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柏慧


摘 要:“X+了+硬是”是昆明方言中一個高頻使用的結構,通過整理和歸納此類結構,從構式語法角度可將其命名為主觀高程度構式。其構式義可概括為說話人主觀上強調人的某種感受或事物的某種性狀達到了很高程度。構式中的變項“X”在詞項上多為非定量形容詞,少數為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在語義上具有[+量級]、[+性狀]、[+評價]的語義特征。其構式義與構件成分有互動關系,表現在構式義與構件成分間的選擇壓制與語義融合上。進一步對構式進行研究后發現,構式的形成及高程度構式義的獲得可從“圖式—例示”范疇化與隱喻認知兩方面來解釋。
關鍵詞:昆明方言;主觀高程度;構式;構式義;認知解釋
程度范疇是“人類對事物、行為或性狀發展變化狀況等客觀程度因素進行描寫、說明、評價的主觀手段的集合。”[1](P17)它是人類語言表達中重要的認知范疇之一,其表現形式在漢語中十分豐富。昆明方言中也存在著與程度范疇相關的形式。本文要討論的“X+了+硬是”就是一個與程度范疇有關的形式。關于“X+了+硬是”形式,丁崇明、榮晶認為這是“昆明方言中一種特殊程度表達形式。”[2]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搜集整理此類結構、并結合構式語法及認知語言學相關理論,把它界定為主觀高程度構式,對其構式義、構件成分、構式與構件成分的關系、構式如何形成幾方面進行探討,以便更好地理解該構式。
一、“X+了+硬是”是一個圖式構式
關于構式的界定,Lakoff認為:“語言中的構式是語言表達形式(linguistic form)和認知模型(cognitive model)的對子,或者說是形式和意義的對子。”[3](P61)Goldberg也明確指出,“任何語言格式,只要其形式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從其組成部分或其他己經存在的格式中得到完全預測,就應該被看作是一個構式。”[4](P4)從以上觀點可知,要界定一個表達式是否是構式,必需注意以下三點:其一是形式與意義的完整結合體;其二是要有一個新的抽象意義,并且整體意義大于部分意義之和;其三是要具備高頻使用頻率。
在“X+了+硬是”中,首先,該構型由一個變項“X”和兩個常項“了”“硬是”構成,不論是從短語還是句法層面,“X+了+硬是”都是形式與意義的完整結合體。其次,該構型內部各部件組合起來,表示一個新的抽象意義,即表主觀高程度義。第三,“X+了+硬是”在昆明方言口語中經常使用,是一個高頻使用的口語表達式。綜上所述,“X+了+硬是”可視為一個構式。根據構式組成部分是固定詞項填充還是部分詞項填充,可將其分為實體構式和圖式構式。“X+了+硬是”有變項“X”,處于部分開放狀態,不止一個實例,這些實例可例釋該構式,而該構式也準許這些實例進入,故“X+了+硬是”不僅是個構式,而且還是個圖式構式。
二、“X+了+硬是”的構式義
構式是形式與意義的配對,對“X+了+硬是”構式的理解過程可概括為“構式整體意義一構式的組成成分意義一綜合(組成成分意義+整體意義)”[5],即在對該構式的構式義進行理解的基礎上對構件成分進行分析。
構式語法觀點認為,“構式義是構式在具體語言環境中通過表層句法形式表現出來的意義,這種意義有理性意義、語用功能意義。”[6](P24)每個具體構式都與人類生活經驗相關,因此可通過具體構式來概括圖式構式的構式義。
(1)今天冷了硬是,我多穿幾件衣裳。
(2)他說話啰嗦了硬是,我不想聽。
(3)弟弟怕他們老師怕了硬是。
(4)我熬夜熬傷掉了,眼睛腫了硬是。
