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死亡和機器人》：動畫片也開葷

宇平

如果你是一名動畫愛好者，相信近段日子在各大社交網(wǎng)站中一定被網(wǎng)飛（Netflix）出品的動畫片《愛，死亡和機器人》（Love， Death & Robots）包圍了。

自3月15日這部“成人向”動畫短片合集上線以來，短短幾天時間，它就拿下了豆瓣、IMDb高分。其暴力之殘忍，尺度之大膽，裸露之徹底，完全釋放了觀眾最原始的荷爾蒙。

這部畫風迥異的動畫短片合集，由18個“短小、甜蜜、致命”的獨立故事構成，集奇幻、恐怖、諷刺、喜劇、LGBT等多種元素于一體，給觀眾帶來了18種不帶重復的新奇體驗。

制片人Tim Miller和David Fincher從全世界召集了一支頂級動畫團隊，從20世紀70年代的漫畫中挑選了素材作為劇情靈感。劇集涵蓋種族、女性主義、戰(zhàn)爭、環(huán)保和人工智能等多種題材，靈活運用了傳統(tǒng)2D和3D的CG制作技術。

從某種角度而言，創(chuàng)作藝術家們在“愛”“死亡”“機器人”這三個關鍵詞的基礎上，從各自不同的角度，進行了不同廣度和深度的自由創(chuàng)作。

而正如標題所示，Netflix這次精心挑選的18部短片，符號意識很強，每一部動畫開始都配有老虎機似的Logo，對愛、死亡、機器人分別作了不同程度的闡釋，象征意味極濃。

總共185分鐘的狂歡動畫《愛，死亡和機器人》，無一例外是在影射現(xiàn)實。它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感官刺激那么簡單，還有更難以言喻的思考。

當我們談論暴力時，我們在談什么？

血漿、怪獸、妄想……

《愛，死亡和機器人》幾乎全程高能，各種畫面高速切換，各種怪誕充斥其中，卻又讓觀眾倍感驚艷，極具精神和視覺的雙重刺激。

它的很多劇集中，我們都能感受到“暴力美學”的存在。

爆頭、斷肢、解剖等鏡頭與鏡頭之間的交鋒大量出現(xiàn)，打破了大多動畫片規(guī)避暴力的固定格式。換句話說，“暴力元素”在《愛，死亡和機器人》里，成為了一種表現(xiàn)手法，在劇中呈現(xiàn)為一種機械化、日常化的存在。

“暴力美學”起源于美國，后來由中國香港、日本等地發(fā)展成一種電影藝術趣味和形式。其中對“暴力美學”的解釋中，最流行的說法是，動作場面的暴力儀式化是指，在感官上使暴力以美學的方式呈現(xiàn)。這樣的影視作品，往往與死亡、殺戮、血腥等關鍵詞密不可分。

由此來看，《愛，死亡和機器人》中大膽瘋狂的血腥暴力場面，以及令人目不暇接的動作場面，快速挑動著觀眾的視覺神經(jīng)，正是將“暴力美學”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舉例而言，第一集《Sonnies Edge》（桑妮的優(yōu)勢）就以怪獸格斗的暴虐場景、昏暗的光線、血腥的反轉結局和賽博朋克的風格，奠定了整部劇集的基調。緊接著后面《The Witness》（證人）的槍殺鏡頭、《Suits》（機動裝甲）中農民與入侵者的廝殺、《Shape-Shifters》（變形者）中狼人復仇時拳拳到肉的打斗和撕咬、《Sucker of Souls》（噬魂者）中將人劈成兩半的嗜血惡魔，以及《Secret War》（秘密戰(zhàn)爭）中俄國士兵與食尸鬼奮戰(zhàn)到底的大量血腥場景等等，不斷沖擊著觀眾的感官神經(jīng)。

披著各種“暴力奇觀”的外衣，整部劇向觀眾揭示了對女性的暴力、對弱者和種族的暴力、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暴力等等，然后再從女性、弱者和種族的暴力反抗，以及人類的奮力自救中，達到了暴力中的情感宣泄。

劇中的暴力美學，并非一味追求暴力的快感，更多的應該是通過暴力傳達深層次的內涵，引發(fā)人的自主思考。

從另一個層面來看，劇集呈現(xiàn)的“暴力美學”也有著反襯主題的重要功能。這也正是《愛，死亡和機器人》暴力美學具備的藝術價值，即以極端的暴力表現(xiàn)極端的美好理想，在暴力場景與美好理想的對比中，讓人們去自行判斷主題的傾向性和思想的正確性。

眼見為實？

《愛，死亡和機器人》備受推崇的另一大原因，是大開腦洞，且不斷反轉的結局。

反轉的存在，讓觀眾不斷否定眼前所見，不斷刷新已獲得的認知，也讓觀眾認識到：絕對的客觀，是不存在的，看待事物的時候，我們都難免有認知上的“盲點”。僅憑眼前所見，我們無法看清真相。

