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銀濤 曹銳
摘 要:簡要回顧了湖北省圖書館在清末和民國時期的創建經過和發展歷程。省館由湖廣總督創辦的學堂藏書樓到民國官辦的公共圖書館,歷經五十多年風雨,飽受舊中國時局動蕩和戰亂不休的洗禮,特別是經歷西遷恩施這段濃墨重彩的歷史,依然成長為建國前國內首屈一指的省級圖書館。藉此緬懷對中國圖書館事業做出貢獻的前輩先人。
關鍵詞:湖北省圖書館;發展;歷程;西遷
湖北省圖書館新館自2012年底開始對公眾開放,已經六年了,這是近年來中國興建的最大圖書館。從規模上看,它是華中地區最大的圖書館,截止2018年初,總藏書量達651萬多冊,最高藏書量可達1022萬冊,日均接待來訪讀者超過8000人次,在2017年4月遼寧省圖書館全面開館前,是全國單個建筑面積最大的省級圖書館。但它的建立發展歷程充滿曲折艱辛,特別是建國前的歷史,研究這段歷史可以折射出中國近現代圖書館史的變遷。
1 起源
湖北地區文氣鼎盛,文教事業發達,地處九省通衢的中華腹地,是華夏各地文化交匯的所在,荊楚文化源遠流長,民間向來庋藏盛行,藏書大家屢見不鮮。這都給湖北省圖書館的出現和發展以極大便利。
1.1 端方
端方是湖北省圖書館的發源之人。他是清末滿人五虎之一,也是中國新式教育的創始人之一,思想開通,批判科舉制度,提倡教育改革。光緒二十七年四月(1901年5月),端方升任湖北巡撫,恰逢清廷頒布了興辦新式教育的詔書,他即對原來的兩湖學院進行擴充改名,對其他的高等專業學堂也積極改良,光緒二十八年九月六日(1902年10月7日),又兼署湖廣總督。他特別注重小學教育,在光緒三十年四月十一日(1904年5月25日)調任至江蘇巡撫前,陸續在武漢興辦了六十多所初等小學堂,并派出大批留學生[1]。
圖書館是辦學的產物。新式學堂的教學方法和教學用具也得采用新式的,端方在光緒三十年(1904年)3月即遣人去上海、日本采買新式教育用品。為了節省經費,使有限的教育資源發揮最大的作用,創辦圖書館是應有的事情。端方在光緒三十年二月二十四日(1904年4月9日)所呈給朝廷的《籌建學堂完備摺》中在匯報新式學堂陸續開辦的情況之后,他提出“創立圖書館一所,專庋古今中外有用書籍圖畫之屬,以備學者瀏覽”[2],可見他認為創立圖書館是辦學的自然延伸,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辦學。
端方為新式教育創辦的圖書館,讀者為新式學堂的師生及來訪“學者”,這和現代圖書館中的高校圖書館十分類似。
1.2 張之洞
端方是湖北省圖書館的埋種之人,張之洞則是育苗之人。端方以辦學為頭等大事,張之洞則辦學與工業并重,他們同是清末轟轟烈烈的“湖北新政”的主持者。湖北之所以能誕生全國第一家官辦公共圖書館,開中國近代教育之新風,端、張二人功勞甚大。
張之洞是晚清四大能臣之一,曾長期執掌湖北地方大權,前后跨越19年之久。他也是中國新式教育的創始人之一,在湖北曾經大規模興辦新式教育,包括實業教育、師范教育和國民教育。光緒三十年二月十八日(1904年4月3日)張之洞回任湖廣總督,端方卸任,之后調到蘇州任江蘇巡撫,但其所創辦的圖書館繼續存在。此館最早見諸報端的日期是光緒三十年正月二十八日(1904年3月14日),并在光緒三十年七月間正式開張。
為滿足學堂師生、學者及公眾的需要,張之洞又設立了學堂應用圖書館,地址在武昌府長街三佛閣口原建之益智場、蘭陵路西街,并將武當宮圖書局并入其中。光緒三十年九月十日(1904年10月18日)《湖南官報》的《武昌圖書館并合》中寫道:“張宮保現以各學堂之圖書標本資料均不完全,欲各辦一份則經費支絀,不得已乃將端中丞在鄂所創之工業廠改為儀器圖書館,廣購東西洋書籍圖畫標本資料,以供各學堂實驗之用。而校外研究家亦可入館參考。前設在武當宮之圖書館即與此合而為一,以免分歧[3]。”