例(1)~例(4)中都包含“X+了+硬是”構式。例(1)中的“冷了硬是”表現的是天氣很冷,強調冷的程度很深,包含說話人對天氣很冷的主觀感受。例(2)中的“啰嗦了硬是”強調的是“他”說話很啰嗦,讓說話人不想聽“他”說話。例(3)中的“怕了硬說”表現的是強調弟弟心理上很怕他們老師,怕的程度很深。例(4)表現的是由于熬夜時間長,強調生理上感受到眼睛很腫。從以上各例可以看出在具體使用中“冷了硬是”“啰嗦了硬是”“怕了硬是”“腫了硬是”,這幾個具體構式都表現出高程度義。這種高程度義是主觀的,對高程度義的判斷是以說話人心理為參照的,結合實際語用環境來看,都強調對人的感受或事物的性狀程度的認識與描述,具有一定的主觀評價性。通過對上述例子的分析,可概括提取出“X+了+硬是”的構式義,即說話人強調人的某種感受或事物的某種性質、狀態,達到了很高程度的意義。
三、“X+了+硬是”的構件成分
“X+了+硬是”構式由三部分組成,分別是變項“X”,常項“了”“硬是”。按照Goldberg的觀點,構式可以是句子或詞素的任意結構,構式中部分可由詞匯來填充。“X+了+硬是”只包含一個變項,最需要關注的就是變項“X”準入的條件,即哪些類型的詞項能進入該變項,進入該變項的詞項有何語義特征?此外,還要關注常項“了”“硬是”在此構式組成中有何作用。基于以上問題,下面對“X+了+硬是”構式的構件成分進行解析。
(一)構式中的變項
探究進入變項“X”的詞項類型及語義特征與該構式的構式義密不可分,從上文闡釋的構式義來看,“X+了+硬是”構式是一個強調高程度義、并帶有主觀評價性的構式,這樣的構式義是“X”形式產生的依據。換句話說,就是進入“X”中的詞項語義要具有與構式義相匹配的[+量級]、[+性狀]、[+評價]的特征。因此,能進入“X”的詞項一般只能是多數非定量形容詞和少數具有上述語義特征的表心理和生理狀態的動詞。下面結合例子對“X”的[+量級]、[+性狀]、[+評價]的語義特征進行探討。
(5)這個李子酸了硬是。
(6)我昨晚[不有]睡好,今早起來瞌睡困了硬是。
(7)好久[不有]見我媽了,我想我媽想了硬是。
(8)他找到了個好工作,大家羨慕了硬是。
(9)娃娃找不著媽媽,站的哭了硬是。
(10)我餓了硬是,我媽的飯還[不有]煮好。
通過上述例子,我們發現例(5)和(6)中的“酸”“瞌睡困”都是非定量形容詞。石毓智把形容詞分為定量與非定量,還指出“凡是可以用‘有點、比較、很、太、十分、最等程度詞修飾的形容詞是非定量的。”[7](P28)非定量形容詞在量上具有延伸性,這種量是一種無界量,有量變起點卻無量變的終點,是一個性狀顯現的過程。它具有動態性,能受高量級程度副詞“很、非常、特別”修飾有量級特征。此外,形容詞本質就是對事物的性質與狀態的分類,非定量形容詞是形容詞的下位小類,自然也具有狀態性。在實際的語境運用中,又都能表示對某人某物的評價,具有評價性。非定量形容詞具有上述所說的[+量級]、[+性狀]、[+評價]的語義特征,因此能進入“X”中。實際考察發現,這類形容詞在音節數量上,多為單音節,少數為雙音節。在詞語感情色彩上,不論是褒義、貶義還是中性義的詞,都能出現在“X”的位置上。如:白、多、短、好、慢、滿、胖、香、長、老、低、薄、響、遠、新、圓、冷、熱、空、精、靜、懶、藍、直、憨、粉、仙、面、沙、板、木、稀、鐵、松、漲、準、甜、苦、瘦、狠、化、軟、濃、怪、干、方、陰、綠、紫、美、黃、臟、光、尖、厚、碎、爛、難、旺、澀、啰嗦、麻煩、老實、惡俗、嘈耐、便宜、可惡、安逸、闊氣、講究、精神、可憐、冷清、清爽、踏實、小氣、大方、干凈、舒服、漂亮、認真、僂傁、難瞧、賊精、危險、油膩、二氣、板扎等。
