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吳倩

魏含聿

在對吳倩做專訪之前，工作人員葉子提醒我說：“倩倩害怕宣傳，你等會兒可以先跟她聊天，然后慢慢滲入你想問的問題。”

為了讓這場名為聊天的采訪更加自然，地點選在了吳倩酒店房間的客廳里。她團隊的人就在旁邊張羅晚飯，我們期待煙火氣的朦朧能化解她心理上的防備。

吳倩卸完妝，臉上掛著一張面膜走出來，看看我手中的電腦，一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switch游戲機，一邊說著：“放輕松，不要搞得這么正式吧。”干脆利落的語氣中，藏著一絲尷尬。

葉子的提醒是對的，吳倩是真的害怕被采訪。也難怪，出道近8年，幾乎每部戲都被觀眾夸贊演技在線，卻始終不溫不火。

四年前，電視劇《何以笙簫默》把吳倩帶進了大眾的視野。她當時飾演的少年版趙默笙只有3集劇情，卻被觀眾直呼比女主更貼合這個角色。很多觀眾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腦海中都深深記得那個甜美又靈氣的“小默笙”。

《擇天記》上映，吳倩成了流量時代為數不多靠著實力收獲好感度的青年演員。

然而，細數這些年吳倩的網絡數據，她的熱度只停留于新戲上映期間。新戲一下，便迅速冷卻，本人也仿若人間蒸發一般，無半點宣傳，更無花邊新聞。

流量明星爆紅的那幾年，吳倩的經紀公司也想過讓她走流量路線，但她本人卻極為抗拒。經紀人張少輝笑言：“真不知道她算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還是一陣邪風。”

天賜的飯碗

2019年3月16日上午，吳倩化好妝，來到電視劇《黑色燈塔》的拍攝現場，一邊玩著手機，一邊等著被叫去拍戲。在過去的兩個半月里，她幾乎每天如此。

大量的拍攝任務、重復的生活，以及現場的各種變數，讓她開始有些煩躁。她說最近這段時間里，每天早上一睜眼她就會問自己：“我為什么還沒辭職？”

“你沒有過這種想法么？”她突然反問道，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過來，滿眼的認真。但她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因為她心里有著肯定的答案，她只是想表明自己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樣，時不時的就會進入到不想工作的懶散狀態。

事實上，在吳倩的思想和態度里，她始終認為也希望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姑娘。“觀眾總覺得演員多好、多神秘，其實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只是他們沒機會看到。”

“她當不了會計，也做不了記者，沒那個能力。但她可以說哭就哭，像個手藝人一樣。”張少輝說，這是老天爺賞飯吃，注定干這行。

當被問及為何會當演員時，絕大多數的人會說是因為熱愛。吳倩卻坦白交代：這個專業畢業以后自然就從事了與專業相關的工作。“這不就和學會計當會計、學新聞當記者一樣嘛？”

算是誤打誤撞入了這一行，但吳倩從小就愛唱歌跳舞，能把愛好變成職業，她挺開心的。可一旦進入疲憊期，吳倩還是難免會變得有些消極。

每次劇組的人來請演員就位，她都會半垂著頭，懶洋洋地起身前往。到了鏡頭下，她會立刻打起精神，認真地完成每一場戲。等導演一喊“過”，她就又頹了下來。

“你下次在我剛進組的時候來，就會看到我不是現在這個狀態。”吳倩說自己不是一直都消極，大多數時間還是蠻有活力的。可是當下消極就消極吧，她不會因為我來了，要寫她，就把自己包裝成“該有的樣子”。

吳倩入戲快，卻又不會沉在角色中。她自認是個理論功底極差的演員，表演時的每個反應都是當時的“真聽真看真感受”，于是，她將自己歸入到“體驗派”之中。

“她當不了會計，也做不了記者，沒那個能力。但她可以說哭就哭，像個手藝人一樣。”張少輝說，這是老天爺賞飯吃，注定干這行。

可在入行之初，吳倩曾一度認為自己沒有當演員的天賦。

絕大多數人都是通過 《何以笙簫默》認識的吳倩，認為她演技非常好。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吳倩在拍這部戲的時候，一直被導演罵。

“導演和副導演經常給我經紀人打電話說我戲爛，我那時候每天都活在他們的陰影下，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吳倩盤腿坐在沙發上，面膜還沒摘，嘴巴張不大，但絲毫不影響她抑揚頓挫的語調，手也在半空中比劃著。不再有排斥心理以后，她很健談。

她天天被副導演叫過去，看別人是怎么演戲的。但這不算什么，最丟臉的一次是導演被她氣得當場停工。好強的吳倩也沒哭過，導演說不好她就改，憋著一股勁兒想要證明自己。

在《何以笙簫默》的劇組，吳倩從未被導演夸過，更是從未想過會因這部戲而成名。以至于上映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對她的夸贊鋪天蓋地地飛來，她都不能相信觀眾是真的覺得她好。

