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游記》天門陣故事襲自《北宋志傳》辨

辛志鳳 梁小平

摘 要：本文通過比勘指出，從語言上看，《東游記》天門陣故事襲自《北宋志傳》，而非《楊家府演義》，從中也可以看出余氏書坊輾轉抄襲的編書特點。

關鍵詞：《東游記》;《北宋志傳》;《楊家府演義》;天門陣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9）02 — 0140 — 03

《八仙出處東游記》又名《東游記上洞八仙傳》、《東游八仙出身全傳》（本文簡稱《東游記》，作者吳元泰），是一部講述鐵拐李等八仙出身故事的小說。《楊家府演義》（校訂者紀振倫）與《北宋志傳》（作者一般認為是熊大木）是兩部敘述楊家將故事的小說。三書約刊于明萬歷年間，兩書中均包含鐘離權（或作漢鐘離、鐘離）與呂洞賓斗法、大破天門陣的故事，《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1〕中《東游記》條認為本書天門陣故事襲自《楊家府演義》，周曉薇在《〈東游記〉天門陣故事抄襲〈楊家府演義〉考辨》〔2〕一文中也指出，《東游記》中天門陣故事是節略抄襲《楊家府演義》而成，并列舉了情節上的七個方面加以考辨。后來一些論者沿襲了這一說法。如果單從情節著眼，這一結論是成立的，但從具體行文看，《東游記》天門陣故事實襲自《北宋志傳》。《楊家府演義》與《北宋志傳》中有關天門陣故事的情節基本一致，從情節上不易看出《東游記》襲自哪一種，但兩書語言不盡相同，從語言上看，《東游記》天門陣故事應襲自《北宋志傳》的相關部分。

《楊家府演義》最早為萬歷三十四年（1606年）的臥松閣刊本。《北宋志傳》與《南宋志傳》合刊，今存有三臺館本、世德堂本、葉崐池本等，孫楷弟先生在《日本東京所見小說書目》〔3〕中認為三臺館本為最早。《東游記》今存明刊本題“書林余文臺梓”，當為最初刊本。我們以《楊家府演義》的臥松閣本、《北宋志傳》的三臺館本、《東游記》的余氏刊本為依據，隨機舉幾例對三書天門陣故事部分加以比勘。

一、作為天門陣故事的引子，漢鐘離調侃呂洞賓后，談論宋遼交兵，《楊家府演義》是漢鐘離與仙童談論：

忽然南北一道殺氣沖入云霄，眾仙童驚訝，乃問曰：“師父此主何兆？”鐘離曰：“南朝龍祖，北番龍母，兩國鏖戰，殺氣沖騰于漢。”仙童曰：“只一陣殺氣，緣何如此凝結不散？”鐘離曰：“以氣數論之，有二年之久。”……仙童曰：“二龍爭斗，萬姓遭殃，若能救活眾生，功德莫大。師父何不臨凡，收回龍母，除卻民患，有何不可？”鐘離曰：“此亦天地一塞會，民物之劫數，豈偶然哉！我等但當順聽之而已矣，可違天時，妄意希圖以成一己之功德乎？”言罷，遂入丹房，燒煉去訖。

《北宋志傳》為鐘離與呂洞賓談論：

忽然南北起一道殺氣，沖入云漢，但見：萬丈紅光隨火入，千條殺氣迸煙來。洞賓看罷，喚仙童撥開云霧視之，回報道：“卻是南朝龍祖與北番龍母兩下鏖斗，殺氣迸入于此。”鐘離曰：“吾以氣數推之，尚有二年殺運未除。”……洞賓曰：“二龍爭攘，百姓何辜，我仙家以救人為心，師父何不降凡，收龍母歸升，免得為民之患，豈不美哉！”鐘離曰：“世界紛紛，自有人定，我等只存修養，莫將閑事惱心。”言罷徑入洞中。

《東游記》亦為鐘離與洞賓談論：

忽南北起一道殺氣，沖入云漢。洞賓令仙童撥云視之，乃是南朝龍祖，與北蕃龍母鏖戰，殺氣沖入于此。鐘曰：“吾以氣數推之，尚有二年殺運未除。”……呂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二龍爭斗，無辜受害。仙家以救人為本，師父何不降凡，制龍母以不爭，扶宋鼎于不替，海宇無塵，萬民安堵，豈不為美？”鐘曰：“世界紛紛，自有分定，我仙家只當清凈無為，優游風月，那有許多心緒，與之分解？”言畢，飄然往洞中而去。