例(7)和(8)中的“想”“羨慕”都是表示心理狀態的動詞。例(9)和(10)中的“哭”“餓”都是表示生理狀態的動詞。這些表示心理狀態和生理狀態的動詞是狀態動詞的下位小類,具有狀態動詞的特性。狀態動詞在“名詞——形容詞——動詞”這一連續統里靠近形容詞一端,在量上具有一定的游離性,受形容詞的影響而兼具了形容詞的一些共性,也能受高量級程度副詞“很、非常、特別”修飾,與非定量形容詞一樣,具有量級特征。刁晏斌曾指出“不少動、形兼類詞最能體現性狀義”[8],狀態動詞處于動詞與形容詞之間,也具有這樣的狀態性。在實際的語用過程中,同樣能表達對事物的評價,表現出評價性。綜合以上可看出,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也具有[+量級]、[+性狀]、[+評價]的語義特征,因此能進入“X”中,只是數量上沒有非定量形容詞多。這類狀態動詞在音節結構上多為單音節,少數為雙音節,詞語感情色彩則褒義、貶義、中性義的詞都能進入“X”中。實際考察發現,除上述例子外,進入“X”的心理狀態動詞還有恨、怕、貪、疼、怨、崇拜、感動、掛念、佩服、厭煩、高興、難過、傷心等。進入“X”的生理狀態動詞還有瞎、腫、聾、醉等。
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可總結出能夠進入“X+了+硬是”式中的“X”:在詞項類型上,多數為非定量的形容詞,少數為表心理狀態或生理狀態的動詞;在語義特征上,具備[+量級]、[+性狀]、[+評價]等基本要素;在感情色彩上,不論褒義、貶義還是中性義都可以。
(二)構式中的常項
構式中的常項“了”在昆明方言中做助詞,主要用于“兩個相同的形容詞之間強調程度的加重”或用于“兩個相同的動詞之間,強調行為動作的持續、反復進行或狀態的加深”。[9](P334)丁崇明、榮晶認為,位于形容詞重疊式之間的“了”是中綴。根據前人研究再結合該構式的實際情況來看,常項“了”不但是實現體助詞,而且是一個帶有性狀“界變”的量變標記。“了”前面的成分“X”是非定量的形容詞和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二者在語義特征上都有量級、性狀變化的特點,具有動態性,能反映出人或事物的性狀的變化,加上“了”強調性狀變化的實現。同時,從認知平面的語言界變論來看,“‘了的本質是‘界變”[10],昆明方言此構式中的“了”的本質也是“界變”。“了”標記的是性狀間的界變,這種性狀間的界變是一種狀態程度向另一種狀態程度的變化。如例(5)中,“酸”是非定量形容詞,從“酸”到“酸了硬是”表示“酸”的程度加深,在這一量變的過程中存在認知上的界標“了”,這個“了”就是用以衡量“酸”到“酸了硬是”的量變標記。從讀音上看,“了”在語音上可長讀也可短讀,昆明人控制“了”音的長短來表示主觀感覺、主觀情緒上性狀程度的深淺,以彰顯這種性狀程度量的延伸性、可變性。當“了”音拖長重讀時,能很好地凸顯強調出說話人對某人或某事物的某種性狀程度量高。通過以上分析,常項“了”在突出強調對人或事物的性狀程度變化已然性的同時,還是一個帶有性狀“界變”的量變標記,通過讀音長短強調量變程度的高低。
“硬是”在昆明方言中既能作語氣副詞,也能作絕對程度副詞,其中作語氣副詞時有四種用法,分別是:“①的確是,確實是;②就是,無論如何也是;③真是(表示不滿意的情緒);④不行,不得了(表示程度重)。”[9](P166)在“X+了+硬是”構式中,“硬是”作絕對程度副詞用。“絕對程度副詞以經驗性的心理標準作出程度量幅的判斷,與相對程度副詞相比,主觀性較強。”[11]“硬是”就表示帶有強烈主觀意味的程度加深義。在“X+了+硬是”構式中,“硬是”作為絕對程度副詞,音節需要重讀,“從認知的角度看,重音是韻律上的突顯成分,韻律形式上的突顯象似于語義或說話人情感的突顯。”[12]其作用是強調突出“X+了+硬是”構式整體的程度義的加深,帶有強烈的主觀性。
四、構件成分與構式義的互動關系
在構式語法中,構式義不等于詞語意義的簡單相加,它有新的抽象義,王寅曾指出:“構式義具有‘自上而下的整體性特征,而詞匯義具有‘自下而上的嵌入式特征。”[13](P198)那么構式中的構成成分與構式義是否有關系?若有關系,又是一種怎樣的關系?考察發現,“X+了+硬是”構式中,構式成分與構式義存在關系,這種關系是一種互動關系。一方面,構式義自上而下地對構件成分“X”進行選擇壓制;另一方面,構件成分中詞匯義又自下而上地與構式義相融合。
(一)構式義對構件“X”選擇壓制
