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鐵粉”嗎?

薄路萍

隨著網絡時代的迅速發展，“鐵粉”作為網絡流行語迅速蔓延開來，逐漸由網絡媒體擴散到傳統媒體及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1）現在李師傅已然成了楊醫生的鐵粉，全家人都成了她的簽約病人。（《中國全科醫學》2018年7月8日）

（2）這樣的公號很有耐心，他們雖然沒有短時間過熱的現象，但其粉絲卻多為“鐵粉”。（《解放軍報》2018年1月8日）

（3）用16載芳華與偶像心靈對話：譚嗣同“鐵粉”張維欣（《湖南日報》2019年2月21日）

例（1）中的鐵粉二字未加雙引號，例（2）（3）中的“鐵粉”均加雙引號。可見在一些語言使用者和媒體中，“鐵粉”逐漸被認可與接受，并成為無標記的一般詞語。那么，何為“鐵粉”？其生成機制和走紅原因又是什么？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分析。

一、何為“鐵粉”

從構詞上看，漢語中的“鐵”是一種金屬元素，“粉”是物體研制成的細末，“鐵”與“粉”組合為“鐵粉”，是“詞+詞→復合詞”模式造出的詞，被引申指稱鐵的一種外觀存在形態。但網絡流行語中的“鐵粉”是“鐵桿粉絲”先并合后縮略形成的新語，并合指將兩個音節共同承載的語義歸于其中一個音節，由于“粉”通過獨立運用和重復構詞與“粉絲”所表示的語義緊密結合產生對應關系，終將“粉絲”兩個音節共同承載的語義歸結到“粉”一個音節上，形成外來單音節語素化，為構造新的復合詞提供語素。“鐵桿”則取其隱喻義，用鐵的穩固性來比喻粉絲的可靠性，將語義附著在“鐵”上，表現為語素單音節化的過程，最終構成新詞“鐵粉”，更符合漢語語素趨于單音節化，詞匯傾向于雙音節化的思維和使用習慣。從構詞理據上看，漢語本有的“鐵粉”都取其本義來構詞，而經過并合和縮略形成的“鐵粉”都取其隱喻義，他們構成一對同音同形異義詞。

從語義上看，經過縮略的“鐵粉”在重復使用的過程中具有不穩定性，語義上發生了異化和泛化。這種異化主要表現為義素的增加，“鐵粉”語義上由開始特指狂慕著娛樂圈里的一些人和物異化為狂慕社會上一些人和物的一類人，增加了[對社會一些人和物的狂慕]的義素，語義特征所包含的義項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在異化的基礎上同時也發生了泛化，“鐵粉”中特指[娛樂圈人、物的狂慕者]的義素逐漸消退。經過異化和泛化后的新詞語經過隱喻后轉變為抽象語言。如：

（4）特朗普“鐵粉”下屬執掌世界銀行中國會受傷嗎？（《人民日報》2019年4月7日）

（5）十三年一直買買買，看河間客運如何成為海格鐵粉（《商用汽車新聞》2015年10月26日）

（6）鐵粉不鐵：美韓軍政分歧淺析（《軍事文摘》2018年4月1日）

例（4）表示對人物的喜歡，例（5）表示對物的喜歡，例（6）則用來隱喻泛指表示兩國之間的關系。可見“鐵粉”原字面含義已經被抽離，演化成一個具有虛化意義的詞語，實現了語言含義的轉變，有時甚至還會有一些語言情感色彩的變化。

從語法上看，通過對文獻檢索發現縮略詞“鐵粉”與“鐵桿粉絲”的句法功能基本一致。除可以做主語、賓語、定語外，還可以獨立成句，也可以受副詞修飾。如：

（7）鐵粉！胡歌曾經多次在《愛情公寓》客串，這次電影也是發文支持（百度新聞，2018年8月15日）

（8）真假火影迷的區別：能看懂這10個梗都是鐵粉，你知道多少個？（百度新聞，2019年1月1日）

（9）火影中哪個忍術在現實中能迅速致富？能說出第四個的，一定是鐵粉（百度新聞，2019年4月5日）

（10）猛龍鐵粉！Drake現身猛龍奪冠慶典（百度新聞，2019年6月17日）

例（7）獨立成句，例（8）受范圍副詞“都是”修飾，例（9）受程度副詞“一定是”修飾，類似的還有“絕對是”，用來表示這些“鐵粉”已得到更深程度的認可。在語法上最多的用法還是例（10）中的“N+N”形式，類似的還有“鹿晗鐵粉”“火箭鐵粉”“百事可樂鐵粉”等。