比如，第三集《The Witness》（證人）與因果輪回有關。這個故事以香港城市為背景，講述了如“恐怖游輪”般被困于互殺時空的男女的故事。

故事最后，讓人細思極恐。開篇我們會以為的“兇手”并不是“兇手”，“受害人”也不是“受害人”，但整個故事其實將影像的本質—時間和空間的嵌套和迭代真正呈現(xiàn)了出來。它就像在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上追逐，永遠沒有終點，又像在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中不斷循環(huán)。

比如，第四集《Suits》（機動裝甲）的硬核農場。

我們看到的開始是，農場主為了保護奶牛和怪獸入侵者戰(zhàn)斗，最后幸存的人在農場門口其樂融融。然而，鏡頭一拉，我們才恍然大悟—他們所在的星球并非地球，人類在這里究竟是保衛(wèi)家園的英雄，還是建立起新殖民地的入侵者？頗有殖民隱喻的味道。

還比如，《Beyond the Aquila Rift》（天鷹座裂隙外）中，宇航員船長眼前所見美人和太空幻境，實質是外星生物和一片廢墟;有《大魚海棠》影子的《Fish Night》（古魚復蘇）中，沙漠海洋奇觀告訴人們，美麗又難得的奇觀背后多藏危險，不能沉醉其中，忘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事情;《Zima Blue》（齊馬的作品）中人人敬佩的藝術家，用一幅幅大道至簡、返璞歸真的作品，回歸了自己最初的本體—一個泳池清洗機器人。

如此種種，《愛，死亡和機器人》不僅詮釋了宇宙級別的荒誕，也將未知和“另一種可能”的理念延伸到了宇宙空間。

當我們帶著更大的宏觀視角看待人類行為時，是非標準該如何判斷？歷史的角度該如何書寫？終極目的將走向何方？

一切都是未知。但我們無法控制自己靠近、探索、追逐的腳步。面對未知，我們終日迷茫和恐懼，而探索和幻想?yún)s舍不得停下來。

愛，在這個殘酷的世界

契合《愛，死亡和機器人》的名字，劇集也從不同側面詮釋了“愛”的概念。其中，《Good Hunting》（祝有好收獲）以鬼神故事為起點，講述捉妖人的兒子梁與“狐貍精”燕之間的羈絆。

這一集也是中國觀眾最熟悉的題材。兒時的梁動了惻隱之心，在燕的狐貍精母親被殺后，保下了她的性命。成年后，燕失去了“狐貍”的能力，梁通過機器將這種力量還給她。整個故事用“愛”詮釋救贖與人性，仿佛《聊齋》的“人狐戀”加入了復仇與工業(yè)，中國風融入了蒸汽朋克后的愛情，竟有些凄美。

血腥指數(shù)很高的《Shape-Shifters》（變形者）充滿著濃厚的兄弟情。阿富汗戰(zhàn)場上，擁有超自然力量的狼人協(xié)助美軍戰(zhàn)斗。人類戰(zhàn)士對于異類“狗兵”存在歧視，但狼人戰(zhàn)士們卻肝膽相照。狼人最后的復仇之戰(zhàn)，不為別的，是純粹兄弟之間的忠誠。在消滅掉敵方的狼人為好友報仇后，狼人男主離開了毫無歸屬感的部隊。

類似的還有《Secret War》（秘密戰(zhàn)爭）中，蘇聯(lián)紅軍與邪靈之戰(zhàn)展現(xiàn)出的舍身取義，《Zima Blue》（齊馬的作品）中終究回歸到最初的簡單純粹，《LUCKY 13》（幸運十三）中機械與人類情感上的連接和守護……這些故事對于我們而言，熟悉、親切，又陌生、新鮮，透露出對愛的渴望。

看似大雜燴一樣的元素和概念，拼湊了一個個令人熱血澎湃的故事。透過那些血漿、怪獸、邪靈和戰(zhàn)爭，大部分劇情里面，透過這個殘酷的物質世界，還是有著愛，有生的希望，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縱觀《愛，死亡與機器人》的18集是“暴力與美齊飛”，或許不是每集都驚艷，但若把每一集只當作一個絕美又震撼的宏觀圖景的一部分來看待，卻又是一種被強化的絢爛又強烈的快感。

動畫片作品本身有其固有的自由度和合理夸張區(qū)間，這是它們更加誘人的地方。

18集動畫片，每一集突出的地方不同。有的以情節(jié)取勝，有的畫風誘人，有的立意新穎，有的留下想象空間。正是各式側重點之間的互相輝映與成全，構成了《愛，死亡和機器人》的整體。

整個系列建立在一種架空與解構的意圖之上，這種特點在《Alternate Histories》（架空歷史）這一集中，發(fā)揮到極致。故事以戲謔的態(tài)度對待過去，以多種可能性試圖推翻原本的結果。而被解構的母體，還有科技、時空、環(huán)保、戰(zhàn)爭、藝術、善惡與未來等等。

《愛，死亡和機器人》最具藝術性的一點是，由于篇幅短小，劇情可以到處留白，更大的空間交給觀看它們的人。或許，這才是本劇導演真正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