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與共生

摘要：當代藝術首飾作為一個特殊藝術種類，在藝術，手工藝以及設計的邊界中游離。自20世紀60至70年代開始，藝術首飾在不斷地拷問著首飾的本體性的同時，在一個更加廣泛的領域中成為當代藝術的一個重要的實踐領域。首飾作為人體的裝飾物，在其漫長的歷史中被人類賦予了諸多的文化和意識形態的內涵與外延，由此，在當代社會的特殊語境下去看待當代首飾，顯得尤其重要。另一方面，商業首飾作為傳統首飾的衣缽傳人，一直在首飾市場中占據著主流的位置。由于商業的逐利性以及行業固有的積習和禁錮，商業首飾在快速發展的當代社會呈現出一種疲態。產品缺乏創意，材料因循守舊，設計同質化嚴重。相比較商業類型的首飾注重與材料和工藝的稀缺和精美，當代首飾將引導我們到“對全部物品所表現的個人和社會價值的更深理解上”。這也是為當代的藝術首飾以及商業首飾發展指明了更準確的方向。

關鍵詞：當代首飾;商業首飾;共存與并行

一、當代首飾與商業首飾的關系

很多時候，人們總是在一種充滿著微妙的尷尬和曖昧氣氛之下談論藝術和商業之間的關系。在一些場合，拒絕商業似乎是昭顯藝術純粹性的標簽，另一方面，商業看待藝術的眼光往往是充滿著偏見和疑慮，對藝術的異想天開和天馬行空的價值觀不以為然。究其緣由，在于商業和藝術這兩個貌似疏離的領域存在著大相徑庭的價值觀以及終極追求。尼采在他所撰的《悲劇的誕生》的前言中直言：藝術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1]T. S. Eliot曾經這樣說過：藝術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是表達自我，而是超越和戰勝自我。卡夫卡用破冰來形容一個藝術創作的意義。相對而言，商業是一種通過交流和置換，以追逐利益為其地終極目標的人類行為。雖然在某些層面上，藝術又和商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和互動。比如藝術與創意的生存無法離開商業，而幾乎所有的商業都需要有構建以及視覺上的呈現以達到繁榮。

這種尷尬和曖昧也體現在藝術首飾與商業首飾的關系上面。在中國，Jewelry，在商業領域通常被翻譯為“珠寶”，而從事這門藝術的獨立藝術家們卻總愛稱呼它為“首飾”。這種分歧也彰顯出商業首飾和藝術首飾之間的距離和差異。西方的藝術史學者利斯貝特·登·貝斯滕（Liesbeth den Besten）曾經使用了六種詞匯去描述這個新生事物：當代首飾（contemporary jewellery），工作室首飾（studio jewellery），藝術首飾（art jewellery），研究型首飾（research jewellery），設計首飾（design jewellery），以及作家首飾（author jewellery）。[2]這些林林總總的稱謂是相對于占據主導地位的商業首飾的當代首飾的集合體，當代藝術首飾被作為一種亞文化或者說是非主流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個具備自身的創造者，消費者，網絡以及價值認同的獨立生態。依照動物學中的分類方法，所有的首飾可以看作為一種相同的物種。然后根據各自的形態特征或者行為方式分為許多的種類。這里沒有合適的專業術語去框定這些首飾的分支，但是從總體上來區分，人們普遍認知的兩個類型的首飾：當代藝術首飾與商業首飾，這兩者在材料、式樣、品味、內容以及功能性等方面有著諸多的異同點。

二、當代首飾與商業首飾的共同點

在很多基本的層面，一個首飾創作者，無論他（她）是來自與一個有著學院派教育基礎，作為獨立的工作室藝術家;抑或者是作為一個工廠里生產線環節上的商業首飾設計師。他們的根本任務都是一致的：就是以人類身體作為對象制作身體的裝飾品。所有的首飾，除了別針之外，都會直接地接觸到人的皮膚，與人的四肢和肉體發生摩擦和相互運動。就這點而論，首飾的設計與制作必須要參照和符合人體的解剖學。并且，藝術家或者設計師必須考慮其作品的重量以及佩戴之后的重心位置，以及跟首飾佩戴者之間的行為上的互動關系。所謂的“佩戴的友好度”或者說“佩戴的舒適度”，無論對于當代首飾還是商業首飾，都是一視同仁的重要。首飾是與人們肌膚相親的藝術，這是使藝術家著迷的一點，另外就是首飾為藝術家提供了一個能夠超越邊界的創作形式。雖然首飾也有其很大的局限性，比如它必須滿足人體的佩戴，但也正是這些局限性為突破疆界的創造提供了奇思妙想，猶如套著枷鎖的舞蹈一般。如果說藝術是戴著枷鎖的舞蹈，那么首飾最大的一副枷鎖就是人類的身體。

