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漢語新詞語創造與修辭手法的滲入

宋凱月

摘 要：漢語新詞語是漢語詞匯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漢語新詞語的出現，源于人們對新事物、新概念的命名活動。漢語詞匯具有多樣化的特征，這源于詞語構成方式的多樣化。漢語新詞語的結構類型，包括單純詞與合成詞兩類，單純詞如“CDMB、e摘客、控、雷、兔斯基”等。合成詞可分為復合詞與附加詞兩種，復合詞包括偏正，并列，主謂，動賓，動補、連動六種類型，如“白金剩女、婚荒、街購、突迷、做哭”等詞。附加式包括前附加和后附加兩種，如“次貸、奧運鈔、蒼白體、瞌睡門”等詞。但是，并非所有的漢語新詞語都適合從構成角度進行分析，部分詞語涉及修辭手法的滲入，借助修辭手法使得詞語表義更加生動形象、重點突出。該文從近十年的漢語新詞語的整體面貌和總體特征入手研究，進而研究漢語新詞語的修辭手法。

關鍵詞：近十年；漢語新詞語；整體面貌；修辭手法

基金項目：內蒙古師范大學研究生科研創新基金資助項目（課題批準號：CXJJS18020）。

1 漢語新詞語的語言面貌和總體特征

2007年度漢語新詞語有420條，2008年漢語新詞語有444條，2009年漢語新詞語有573條，2010年漢語新詞語有626條，2011年漢語新詞語有628條，2012年漢語新詞語有525條，2013年漢語新詞語有363條，2014年度有漢語新詞語424條，2015年度有漢語新詞語471條，2016年度有漢語新詞語424條。本文中研究的近十年漢語新詞語不含補錄詞條的內容，近十年漢語新詞語的語言面貌和總體特征如下：

1）從詞語長度上看，三字詞為第一，呈曲折降低的趨勢，2007年三字詞占比例37.38%，2008年三字詞占比例45.72%，2014年三字詞占比例41.75%，2015年占比例38.81%，2016年占比例39.15%。

2）從詞語構成材料上看，漢語新詞語以漢字為主體，基本上每年達94%以上，部分詞條含有字母、拼音、符號與漢字混合，2015年首次出現構詞元素符號“+”。

3）從結構方式上看，單純型漢語新詞語每年約10個，所占比例基本是2%左右。復合型詞條數量最多，偏正式構詞法能產性最高，接近3/4；后附加式詞條數量減少，呈現明顯的衰落趨勢。2014年出現新變化，表示擬聲、語氣的語言成分進入詞語內部，變為構詞成分。

4）從領域分布角度來看，可以分為十大類型。其中社會生活類詞條數目最多，醫藥、體育、環保詞條量最少。

5）從詞語群反映出來的社會熱點來看，圍繞在經濟、政治、社會生活、網絡四個方面。

6）從構詞手法上看，運用仿擬的修辭格形成詞語群的方式成為一種常用手段，如“奧—”、“—控”等詞語群。

7）進入漢語中的外來詞的音譯成分語素化，具有構詞能力。如“吧”是bar的音譯，現可以作為構詞成分，形成詞語群。

8）詞義呈表面化趨勢，新詞語的含義基本上是構詞成分的意義之和，容易理解。

2 漢語新詞語體現的修辭手法

漢語新詞語運用修辭格的詞語眾多，這里不做一一列舉。

2.1 比喻

比喻也叫“譬喻”、“打比方”，古代稱為“比”、或者“譬（辟），運用兩個事物之間的相似性作比。著名文學理論家喬納森·卡勒為比喻下的定義：比喻是認知的一種基本方式，通過把一種事物看成另一種事物而認識了它。部分漢語新詞語在構詞時結合比喻的修辭手法進行創造，根據新詞語比喻成分的多少分為兩類：

1）整體式比喻，即漢語新詞語整體體現比喻的修辭格，一般不出現本體和喻詞，只是使用喻體。

乘電梯 窩里橫 無殼蝸牛 坐燈管 趴窩 大水漫灌 風口 基因剪刀 種草 拔草

這一類新詞語，可以結合詞語語義具體分為舊詞新義，新義是比喻義和新造詞只有比喻義兩種類型。如“趴窩”一詞，源于方言詞，本義指人們因為勞累或者慪氣等在家躺倒，后用于比喻物體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夠使用，只能擱置休息；“乘電梯”，本義是人們乘坐電梯，比喻義指股票價位急速上漲或者急速下跌，屬于舊詞新義。