不過，自那以后，無論進到哪個組，都沒有人再說過她戲爛。

夢想是做家庭主婦

走過低谷，曾自我懷疑到想要轉行的吳倩，開始逐步找回自信，也積累了好的作品。

除了在《何以笙簫默》和《擇天記》中的表演收獲一眾好評，她挑大梁當女主的《我的奇妙男友》和《盛唐幻夜》，豆瓣評分獲7.6分和6.1分。這在大量影視劇口碑“撲街”的大環境中，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雖然始終沒有大紅大紫，但作品的收視率和口碑都挺好，即便有幾部已經拍好的戲還沒上，可至少在影視寒冬中也一直有戲拍，她很滿意了。

經紀人張少輝說她沒有上進心，吳倩也不否認。“我確實沒有野心。”她聳著肩，攤開手，一副“那又怎樣”的神情。

對她來說，演員只是一個職業，雖然她熱愛這份工作，但卻不是她的夢想。“從我十五歲開始有夢想以來，我的夢想就是結婚生孩子，做一名家庭主婦。”在女演員們生怕結婚生子后便會過氣的娛樂圈中，這個夢想絕非主流，也很少有人會像吳倩這般坦誠。

如果有機會能去做一個家庭主婦，吳倩愿意放棄拍戲。但在機會到來前，她就想好好地完成手里的工作，認認真真拍戲，簡簡單單生活。

因為就把演員當成是一個普通的職業，吳倩便固執地認為，除了拍戲，其余的事情都不是她該做的。

倒也不是不在乎粉絲和名氣，剛出名時，被很多人認識，被很多人喜歡，吳倩也是非常開心的。只是這種開心并沒有持續多久，她就感受到了成名的壓力和負面影響。

走在街上開始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這讓吳倩感到“非常不自在”，她感覺自己像動物園里的猴子。更過分的是有一次她在銀行辦理轉賬業務，柜員趁她打電話分心之際，引導她在私人本子上簽名。

“所以我挺怕所謂的‘大紅的，會有很多不便，甚至于連生活都沒有了。”這話聽起來很矯情，但從不炒熱度的吳倩總是讓自己從“大紅”的邊緣飄過，這話也就變得真心了。

對她來說，演員只是一個職業，雖然她熱愛這份工作，但卻不是她的夢想。“從我十五歲開始有夢想以來，我的夢想就是結婚生孩子，做一名家庭主婦。”

對吳倩來說，生活比工作更重要。“我的生活是要陪我一輩子的，但我的工作不一定。”

從小到大都守著家門口上學的吳倩真的是安逸慣了，也很戀家。休息時間超過3天，她就一定會飛回武漢。認真工作歸認真工作，但其實她并不想讓自己那么累。有空逛街、旅游、看電影、打游戲，偶爾拍拍好戲，才是她理想的生活。

前陣子葉子去她剛裝修好的新家做客，她特別興奮地給葉子介紹裝修心得。吳倩家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她自己設計、自己挑選的，包括廚房的一個小掛鉤。

她愛生活的方式就是從這些小物件開始的，比如讓每件物品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還有帶到劇組的多肉植物。

進到劇組，沒時間出去浪，也就只能在收工后回房間打游戲了。吳倩喜歡大家一起玩兒，所以她表示對自己的助理寶寶唯一不滿的，就是寶寶不愿意陪她打游戲。

專訪結束后，我們一起玩兒了很久。她玩游戲很認真，玩到關鍵時刻，她才不會收斂自己的大嗓門，勝利的開心和失敗的落寞都在臉上。

游戲結束后，葉子悄悄地跟我“吐槽”：“你看她玩游戲的時候多有上進心啊，在工作的時候咋就沒有？”

嘆了口氣，葉子又說：“人生是她的，我們這些伙伴也只有支持。我們希望她紅，可她這顆純粹的心也是真的很難得，我們更想保護她。”

“絕不討好型”人格

因為希望別人喜歡自己而不斷地去迎合他人的性格，被稱為“討好型人格”。吳倩則是與之完全相反的“絕不討好型”。

第一次與吳倩見面是數月前，在北京的一個攝影棚里，她在拍藝術寫真。我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后，便再無寒暄，她滿臉寫著“生人勿近”。

這次的專訪中，她說她喜歡讓自己處于安全范圍內，所以跟陌生人在一起時會很有距離感。

休息的間隙，葉子說起吳倩有新戲要開播了。廣播電視審查制度愈發嚴格的當下，有戲能上是天大的好事，吳倩卻滿臉愁容。“我其實特別害怕新戲上映，因為這就意味著又要開始做宣傳了。”

為什么不喜歡宣傳和采訪呢？她直言，生活中的自己并沒有那么積極和光鮮。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理應把美好和正能量展現給大家，這是特定職業的特定要求。但作為一個普通人，她并不完美。

在吳倩的心里，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而在現實生活中，她從來不愿意去偽裝自己演別人。

