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色度學原理的城市色彩探析

梁 彥（中國美術學院，浙江 杭州 310024）

美國建筑師伊利爾沙里林曾說：“讓我看看你的城市面孔，我就能說出這個城市在追求什么文化”,在這個“城市面孔”中色彩占據著重要位置！色彩代表著一個城市的形象，反映著城市的文化與個性。正因為色彩如此重要，才有必要對城市色彩的狀態進行分析與研究，揭示色彩在城市規劃中的構成規律及成因，讓人們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色彩世界中看清城市色彩的狀態，正確判斷城市色彩的定位，找到城市色彩的應用規律，更好地運用色彩設計提升城市形象，彰顯城市特色。

色度學是一門由光學、物理學、視覺生理、視覺心理等多門學科共同構成的綜合性學科，主要內容是顏色的基本概念，顏色系統的建立，以及色立體應用的知識及其使用方法。其中“色立體”是根據顏色色度的三項指數：色相數、明度數、艷度數的特性，在一個三維坐標模式的基礎上，將它們按數序排列起來的一種色譜系統（圖1），所有存在的顏色都能在色立體中找到合適的位置。本文就是按照色度學的方式，借用“色立體”學說來對城市色彩的狀態進行探析。將城市色彩的狀態按照色立體的色相、明度、艷度三要素來進行分類與歸納，并分析其背后色彩的成因，讓人們能夠一目了然的看清城市的色彩狀態，這是確立城市色彩基調的主要依據，也是塑造城市色彩特色的切入點。

一、城市的色相特征

色相是指色彩的相貌，在色立體中，除了黑白灰是無彩系以外，其他顏色都屬于有彩系。如紅、橙、黃、綠色等都代表著不同的色相。在萬千世界中，五彩斑斕的城市也能組成一個完整的色相環：紅城、黃城、藍城……（圖2（a））

不同的城市有著不同的色相，也有著不同的營造手段。有的通過建筑外墻材質與色彩來建立色彩基調，而有的是借用景觀植被色彩來營造色彩氛圍，因此不同的營造方式也會產生不同的色彩城市。如巴黎、羅馬就是通過建筑材質來體現城市色彩氛圍的：用當地原始石材作為建筑材料，使整個城市呈現出統一的暖黃色調；舍夫沙萬、焦特布爾則是運用涂料手段將建筑統一成藍色調，整個城市籠罩在藍色色調之下。除了利用建筑材質來營造城市色彩外，景觀植被也是十分重要的營造手段，如比勒陀利亞就是巧用紫色植物來營造了“紫城”色彩；新西蘭因地理境內植被茂盛而豐富，因此以“綠色之國”著稱，這類城市都有著非常顯著的色相特征（圖2（b））。

二、城市的明度特征

明度是指色彩的明亮程度，是以色立體上明度軸為基礎來劃分的，可以分為高明度、中明度、低明度色域（圖3）。同一色相環上的不同色相明度也會不同，如黃色明度最高，紫色明度最低。同樣，城市色彩也有著各自明度特征，明亮的城市、中亮的城市、低亮的城市……

1.高明度城市

高明度的城市整體色彩明亮統一，給人以清爽雅致之感。希臘與新疆便是高明度城市的典型代表。

希臘的圣托里尼島上的白色房屋，藍頂教堂形成了浪漫典雅的獨特城市景觀。大面積的白色點綴藍色形成了色彩的主從面積關系。由于希臘特殊的地理位置，缺乏木材，小島上的屋子都是平頂，因此十分容易吸熱，為了放熱，人們便將所有的房子都涂上了白色來反射太陽的熱量，降低溫度。除此之外，當地人在選擇藍白色建筑色彩時，也是希望與希臘藍天碧海的自然環境相呼應?？梢娺@樣獨特的色彩的形成，與希臘的地理位置和人文背景緊密相關。

新疆的城市色彩是以米黃、米灰色作為色彩基調。新疆的傳統建筑都是采用標準的米灰色，后來又誕生了一大批米黃色的建筑，這些建筑承載著新疆獨特的歷史記憶。除此之外，新疆寒冷氣候偏多，若將藍、紫色這類冷色系作為建筑色彩，那只會讓人感覺更加冷，于是采用米黃、米灰色作為城市色彩基調是最合適不過了。由此看來其色彩來源也是根據地理位置、文化傳統方面來考慮的。兩個城市都是以高明度顏色作為主色調，并點綴其他顏色，從而達到整體清爽雅致而又不失變化的視覺效果（圖4 (a)）。

2.中明度城市

中明度的城市色彩，整體色調含蓄而雅致。東京與杭州都是典型的中明度特征城市，十分注重整體的和諧，在主色調基礎上，局部點綴其他顏色，從而達到整體和諧而又不失色彩變化。

日本東京在城市色彩規劃上已有一定的歷史（見附錄），它十分注重色彩整體的和諧。在用色上注重選擇與當地環境、氣候、原材料相匹配的顏色，而不是脫離環境做單純的色彩演繹，常常選用相近的色系做搭配，在整體色調統一的基礎上，再做一些局部色彩變化的調整，這樣就能產生整體和諧而又不會單一乏味的效果，總體來說，它的城市色彩處于中明度低對比的狀態。