“X+了+硬是”構式中構式義會對構式成分中的變項“X”進行選擇壓制,只有滿足一定條件的詞匯才能計入構式。從上文對變項“X”的分析看,“X”多為非定量形容詞,少數為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而定量形容詞或行為動詞卻不能進入該構式。構式義對“X”進行選擇時要求進行填充的部分必需具有量級性、性狀性、評價性。非定量形容詞在量閥域上能在“量幅”中進行程度的無限延展,能受高程度副詞修飾,具有高量級性。定量容詞或形容詞的重疊式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在量性上也不具備延展性而被排斥在外。與此類似的是,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也含有程度義,同樣能受高程度副詞修飾。行為動詞則不具備這樣的特征。所以構式只選擇非定量形容詞和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另一方面,變項又受構式義的壓制,構式整體是個受限的語言環境,當變項“X”中的意義與構式義沖突時,構式整體會對“X”進行壓制,以符合構式整體的表達需要。這一點在進入“X”的非定量形容詞那里表現得最為明顯。非定量形容詞既可以對人或事物的某種性狀進行描寫,也可以對人或事物發生的變化進行描述,前者具有靜態義而后者具有動態義。當非定量形容詞進入構式時,構式整體會對非定量形容詞的動態義進行壓制,選擇凸顯對人或事物進行某種性狀描寫的靜態義。例如:
(11)他一天懶了硬是,樣都不整。
(12)這個瓜甜了硬是,太好吃了。
上述例(11)和例(12)中構式中變項分別是“懶”、“甜”。在未進入構式之前,它們既可以表示對人或事物的某種性狀,又可以表示人或事物的某種變化。但進入構式以后,構式整體對它們的動態義進行壓制,使靜態義得以凸顯。例(11)中表示的是說話人以自身心理為參照,強調“他”很懶,凸顯了其靜態義“他處于一種很懶的狀態”,壓制了其動態義“人變懶”。例(12)中表示的是瓜很甜,凸顯的是靜態義“瓜甜的狀態”,壓制了動態義“瓜變甜”。
(二)構式義與構件成分詞匯義的融合
構式語法雖然認為構式義不能從構件成分中得到完全推導或預測,但是這并不代表構式義的構成與構件成分中的詞匯義就毫無關系。實際上,構式義與構式成分間進行選擇壓制的同時,其構件成分中的詞匯義與構式義間的語義也會融合。正如趙晨所說:“構式和組成構式的詞有不可割裂關系,由于構式的高度概括性,構式的意義已經作為詞匯信息儲存在組成構式的主要詞條的表征中。”[14]從上文的分析可知,進入變項“X”為非定量形容詞和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而定量形容詞、形容詞的重疊式以及行為動詞不能進入構式中,這是因為這些非定量形容詞、表心理或生理的動詞能與構式義相合,進入“X”的詞項意義與構式義有一致性。換言之,“X”與“X+了+硬是”構式容易發生語義融合,從而促進構式義形成。常項“硬是”本身就具有較高程度性和強烈主觀性,帶有性狀“界變”的量變標記“了”與“硬是”組合成“了硬是”,能激活變項“X”的潛在程度性,共同加強了構式的主觀高程度義的表達。
五、“X+了+硬是”構式的認知解釋
(一)“X+了+硬是”構式與圖式范疇化
丁崇明、榮晶認為,“X+了+硬是”的產生“是語言系統內部自組織運動補償詞匯手段缺乏的結果。”[2]從構式語法角度來看,“X+了+硬是”構式由“圖式——例示”范疇化促成。“圖式——例示”范疇化由Taylor在“原型樣本范疇理論”的基礎上吸收了Langacker有關觀點完善發展而來。在這一機制中,“圖式對一組例示所具有的共性進行概括與抽象,對范疇的形成具有原型性功能;例示則是對圖式增加細節性對比信息。”[13](P465-466)對于“圖式——例示”范疇化,Taylor作出了詳細闡述并將其上升為一種普遍性的認知方式。其“圖式——例示”的核心思想具體表示如下:
