P73),可惜這樣的希望在她分娩時破滅了,孩子是個女孩,愛瑪當時就暈了過去。希望落空的愛瑪對孩子照顧的職責就顯得平淡,后來孩子送到奶奶那里去了,就更加不管不顧了,可見她已經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了。甚至把她的女兒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她把白爾特推倒在地時,面對包法利的詢問,她卻撒謊將過錯推卸在孩子身上;更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她決定與羅道耳弗私奔時,“她左右安排,只有她的小孩子,忘了安排”①(P168),可以說她的母性意識已經缺失。
(四)凱蒂——母性獨立意識者
凱蒂是一個既負責又充滿慈愛的母親,即使她已經猜到孩子可能是湯森的,但她義無反顧的決定生下來,這說明她的獨立與堅強。身為妻子,她有愧于沃爾特。但是作為母親,卻無時無刻都在關心著自己的孩子,她說“我必須留意不讓你累著自己,mom enfant(我的孩子)”②(P178)。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這樣寫道:“女性在幼年時是個獨立的人,隨著注意力向男性、戀愛、婚姻轉移,而逐漸放棄了自我,從獨立的人變成了被動的客體。”,從某種意義上理解,這正是愛瑪與凱蒂這些諸多形象的由來。所以她們就會在所給與她們的客體即他者角色和堅持自由之間猶豫不決,比如愛瑪,在沃爾特、羅道耳弗、賴昂之間猶豫不決,寄希望于他人,最終成為一個包法利主義者。凱蒂則在猶豫不決中,堅強不屈的活著,成為了一個人道主義者,相比之下愛瑪就顯得更加的成熟,且不管是為女為妻為母,凱蒂亦是更加理性。正是由于這樣一個個性化鮮明的人物形象,在比較中不難發現她們的形象相似性與差異性,又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形象所傳遞的人文精神也更加引人注意。然而,在經歷了自我放縱、毀滅、頓悟之后,她們也各自選擇了自己歸宿。雖然她們追求平等的愛情以失敗告終,但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預示著世人將會有更加理性的方式去看待女性、看待婚姻。
注釋:
福樓拜:《包法利夫人》,李健吾譯,北京·人名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
毛姆著,于大衛譯:《面紗》,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周標:《西方文學中女性意識的覺醒與重建》,載《求索》,2013年第2期,第1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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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鄭克魯.蔣承勇.外國文學史(第1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3]福樓拜著,李健吾譯.包法利夫人[M].北京:人名文學出版社,2003.
[4]毛姆著,于大衛譯.面紗[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
[5]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