2）局部式比喻，只有漢語新詞語的一個組成部分體現比喻的修辭格。

大肚公交 國學快餐 機器毛蟲 名片鼠 π型人才 太空籬笆 香菇女 叮客 果凍族

命運拼圖 牛型人 雞型人 37度女人 三明治太太 受凍企業 網絡老鼠 紙枷鎖

城市礦山 花瓶女人 黃昏散 樹官 技術難民 棉花糖男人 鐘擺干部 創業島 打虎榜

這一類新詞語也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比喻關系的部分在前，另一種是比喻關系在后。“π型人才”這個詞語，利用π的形體特征來比喻擁有兩項及以上技能而且可以將多門知識技能融會貫通的人才。“蜂巢城市”，比喻關系的位置在前面，因為城市結構像蜂巢一樣呈現多中心、多模塊分布而得名。

使用比喻的修辭格構造的新詞語，其意義由本體和喻體凝縮為一個新義，擺脫臨時的修辭現象，是能夠獨立運用、相對穩定的用法。

2.2 借代

陳望道的《修辭學發凡》第一次明確地將借代定義為：“所說事物縱然同其他事物沒有類似點，假使中間還有不可分離的關系時，作者也可借那關系事物的名稱，來代替所說的事物。如此借代的，名叫借代辭。”借代是同一個概念域中鄰近概念之間的臨時替換，兩個事物直接具有明顯的相關性，可以提甲思乙。

反映借代修辭的新詞語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整體式借代，一類是局部式借代。

整體式借代： 織圍脖 打醬油 裝13 秋雨含淚 兆山羨鬼 一滴水 安利 冰箭

開心紙 第五空間 瑪麗蘇

局部式借代： 26℃法 快樂細菌 彩虹派對 蹭網險 大頭劇 二線權力 飯局紅線 飛手 吃瓜群眾 盲井式犯罪 數字小姐 冰桶挑戰 布鞋院士 紅頂中介 京東白條 權力兼職 舌尖外交 仌族

“一滴水”是上海港國際客運中心碼頭的代稱，因其建筑外形像水滴得名，以特征帶本體。“兆山羨鬼”一詞，出自王兆山在報刊上發表的詞《江城子·廢墟下的自述》，詞中說到“縱做鬼，也幸福”引起網民不滿，此后“兆山羨鬼”成為不尊重生命只知道向高官溜須拍馬的代名詞，以來源代本體。“26℃法 ” ，意義是國家有關部門對使用空調的溫度限制的制度，規定夏季室內空調溫度除特殊用途外不得低于26℃，以特征代本體。

2.3 仿擬

仿擬，模仿已有的詞句，加以改造，臨時造出一個新的詞句，即舊瓶裝新酒。仿擬辭格古已有之，最著名的如王勃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即從庾信的《馬射賦》“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中仿擬而來，更具語感美和聯想美。

我們可以從語義關系和仿擬位置兩種角度進行新詞語的分類。

1）語素與原語素的語義關系

（1）語素與原語素構成對義關系

奢恥品-奢侈品 知識混子-知識分子 草根管理-精英管理 高線-底線

空巢老人-空巢青年 童養蟹-童養媳 甩鍋-背鍋 軟醫鬧-硬醫鬧 白物流-黑物流

（2）語素與原語素構成類義關系

行為動詞疊用（主要出現在2008年漢語新詞語中）：范跑跑 郭跳跳 蔣代代 魯嫁嫁

王舔舔 易逃逃 朱搶搶

族：恐年族 亂泊族 論壇潛水族 醬油族 拋拋族

知溝-代溝 赤腳律師-赤腳醫生 AB制-AA制 技位-學位 工士-學士

2）仿擬的位置前后分類

（1）仿擬位置在前

炒：炒基 炒基團 炒鳥族

雷：雷人 雷劇 雷文化 雷倒

奧：奧運鈔 奧運車 奧運豬 奧運肉

（2）仿擬位置在后

吧：股吧 迪吧 雪吧 書吧 氧吧 話吧 唱吧 網吧 水吧

奴：婚奴 房奴 車奴 藥奴 醫奴 病奴 權奴 貓奴 卡奴

門：外泄門 香煙門 艷照門 洗牌門 帳篷門 淫媒門

化：去杠桿化 去元音化 去智化

2.4 比擬

比擬是將人比作物、將物比做人，或將甲物化為乙物。運用這種辭格能收到特有的修辭效果：或增添特有的情味，或把事物寫得神形畢現，栩栩如生，抒發愛憎分明的感情。新詞語中主要體現將物當做人來寫。