二、呂洞賓令鮮卑國黑韃金公馬榮排陣，《楊家府演義》作：

引本部軍兵排列于九龍谷正路，排作鐵門金鎖陣：分軍一萬，各執長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門。又分軍一萬，各執硬弓鐵箭，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拴。再分軍一萬，各執利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棍。

《北宋志傳》作：

率所部軍列在九龍正路，排作鐵門金鎖陣：分一萬軍各執長槍，按為鐵門，把守將臺七座。又分一萬軍各執鐵箭，按為鐵栓，把守將臺七座。再分一萬軍各執利劍，按為鐵棍，又把守將臺七座。

《東游記》作：

率所部屬列在九龍正路，作鐵門金鎖陣：分一萬軍各執長槍，按為鐵門，把守將臺七座。又分一萬軍各執鐵箭，按為鐵栓，把守將臺七座。又分一萬軍各執利劍，按為鐵棍，把守將臺七座。

三、楊家將殺進白虎陣，戰何慶、霸貞公主夫婦，《楊家府演義》作：

蘇何慶見陣勢已亂，急來救應，木桂英殺入，與何慶交戰二合，何慶力怯，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之，何慶應弦落馬，被亂兵砍死。霸貞公主見夫落馬，急來救應，不防后面黃瓊女殺到，將銅錘從脊背心一打，霸貞公主口吐鮮血，單馬走歸本國去了。

《北宋志傳》作：

蘇何慶見陣勢已動，慌忙來應，木桂英當先殺入，二人交鋒不兩合，何慶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一矢射中項下，何慶墜馬而死。霸貞見夫有失，急待來救，不提防陣后黃瓊女一騎殺出，手舞鐵鞭，從背脊打落，霸貞口吐鮮血，單馬走歸本國而去。

《東游記》作：

何慶見陣勢搖動，、慌忙來應，正遇桂英，二人交鋒，不二合，何慶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中，何慶墜馬而死。霸貞見夫有失，急來報仇，不防陣后黃瓊女一騎殺至，手舞鐵鞭，從背后打落，霸貞口吐鮮血，逃歸本國。

從以上幾例可以看出，《東游記》天門陣故事與《北宋志傳》的相應部分更為接近，不少地方是照抄而來，文字表述不同之處，其大意也不出《北宋志傳》，但與《楊家府演義》不同之處甚多。這類例子還有不少，說明《東游記》天門陣故事直接襲自《北宋志傳》而非《楊家府演義》。《北宋志傳》與《楊家府演義》同源而異流，內容雖然大體相同，但亦有不少差別，這些差別涉及到成書、思想旨趣等多方面問題，兩書應該細加區別。限于篇幅，本文對此不展開論述。

《東游記》作者吳元泰與明末三臺館的主要經營者余象斗關系很密，《東游記》書前的《八仙傳引》即為余象斗所作。本書題“書林余文臺梓”，可知刊刻者亦為余象斗，吳元泰可能是余氏書坊聘請的創作成員，《東游記》抄襲三臺館刊的《北宋志傳》是很自然的。

《東游記》不署刊刻時間，但附于書后的一部分《八仙傳》下卷殘稿有“萬歷癸未”（1583），“萬歷乙未”（1595），“萬歷丙申”（1596）的系年標記，可知《東游記》刊于萬歷丙申（1596）以后。《北宋志傳》的世德堂本有萬歷癸巳（1593）年的序，三臺館本既然在現存諸本中最早，當刊于萬歷癸巳（1593）之前。從兩書成書時間看，亦存在抄襲可能。吳元泰編書、余象斗刻書都是書商型操作，輾轉抄襲是當時書商型操作下編書的一大特色，余象斗在《八仙傳引》中嚴厲譴責了“射利者”剽竊自己所編、所刻書籍的行為，孰不料自己所刊的這本書就有抄襲行為，可謂是絕妙的諷刺。

〔參 考 文 獻〕

〔1〕江蘇省社科院編.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

〔2〕周曉薇.《東游記》天門陣故事抄襲《楊家府演義》考辨〔J〕.陜西師大學報，1993，（04）：60.

〔3〕孫楷弟.日本東京所見小說書目.〔M〕北京：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責任編輯：楊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