圖1? 圖式范疇理論核心思想示意圖
在上圖中A代表的是抽象、概括性的圖式,B與C分別代表的是具體例示,雙實現箭頭代表的是圖式與具體例示的關系是雙向性關系,虛的雙箭頭代表具體例示B與C之間具有相似性。根據以上核心思想并結合“X+了+硬是”構式來看,該構式在“圖式——例示”范疇化機制促動下形成了構式化。具體如下:
圖2? “X+了+硬是”構式的圖式范疇化示意圖
根據圖1我們發現,“X+了+硬是”構式形成與圖式范疇理論密切相關,是圖式范疇化的結果。如上圖2所示,該構式是從很多具體例示中抽象概括出來的。“圖式”對具體例示進行概括,“例示”對構式具體化、實例化、開放化。考察發現,“X+了+硬是”構式具體實例很豐富,如憨了硬是、稀了硬是、旺了硬是、可惡了硬是、闊氣了硬是、冷清了硬是、掛念了硬是、餓了硬是、疼了硬是、笑了硬是等。根據上圖分析顯示,“X+了+硬是”就是在這些具體例示的基礎上抽象概括而成的圖式構式,其中“X”具有開放性,只要選定符合條件的“X”準入其中,都可以構成“X+了+硬是”構式的例示,這種例示會使構式成員不斷擴展,產生更多的具體例示。由此可知,“X+了+硬是”圖式構式的形成與“圖式——例示”范疇化密不可分。
(二)主觀高程度構式義與隱喻認知
構式在形成后必定會有構式義的產生,從認知語言學角度看,其構式義是在隱喻認知推動下獲得的。隱喻不僅是語言現象,更是一種思維方式,正如Lakoff&Johnson所說的那樣:“不論是在語言上還是在思想和行動中,日常生活中隱喻無所不在,我們思想和行為所依據的概念系統本身是以隱喻為基礎的。”[15](P1)隱喻作為人的一種思維方式,是通過人類的認知和推理將一個概念域投射到另一個概念域的結果。在投射過程中往往將具體形象的概念域投射到抽象模糊的概念域。在“X+了+硬是”構式中,該構式的高程度義的獲得就是從評價域投射到程度域的結果。B.S.Bloom認為評價是人類認知中最復雜的認知活動之一。評價域與空間、時間、顏色等概念域相比顯得抽象些,與程度域相比又顯得具體些。蔡麗曾指出:“程度范疇的另一個鮮明特征就是模糊性,且程度的表達往往比較籠統。”[1](P184-185)因此,程度域處于更抽象、模糊的概念域中。構式中變項“X”有非定量形容詞,有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除自帶程度義外,它們都表示對人的生理、心理、事物性狀的評價,這種評價源自人的自身體驗,而這種體驗又是心智體驗的重要組成部分。當表心理或生理狀態的動詞進入構式后,這些感受會不同程度加深進而投射到程度域上。如例(3)中“弟弟怕他們老師怕了硬是”,表示的是“弟弟”心理感受上很怕老師,用心理上“很怕”的極端感受來隱喻“怕”的程度高。當非定量形容詞進入構式后,這些形容詞從表示某種評價進入程度域。如例(12)“這個瓜甜了硬是,太好吃了”,“甜了硬是”表示的是“瓜”很甜,“甜”是吃瓜人內心感受后對瓜做出的評價,通過對“瓜”做出評價,隱喻“瓜”“甜”的程度高。綜上所述,“X+了+硬是”主觀高程度義的獲得是人主觀感受評價域投射到程度域的結果,最終使構式獲得主觀高程度義。
本文基于構式語法及認知語言學的相關理論,對昆明方言主觀高程度構式“X+了+硬是”進行了考察,研究發現,該構式的構式義可概括為說話人主觀強調人的某種感受或事物的某種性狀達到了很高程度;構件成分中“X”多數為非定量形容詞,少數為表心理或生理感受的動詞,具有[+量級]、[+性狀]、[+評價]的語義特征;構式義與構件成分存在互動關系,表現在選擇壓制與語義融合上;在“圖式——例示”范疇化推動下,該構式得以形成,在隱喻認知作用下,該構式獲得主觀高程度的構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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