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初,其館舍已經狹小不堪使用,為擴建湖北圖書館,前任湖廣總督、現任軍機大臣張之洞同武昌博文學院創始人巴修齡協商,用武昌府賓陽門外(今武昌區武珞路343號,武漢市第十五中學)地皮交換其學院地產(蘭陵街東側,今武昌區解放路248號),并收該書院校園建筑為省有,作為湖北圖書館新館。之后張之洞將武昌各學堂遺存的儲量宏富的書籍陸續收集、移置到了新館舍,這些學堂的圖書包括武昌原兩湖書院、江漢書院和經心書院所藏書籍,使湖北圖書館藏書數量達到四萬多冊,當時就有“天下奇書為文襄搜羅殆盡”之說。
2 發展歷程
2.1 清末時期
武當宮圖書局被合并到學堂應用圖書館后,在光緒三十年十月八日(1904 年11月14日)這一天,作為慈禧太后七十壽辰敬獻之禮,正式開館,這是湖北省圖書館歷史上的重要時刻之一,它標志著該館正式成立了。
學堂應用圖書館為學堂教學、師生借閱服務,除為各學校購置圖書之外,還具有各學堂共用的圖書館、實驗室的性質,同時接待校外學者入館參觀。
光緒三十一年二月(1905年3月),學堂應用圖書館進行了第一次擴充。購買館址附近的民房10多間,模仿西式建筑對館舍進行擴建。兒童閱覽室、圖書閱覽室和報刊雜志閱覽室都隨之出現,名稱也改為“湖北圖書館”。端方創辦圖書館剛滿一年,它的服務對象,已由學堂擴大為公眾,即由學校圖書館變為公共圖書館。其大體上屬于學術性圖書館,讀者局限于少數縉紳先生,需買票進館。
2.2 從辛亥革命到大革命
1911年10月10日,武昌新軍首義。湖北圖書館被起義軍征為軍儲所,館內的珍貴古籍, 慘遭蹂躪,大部分散佚殘缺。史載“芻茭糧糗……雜陳橫列, 經籍散佚, 填塞街巷[4]”,之前四處收集、訪購的圖書大多遺失損毀。民國成立后,鄂軍都督黎元洪派員對其藏書進行整理,“收集殘篇,掇適灰燼,存亡集散,使館藏稍復舊觀”[4]。這是湖北省圖書館的第一次浩劫。
之后的武昌大體安穩,湖北圖書館默默發展,藏書不斷增加。到1916年館藏圖書恢復到了2793種2萬多冊,1922年達到6798部61350冊。與此同時,民國前期的全國政治軍事斗爭激烈頻繁,湖北也被反復爭奪,十五年內共有十九任湖北最高民政長官。當政軍閥無力顧及文教,湖北圖書館經費年年奇缺,依賴于社會捐款和收圖書閱覽費貼補[5]。
1926年10月北伐軍占領武昌,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在武漢建立革命文化圖書館,附設于湖北圖書館內,藏書3000多冊。在1927年1月1日開館,錢介磐、李達先后任兩館館長。但7月后大革命全面失敗,湖北圖書館受到沖擊,革命文化圖書館被破壞,所有陳列的革命書刊都喪失了[6]。
2.3 十年安寧
在“寧漢合流”、“寧漢戰爭”、“蔣桂戰爭”后,武昌地區獲得了十年安寧。1928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的湖北省政府重建后,湖北省立圖書館重新組織,對外開放,不斷增加藏書量。同時明確提出學習歐美,進館新書摒棄不適用的舊式目錄,改用卡片式目錄,引進美國杜威氏十進分類法編目,成為一個新體系,之前的古籍還是按《四庫全書》總目的分類法上架。“大革命”前讀者進館看書要收門票費,1928年以后讀者取得借書證需鋪保蓋章,不再收取任何費用。
1928年時藏書10萬余冊,1931月1月湖北歷史博物館成立,附設與省立圖書館,11月查得館藏圖書11萬冊,1934年3月達13萬冊。1936年10月有近15萬冊了。
省館一直面臨著經費困難和館舍老舊狹窄的問題,經館長談錫恩多方設法呼吁,1934年2月省政府終于撥下巨款,選擇蛇山南麓抱冰堂下空地為新館址修建館舍,1936年9月建成,10月接收,但新館尚未正式開張,省館就被迫西遷。
2.4 避寇西遷