道德恐高癥 樓瘋 汽車病歷 碳足跡 豬堅強 財富亞健康 巡天寶貝 地球堂兄 電子情敵 加班樓 股票下鄉 樓堅強 萌 萌萌噠 瘦婚 扶貧 地齡 電子衛士 肉齡

新詞語使用比擬的修辭格，使表義更加感性化，感情色彩濃厚。“道德恐高癥”一詞，把道德當做人來寫，也會出現恐懼害怕，意思是由于社會輿論對行善者要求過高，使得人們行善助人產生恐懼心理；“汽車病歷”一詞，指一種機動車維修記錄制度，要求將維修汽車的日期、癥狀、診斷數據做出記錄，就好人去醫院看病開出的病歷一般；“地齡”指土地使用年限，“肉齡”指肉的保質日期。“萌”的本義指草木出生之芽，鮮嫩美好，現在用于形容女孩子年輕可愛，將用于物的詞用來形容人。

2.5 夸張

夸張，是為了達到某種表達效果的需要，對事物的形象、特征、作用、程度等方面著意夸大或縮小的修辭方式。運用夸張修辭手法的新詞語可以分為兩類。

擴大式夸張：超級病菌 雷倒 飚官 貼身媒體 爆買 超級天眼 剁手地 捧臉殺 魔搭 天價蝦 妖牌 學癌

縮小式夸張：秒盜 閃孕 閃貶 五毛特效 秒懂 秒搶

“爆買”一詞，形容商品的熱銷，人數的劇增，“爆”字本身是爆炸義，具有突發性，殺傷性強、范圍廣的特征，用于形容某件商品的突然熱銷十分貼切。“剁手地”，指大型購物商場，吸引人不理智的大量消費，人們事后特別懊惱，以剁手自嘲。剁手一詞，極形象的表現出盲目消費后人們的心態，化抽象感情為具體動作。“五毛特效”，形容影視作品的特效技術極差，簡直不忍入目，使用五毛這個貨幣面值來形容特效效果，五毛在現代基本為最低面值，購買力低下，貼切地形容特效技術的低水平。

2.6 摹狀

摹狀是一種修辭方式，又叫摹繪，仿擬或摹擬，是摹寫人或事物的聲音，色彩和情狀的一種修辭方式。運用摹狀修辭格的新詞語可以分為摹聲和摹語氣兩類，擬聲詞、語氣詞進入詞語內部成為構詞成分。

摹聲類：歐了 duang 滴滴打車 丁丁租房 嘟嘟巴士 靜默插件 花唄 壁咚

咕咚效應

摹形類： 囧 槑

摹語氣類：么么噠

壁咚、車咚、樹咚等摹聲詞，表義都是一種愛情告白方式，指男生用胳膊把女生困在自己和客體事物之間進行表白，“咚”模仿動作的聲音。

2.7 移用

移用，就是平常講的超常搭配。某些詞語中的語言要素有固定的意義和用法，具有一定的詞性，利用這些詞語的這些特點臨時改變它的用法和詞性，從而收到一定的修辭效果。體現移用的新詞語有：

發泄餐廳 綠客 綠色保險 炒婚 貨物旅館 麻辣學術 軟抱怨 愛情備胎

暗黑網絡 凍齡 給力 電樁 餓怒 孤藥 掛罵 黑稀土 斗圖 法痞 喊紅包 憤富 軟埋 洗權 問題墻 扒劇 灰青春 吸費

動賓結構新詞語“吸費”，正常搭配情況二者不會搭配到一起，“費”是具體的，“吸”是表示動作，“費”與謂語動詞“吸”的常見搭配對象相異，但不影響人們整體的語義認知。在詞語超常搭配的情況下，還容易產生轉類的修辭現象，如“很女人”中，“女人”變為形容詞詞性，“打賞模式”中，“打賞”變為形容詞詞性，“擔當”由形容詞變為名詞詞性。

在移用修辭手法構造的新詞語中，發現由顏色詞進行超常搭配的新詞語很多，如：“黑色收入”、“黑廣播”、“黑稀土”、“灰青春”、“白色收入”、“綠色廣場舞”、“紅六條”等詞語，在這些詞語中，使用的不是顏色詞的本義，而是修辭認知義。“黑”表示非法、不合理；“白”表示純凈、合法；“灰”，表示介于違法和合法的中間地帶；“綠”，表示綠化、無污染等意義；“紅”，表示正式嚴謹、革命歷史、危險警戒等含義。