于是，當機場變成了明星的“第二秀場”，吳倩的機場照卻被網友嫌棄穿搭太丑。而那件裸粉色的羽絨服，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穿的私服，也是她的冬日最愛。

“我們也嘗試過給她做機場擺拍，但沒成功。”葉子很無奈。吳倩自己也說，給她做宣傳很累，因為她很不配合。

吳倩家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她自己設計、自己挑選的，包括廚房的一個小掛鉤。

如此直率又我行我素的個性，在圓滑世故的演藝圈中難免要碰壁。關于碰壁，她說：“多了去了。”簡單的四個字在吳倩明亮的嗓音中顯得瀟灑無比，仿佛她不是碰壁者，只是個看客。

“劇組吃飯我永遠是最先溜的，我也從來不喝酒，就經常會聽見有人說我裝。”她很少去在乎這些，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覺得這些閑言碎語很無聊。

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吳倩看來，與其說是大氣，不如說是懶。她認為自己是個特別懶的人，極度害怕麻煩，那些復雜的關系，她都會躲得遠遠的。

當工作和生活混雜在一起，就會出現理不清的狀況，所以她永遠把工作和生活分開，自然就不常與圈內人打交道。于是，又有聲音說吳倩沒有圈內朋友，是個特別不好相處的人。

其實，她只是不愿刻意去追求某種關系。她認為人與人之間的氣場很重要，合得來就是合得來，合不來就沒必要勉強。她不愿討好別人，也不想別人來討好她。

相處久一點，吳倩就會脫下“冷漠”的盔甲。吃晚飯的時候，她向我介紹新面孔，還會把她從家里帶來的腐乳往我碗邊推一推。

把自己演好

問她是不是個活潑開朗的人？她說，“說好聽了是活潑開朗，其實就是個神經病。”

很少參加綜藝和活動，觀眾對她的印象只停留于照片和影視劇的角色中。而無論哪一個，都是甜甜的笑容和滿滿的少女感。

出生于1992年的吳倩今年27歲，也是個“奔三”的人了。可接的角色還是青春少女，不免令人擔憂她未來的發展。

“那些角色和照片，哪一個都不是真正的我，準確地說，她們都只是一部分的我。”吳倩認為每個人都有很多面，陽光的、灰暗的、可愛的、冷漠的等，她自己也是。而一個角色只能體現個別部分，她還有很多面沒有展現出來。

其實，見過吳倩本人，便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有那些角色的影子，卻又誰也不像。最直觀的區別，可能就是說話方式了。看照片或影視劇，會覺她是個軟軟糯糯、細聲細語的姑娘。

日常生活中的吳倩，卻是嗓門大，想笑就笑，想叫就叫的姑娘。嗓音明亮但不尖細，語調干脆利落，初聞便可知其性格直爽。

她特別不習慣別人在街上認出她后叫她“小默笙”，她覺得趙默笙不是她，她也不只是趙默笙，吳倩未來也還有很多很多的可能。

目前吳倩所飾演過的角色都在某種程度上是她自己，她在演戲時只需要把與角色貼近的那一面放大。

在未來，她也想挑戰更多不一樣的角色，展示更加豐富全面的自己，甚至挑戰完全不同于自己的人物。“我愿意挑戰，但我并不急，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該做的、適合的。而且我覺得就目前的我而言，能把自己演好就已經很厲害了。”

至于單一的人物形象，她曾經很排斥被人標簽化地看待，特別是《何以笙簫默》剛播完的時候，她特別不習慣別人在街上認出她后叫她“小默笙”，她覺得趙默笙不是她，她也不只是趙默笙，吳倩未來也還有很多很多的可能。

但是最近，她在劇組見到的一位演員，改變了她的偏執。

“你知道演員朱宏嘉么？”見我搖頭，她一臉得意地說：“我就知道！大多數人聽這個名字都不知道是誰，但我說他演過的角色你一定知道！簫劍！”見我點頭，她更加得意。

一開始，她在通告中看見“朱宏嘉”這個名字，她并不知道是誰，可到了現場見到真人，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1999年的暑假，她坐在鋪著涼席的地板上，仰著小臉看《還珠格格》。“就那一瞬間，所有的人物情節在我腦中瘋狂地閃現，印象太深刻了！”

也是從那刻起，吳倩開始告訴自己，演員這一輩子，只要有一個角色是能讓觀眾記住的，就是成功的！

相比事業上的成功，對吳倩來說，開心更重要。而她的開心，來源于瑣碎的日常生活。“在家待著我就開心，逛街看到好看的東西就算不買我也開心，吃甜品就更開心了。”

說到吃，在劇組，只要是吳倩常待的地方，就有大堆的零食。她說自己也不是干吃不胖的體質，進組兩個多月，已經胖了好幾斤了。

女演員不是都很在乎自己的身材么？她卻仰起臉說：“你可以說我沒有職業操守，但我就是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