1938年夏,日軍野蠻侵入中華腹地,戰火燒到了武漢周邊,形勢十分危急。日軍飛機經常對市區建筑人群不分差別的狂轟濫炸,日軍特務機構對淪陷區圖書館所藏圖書,要么大肆銷毀要么掠奪轉運到島國。鑒于這類教訓,談錫恩向國民政府湖北省政府的嚴立三、石瑛、張難先三人力爭省館藏書盡快西遷恩施[7]。
6月底,64歲高齡的談錫恩指揮14名館員館工將所藏中外書籍的98000多冊,裝入173個大木箱,另將普通科學圖書、雜志報紙、卡片、公文、雜件等,裝成49箱,同時將崇文書局版片9540塊,裝木架86件,總共約36噸,搭上最后一艘西遷離漢的輪船[8],分三批搬運,9月下旬所有文獻到達宜昌,戰事不利無法按預期開館,11月中旬所有圖書開始裝運到了秭歸新灘。租杜氏祠堂為臨時館址,建臨時閱覽處,將一部分中文新書開放,從1939年1月30日開始,每天接待讀者約一百二十人, 堅持了一年。
1月31日省教育廳即要求帶普通圖書再遷至恩施,古籍、板片另尋地點密藏。談錫恩又帶人四處翻訪合適的古籍珍本藏書地址,選定密藏點,甚至親自值守[9]。
1939年3月新灘的古籍、版片運至長云鄉游家河小峽口巖洞,1939年8月19日又將楊守敬遺留藏書遷到了興山縣第一區屈洞鄉興隆寺。1939年7月新灘圖書中的科學、普通書籍及雜件運到恩施,并選擇地點建立臨時圖書館,或自建竹籬草屋,或搭建木條草棚也要堅持向民眾開放圖書[10]。
1940年6月宜昌淪陷,秭歸成為前線,省館又將秭歸、興山所藏古籍、板片繼續西遷,10月18日到巴東,至1941年3月運到恩施。
在高峰峻嶺的鄂西十萬大山和茫茫急湍的長江中,千里迢迢搬運幾十噸的文獻所遭遇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如道路崎嶇、蜿蜒狹窄、坑洼不平、草茂林密、敵機轟炸、匪禍兵災、人手不足、費用拮據、少車缺船,焦慮憂憤、前途渺茫、悲觀失望等等,但都被堅韌的圖書館人克服。據其館史記載,那時每遺失一本書,談錫恩館長都認真記錄在《西遷日記》里,但他大兒子在護書西遷的路上因躲避飛機轟炸慌亂間掉下山溝犧牲卻一筆未提。談館長把國破家亡的哀怨訴在心里,將保護中華圖書的重任擔在肩上,他曾說過:“守藏之貴,重于守土。人生百年,書傳萬代”[11]。這句話跨越七十多年來的時空,聽來仍然振聾發聵、擲地有聲。
1946年8月,遷復武昌后檢查全部圖書,在四年的千里來回搬運、七年的戰火危局中,水漬、霉爛圖書193種662冊,流通遺失193種282冊,包含一些珍貴孤本,但由于種種措施得力,總體損失不到西遷文獻總量的百分之一,是所有西遷圖書館中損失最小的,基本做到了西遷圖書全整遷復,是文化抗戰的杰出模范[12]。湖北省圖書館歷史上的這次劫難,既是中華文明傳承的苦難經歷,也是民族史上的傷痕記憶。
2.5 恩施歲月
西遷的珍貴古籍、板片分別藏于恩施白果、鐵廠和出水洞三處地點,科學書籍和普通圖書、報章雜志等被運到恩施后,1939年3月省館在恩施五峰山原高農分校內開設,1940年4月在唐家灣新館舍正式開館,當年記有圖書95997冊。1945年2月16日,舞陽壩新館落成,第二天新館舍正式開放。
在恩施的湖北省立圖書館過得尤為艱難。表現為以下幾點。
第一,古籍的藏書地點偏僻狹小,蚊蟲侵擾,夏季雨多,潮濕多氣,需專人長期駐守,集各種藏書不利條件于一處,曝曬都得分批進行,小心翼翼。
第二,先后選定的幾處館址,無不狹窄,難辦公,難陳列書,難借閱書。
第三,前后選定遷移的幾處館址屢屢被上級部門以各種理由占用,短短六年時間,前后七次搬遷館址,可以說是居無定所,輾轉流離,后文有詳細說明。
第四,劃撥的經費很少,申請的大額款項常被截留到其他單位,嚴重影響到了該館在恩施的生存,館員生活條件艱苦,開展活動困難重重。
但是在極端不利的條件下,省館依然堅持設立閱覽處,對民眾開放閱讀圖書,先后在恩施向家村上街萬壽宮、唐家灣、土橋壩店子坪、官坡、五峰山、核桃壩、店子原址、舞陽壩鄧家灣等這些地方開設閱覽室,可謂是屢開屢遷,履遷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