杭州將“水墨淡彩”作為城市色彩主旋律，整個城市籠罩在中明度的淡彩基調下，宛如一幅“水墨江南”的山水畫卷，與粉墻黛瓦、灰磚灰瓦建筑的水墨意境相得益彰。同時也是考慮到過于濃艷的建筑顏色不符合杭州人民的審美趣味，因此主色調和輔色調的使用則相對比較溫和，只在點綴色中少量使用高艷色彩，這也是杭州城市江南水鄉詩意的延續（圖4 (b)）。

3.低明度城市

低明度城市色彩莊嚴沉穩，而又不失色彩變化。暗淡瑰麗的阿姆斯特丹與沉穩古樸的福建便是典型的低明度色彩城市。

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是一座“水上之都”，在寒冷的氣候下，這個城市整體采用了咖啡色、棕紅色這類低明度色調。與其他歐洲國家比起來，阿姆斯特丹整體明度較低，處于中艷度的暖色調。為了豐富色彩變化，配色上巧用了“勾邊”手法，用白色勾勒門窗，與墻面形成明度強對比，打破了過于暗淡的色彩效果，給人瑰麗而又溫暖的視覺感受。同時阿姆斯特丹是著名的文化藝術之都，至今人們都能在阿姆斯特丹城市色彩上尋到荷蘭畫派色彩風格的蹤影。

福建的民居建筑色彩整體處于低明度色域。青灰色的磚石墻面與黑瓦屋頂奠定了福建古樸沉穩的色彩基調。砌筑房屋的石頭與瓦片經過長期日曬雨淋，大多呈現出灰褐色調，由此可見福建城市色彩的形成與福建當地的地理氣候、民族文化等都有直接的關聯（圖4 (c)）。

三、城市的艷度特征

艷度是指色彩的鮮艷程度，在色立體中，越接近色相環的顏色艷度越高，越接近黑白軸的顏色艷度越低，不同艷度的顏色也有著不同的明度。根據艷度的程度可分為高艷度、中艷度、低艷度色域（圖5）。

1.高艷度城市

高艷度城市幾乎涵蓋了色相環里所有色域，色彩艷麗豐富，給人熱情活躍的視覺感受。

加拿大紐芬蘭圣約翰是位于大西洋邊的一個歷史悠久的港口城市，被譽為世界上最色彩繽紛的城市之一。城市中隨處可見積木般鮮艷多彩的建筑，仿佛置身處一個夢幻的童話世界里。這五顏六色的建筑是當地古老土著人漁獵生活的映射，相傳漁民打魚晚歸時，為了避免在黑夜中走錯家門，便將自己房屋涂成與眾不同的鮮艷色彩來區分，如此相沿成習，便成為了當地房屋建筑的歷史傳統。

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米黃、橘紅、淡粉、磚紅等鮮艷的暖色建筑與當地寒冷的氣候形成了鮮明的互補，溫暖的建筑給這個寒冷的城市帶來了家園的溫暖氣氛，特殊的自然氣候造就了斯德哥爾摩鮮艷的城市色彩基調（圖6 (a)）。

2.中艷度城市

中艷度城市大多偏暖色調，自然材質的建筑較多，呈現出穩重典雅的色彩美。

羅馬城厚重的建筑與色彩彰顯了羅馬帝國恢宏陽剛的城市氣質。一座仿佛從大地里生長出來的城市，是用當地火山灰建造而成，與自然渾然一體。中艷度的橙黃、橙紅色系的石材凸顯了羅馬莊重典雅的氣質，讓羅馬城市顯得更加深遠，與自然的融合充分展現了羅馬帝國歷史的厚度與魅力。

奶酪色與深灰色系是巴黎的代表色。從歷史建筑到普通民宅，都是統一明亮的奶酪色系，大面積的灰色鉛皮屋頂，米色石材墻面、纖細黑色欄桿、精致的石材分縫，盡顯高雅精致質感，是自然色彩與人文色彩相緊密結合的典型案例（圖6 (b)）。

3.低艷度城市

低艷度城市大多偏冷色調，整體給人冷靜沉穩之感，當地的自然環境和人文歷史是重要影響因素。

重慶依山傍水，是典型的山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吊腳樓”這類獨特的建筑，吊腳樓色彩以杉木本色為主，大多是青灰色調，再加上重慶多霧，能見度低，從而形成了以低艷度灰色調為主的城市基調色。重慶夏季高溫，濕度大，讓人感覺悶熱；冬季多霧沉悶，讓人感覺潮濕，因此在選用城市色彩時就不能用太過鮮艷的色彩，以此來減少人們心理上的不適感。

日本東京曾經在色彩方面也模仿過歐洲建筑的“花哨用色”，但后來發現與日本的環境的搭配十分不協調，造成了大量的色彩垃圾和視覺污染。吉田慎悟說：“色彩豐富的建筑剛建成時很好看，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雨淋風化后會因褪色而變得難看，讓人產生審美疲勞，維護起來也頗費周折”。后來日本在做色彩選取時不再用花哨的顏色，而用與當地環境相匹配的顏色，多用同色系做色彩搭配，局部添加色彩變化，整體呈現雅致的低艷度灰色系，和諧統一而又不失色彩變化（圖6 (c)）。