二、“鐵粉”的形成機制

其一，“鐵粉”的形成與人類思維中的隱喻機制有著密切的關系。“隱喻是日常使用語言過程中創造性的主要源泉，它直接導致語言新穎性的產生，間接導致一詞多義現象的產生?！痹谠谌粘＝佑|中，人們會經常用“好喜歡”“超喜歡”之類語義透明度高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這樣不能彰顯自己的獨特和有趣，而用“粉絲”一詞又沒有新意，凸顯不出自己深愛的程度。于是為了獲得最佳的表達效果，人們將思維中“喜愛程度之深”的抽象隋感，運用隱喻這一催化劑施之于日常生活中所熟悉的物體“鐵”?！拌F”所表現出的“堅固”語義與人們思維中所要表現出的“深愛、不易改變”比較抽象的語義相符，并產生互動，形成映射，使得“鐵粉”一詞獲得生機。由于“鐵粉”在日常社會交往中被頻繁使用，促使其語義發生轉移，這種轉移與“鐵粉”的原義之間未發生實質性的變化，而是與原義相結合，組成了更大的一個義項群。此外，如：

（11）薛之謙新歌登上高中政治試卷，學生無力作答，這是鈦合金鐵粉吧？（百度新聞，2018年12月25日）

這些金屬修飾語的出現，使得一些本是表現純物理屬性上的硬度被用來表達人們的一些抽象認知，以此來隱喻狂熱、沉迷的程度。

除用金屬屬性來隱喻喜愛程度之深外，還有一個最高級的表達式為“骨灰級鐵粉”。

（12）詹姆斯的鐵粉有五代，2003年的骨灰級鐵粉還在嗎？（百度新聞，2018年6月6日）

用“骨灰級”來隱喻這類鐵粉對仰慕者的摯愛已經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

其二，類推機制運行的結果。類推作為語言構詞系統重要的一員，是把已有的語言形式作為標準來構造新詞。布龍菲爾德曾指出：“凡說話的人沒有聽到過就會說的形式，按它的直接成分說是規則，它的成分有著規則的功能……語法模式叫作類推?！蓖鈦硪糇g詞“粉絲”經過語素化被節略成“粉”，讓它們在語義上有了對應關系，使得“粉”成為被類推和模仿的對象，漢語以此為方向標，催生了大量類似的新詞語，如“韓粉（韓國迷）”“果粉（蘋果產品品牌迷）”“涼粉（張靚穎迷）”等，“鐵粉”也是在此機制下產生并被廣泛頻繁使用的。

三、“鐵粉”走紅探因

“理想的語文生活是這樣的：既豐富多彩，又有條不紊;既反映出時代的風貌，又有對傳統的合理的繼承;既能為社會各界所接受，又能使語言自身的純潔得到維護。它應該是外部干預和語言內部規律支配的協調的產物?！薄拌F粉”作為網絡迅速發展所催生的產物之一，符合人們的語言習慣，不斷充斥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其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鐵粉”符合網絡流行語所呈現出的創新性、簡潔性、詼諧性、娛樂性等特點，成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調味劑。粉絲們為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會刻意運用這一流行語來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堅定的立場。

其次，受漢語自身規律的影響。不同文化持續不斷地碰撞、摩擦使得人們對外來新事物有了認識和了解，吸收了一些外來新語詞，這些外來新語詞在與漢語語素相結合以表達某個新概念時，往往以多個音節的形式呈現。但漢語是一種雙音節占優勢的語言，這種經濟節省機制使得外來新語詞在人們的不斷使用中開始縮減音節，逐漸趨向語素化，這種語素化又產生了一類同詞族。

再其次，符合人們的認知心理。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獨特的語言是社會大眾對網絡和媒體回應的產物，是現代人的一種情感寄托。“鐵粉”流行的背后映射出來的，是狂慕者對一些人或物的喜愛程度之深，投入了大量情感和時間。甚至有些“鐵粉”還組建了自己的群，通過群里粉絲的積極互動和分享來獲得認同，使自己孤獨的情感得到寄托。

最后，“鐵桿粉絲”受詞長制約，在意義不變的情況下，先通過并合把雙音節所承載的意義歸結于其中一個音節上，然后再與其單音節組合，形成一個新形式——“鐵粉”來維持雙音節格局，簡短的驅動力實現了新語詞高度的概括性和表達的簡潔經濟。

須指出的是，“鐵粉”是在外來詞“粉絲”經過語素化成為漢語語素“粉”的基礎上形成的，并一度成為媒體和網絡上的熱詞。可見，新詞新語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受社會影響，順應語言自身發展規律，豐富了漢語詞匯系統，增加了詞匯能產性，擴大了漢語詞匯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