2.8 節縮

節縮，是漢語新詞語的構詞法中第二個常用的手法，分為節詞和縮語兩類，都體現新詞語的一個構詞原則——簡便經濟。

1）節詞，新詞語本來有多個構成部分，使用一個語言符號表示相同的信息量，抽取承義最多的關鍵性語詞。

奧博會 公意險 久耗托市 禁塑令 城會玩 公意險 公健操 心碎假 存量配資

2）縮語，將幾個并列的語言單位縮成一個數詞縮語，結構為“數詞+共同部分”。

三孤 大三通 三破一苦 八條規范 創投國十條 健康三要素 兩房 兩費 七條底線

2.9 雙關

在一定的語言環境中，利用詞的多義或同音的條件，有意使語句具有雙重意義，言在此而意在彼，這一種修辭手法叫做雙關，雙關具體分為意義雙關、諧音雙關兩類。漢語新詞語主要使用諧音雙關的修辭手法。

粉絲 養基 八寶飯 奧特曼 杯具 餐具 必剩客 茶具 得體（dirty的諧音） 房價嚇爹 公務猿 海豚族 嫁碗族 李加薪 漂博族 其實馬 神馬 糖高宗 剩斗士 微量族 圍脖 洗具 消廢品 鴨梨 公公知識分子 言塞湖 釣愚 猴賽雷 藍瘦 香菇 小公舉 小青荷 副科病 小青檸

運用諧音雙關的修辭手法創造新詞語，以2009年——2010年間的新詞語數量最多，達20個以上。“八寶飯”利用諧音，指支持溫家寶的粉絲群體，具有親昵色彩。“奧特曼”諧音“outman”，指落伍的人。“釣愚”指商家利用消費者的盲目愚蠢，誘使消費者花不必要的錢。“藍瘦香菇”諧音自“難受想哭”，用于自嘲。“小青檸”，檸與寧諧音，指南京，詞義是青春南京。

2.10 其他

1）婉曲。不直截了當的表達本意，只用委婉曲折的方式，含蓄閃爍的言辭，流露或暗示想要表達的本意，稱為婉曲。相應的漢語新詞語有：

“被代表、被放假、被幸福、被增長、被離婚”一類的詞語群，表達荒謬無奈的情感。“臨時出差”是指違法亂紀被警察帶走的婉稱。“草泥馬”運用諧音，用于惡搞。“羊駝”，罵人話的委婉表達形式。“長得委婉”用于形容人長得不好看。“首席吐槽官”指提出意見，批評乃至謾罵的人。“撕”指相互攻擊，揭短、“鑿船黨”是形容熱衷于詆毀、歪曲正面英雄人物及英雄形象的人、“隱形門”指規章制度的漏洞條件，“蔚藍地圖”、“郁友”、

2）析字。根據字的形、音、義，進行化形、諧音、衍義等的修辭手法。主要方式有離合、增損、借形、借音、切腳、雙反、代換、牽附等。近十年漢語新詞語中，僅找到幾例，即“烎”、開火的合字；“兲”，王八的合字；“嘦”，只要的合字，這些同屬生僻字，表義只是各組成部分漢字含義的組合；“壕”，是土豪的合成。

2.11 辭格兼用

運用修辭手法構詞的新詞語，并非單一體現一種修辭格，有時會有辭格兼用情況。一種修辭方式又兼有兩種或幾種辭格，稱為兼用。

1）夸張+比喻 膠囊公寓 牙簽林

2）仿擬+比喻 潮汐族 僵尸飛行 斷崖式降級

3）仿擬+摹狀 車咚 腿咚 壁咚 滴滴打車 滴滴出行 滴滴快車

4）仿擬+節縮 宅生族 去智化

5）仿擬+移用 綠色保險 炒基

6）仿擬+借代 灰頂商人 藍翔體

7）夸張+借代 吃土

8）移用+比喻 成長坐標

9）摹聲+夸張 雷倒 霹靂

10）婉曲+比喻 棉花糖男人 墨魚車

李如龍先生在《漢語詞匯學論集》一書中，特列一節講及修辭的轉化和詞義的關系，他說：“從詞義上說，這些多音詞的詞義往往不是由語素義的簡單相加，而是經過一定的修辭手段相加而成的；從詞形說，從音節數到語音的組合，也都經過適當的修飾。”。修辭手法滲透到漢語新詞語中，增加詞義、提高表達的藝術性，也可以反映社會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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