四、城市的彩度特征

彩度是評價色調構成的彩色值的概念，體現色調中出現的色域的量的問題。在色相環中一般分作紅、橙、黃、綠、藍、紫六個色域，而每個色域都是由許多數目不均等的顏色色譜組成的。彩度的劃分是以六個色域作為基礎，四個色域以上的色調，為高彩度調式；二至四個色域為中彩度調式；少于兩個色域的色調則屬于低彩度調式。（圖7）

1.高彩度城市

高彩度城市幾乎包含了所有色域，色彩艷麗豐富，給人以活潑熱情之感。

南非開普敦的波卡普被譽為“被上帝打翻調色板的地方”，幾乎包含了色相環里的所有色彩，一路上都是紅的、黃的、藍的各種顏色交織的房屋，給人活潑熱情之感。在這艷麗的色彩背后，有著這樣一個故事：在種族隔離時期，被劃分為雜色人種的開普敦馬來人，禁止在居住區設置門牌號碼，迫不得已，馬來人才把房子漆成彩色作為“門牌”來區分，這樣的色彩正是城市歷史文化記憶的體現。

意大利威尼斯小島布拉諾是典型的高彩度高艷度城市，相傳漁民的妻子為了讓航行歸來的丈夫從遠方就能看到家，便用鮮艷的顏色來區分自己的房屋，相鄰建筑外墻色彩冷暖相間，對比十分強烈顯眼。后來政府要求其每隔幾年就重新粉刷一次，相鄰兩幢色彩不許相同。這個政策保證了小島成為常開不敗的鮮艷花朵（圖8 (a)）。

2.中彩度城市

中彩度城市整體色彩豐富又不失變化，色彩比高彩度城市更為和諧。

挪威的朗伊爾城是典型的中明度中彩度城市，也是通過色彩規劃帶動旅游經濟的典型案例。最初朗伊爾城建筑房屋色彩是偏灰暗色調的，后來挪威政府希望通過色彩規劃來改善當地居民過于單調的生活環境。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有極晝極夜現象，因此在色彩規劃上為了讓建筑色彩在白天不會過于鮮艷蒼白，夜晚也不會過于暗淡失色，將紅黃暖色系作為主色調，少量冷色進行點綴，這樣的色彩的改造也讓朗伊爾城成為了熱門的旅游景點。

波蘭的沃克勞的建筑色彩豐富多彩，也是歐洲最色彩斑斕的城市之一，色系從大地色逐漸發展至粉色系，古色古香，典雅溫潤，相對于歐洲其他色彩城市來說，沃克萊中彩度的色調有著艷麗而又不張揚的色彩美，美的“恰到好處”（圖8 (b)）。

3.低彩度城市

低彩度城市有著十分明確的主色調，色調統一和諧。

莫斯科紅場是典型的“紅城”，在俄語中“紅色的”含有“美麗”之意。廣場地面用赭紅色的方石塊鋪成，建筑色彩使用了高艷度的紅色、橙黃暖色調作為主色調，細節部分運用紅、綠、黃等色相進行對比，給人強烈的色彩感受。整個城市在紅色調的營造下，顯得氣勢恢宏，獨具特色。

摩洛哥的舍夫沙萬以“藍色城市”著稱，這個城市里有著各種各樣的藍色：普魯士藍、湖藍、天藍、粉藍等等。當地人認為藍色代表著天堂，用藍色營造出仿佛生活在天堂的模樣，同時藍色也有驅蟲防蚊的效果。在這片藍色的建筑中，房屋門口五顏六色的花盆則成為了這片藍色中最奪目的點綴，就像一幅幅藍色主調中夾雜斑斕色點的抽象畫，夢幻而又真實，洋溢著當地人的浪漫的藝術氣息（圖8 (c)）。

色彩不僅展現了一個城市的視覺形象，更是城市文化精神的內在體現。城市色彩基調的形成與自然地理和人文歷史背景密切相關。希臘圣托里尼是基于特殊的地理氣候，為了釋放熱量，將建筑外墻涂成白色，形成了高明度的城市色彩；羅馬建筑取材于當地石材，呈現莊嚴的中艷度橙黃色調，與自然渾然一體，凸顯了羅馬帝國厚重典雅的氣質；意大利威尼斯小島布拉諾則是漁民妻子為了讓航行歸來的丈夫從遠方就能看見家，用高彩度鮮艷的顏色來區分自己的房屋，這樣的色彩正是城市人文歷史的體現。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在城市化進程的急速發展中，應該避免盲目跟風，可以借鑒別人的經驗，但更要突出自己的特色。結合不同城市的歷史文化和地域特色來找準城市色彩的定位，確立城市的色彩基調，按照“色立體”學說中的色相、明度、艷度三要素來合理選擇色彩，避免“色彩亂象”與“千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