兩種首飾的制作者同時還在分享著來自傳統的技藝的積淀與傳承，以及來自于新科技的發展與突破的紅利。作為一個生產者，首飾家利用各種工具和材料去完成他們的創作。當下的首飾的材料選擇呈現多樣化的趨勢，藝術家更多地在考慮材料的可持續利用性，以及作品創作過程中是否符合綠色與環保的標準等問題。在藝術首飾的群體中，最極端的例子是Ethical Metalsmiths，[3]翻譯過來是具備道德感的金屬匠人。由一群工作室藝術家組成并影響和制約那些金礦和寶石礦的礦主。他們提出“消滅骯臟的黃金”的口號。一些著名的珠寶品牌如卡地亞，蒂凡尼等都開始遵循這種帶有首創性的關于黃金的標準。其中包括產品供應鏈的透明化，選擇合乎環保流程的材料來源商，并且在生產和銷售過程中最大程度上去減少對環境的破壞。這些意識，無論是否懷疑其中動機的純粹性或者投入的深入性，在大大小小的首飾從業者中都形成了一定的道德約束。這種道德高度對于以逐利為價值取向的商業首飾來說，如果不是借鑒當代首飾的思考和覺醒，是無法自我實現的。

三、純粹的手工首飾與機器制作首飾

在人類進入后工業化時代的背景下，純粹的手工作和機器作，曾經被作為衡量和定義藝術和工業的標準的鴻溝，被逐漸的填平。新科技的介入比如電腦CAD建模，CNC雕刻甚至3D打印技術在個體的藝術家或者專業的首飾設計師之間已經普及。更重要的是，物聯網科技以及智能制造科技的發展，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創作者的生產能力。這些發展也在迅速地瓦解由工業化生產所帶來的生產資料的支配和消費模式，使得獨立的藝術家或者首飾設計師占據了前所未有的能夠跟工廠和壟斷企業分庭抗禮的地位。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先鋒首飾藝術家在積極的使用并研發這些以往被視作手工藝的終結者的科技。中國藝術家成鄉使用參數化建模結合3D打印技術，用低廉的成本快速地創造出大量的可變化的塑料首飾，并在市場上得到很好的回報。荷蘭藝術家Ted Noten曾在其工作室的外墻放置了一臺3D打印機，并用廉價和快速的手法銷售一些塑料戒指。Ted Noten的這些小玩意真正實現了他自我對于首飾的定義：作為街頭的一種歡慶。“如果首飾希望接觸到公共的人群，那么它就必須被大眾所擁有。”[4]美國最大的3D打印網站shapeways登錄有世界各地在線首飾藝術家，每天都會有大量的顧客根據網站上的三維模型和藝術家之間進行個性化的定制與設計。定制完成后由網站指定的分布于全球各地3D打印機直接打印生產，再由快遞將制作完成的產品交付顧客。shapeways刪減了諸多商業首飾領域的生產和銷售環節，也觸發了商業首飾領域從批量化生產轉向批量化定制的戰略思考，并不斷更新自己對于互聯網經濟的參悟和介入。

一方面，首飾藝術家在純藝術、設計等各個領域中開疆辟土，尋找新的立足點。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看到大型的制造商在兜售由藝術家參與的藝術衍生首飾以及文創類的首飾。這使得藝術與商業出現了一種同時混雜著生產和消費的新的結合形態。一個迅速增長中的消費市場式被稱之為：產品制造的消費者。根據托夫勒的第三波中所提出：顧客同時扮演著生產者和消費者的雙重身份。嚴格來說，首飾的最終意義需要從佩戴者哪里獲得：一些真實的、感情的或生動的東西，來完成它最終的意義部分。就像一張空椅子在等待它的所有者來使其完整;珠寶也需要一個佩戴者。沒有手指，介質只是一個圈;沒有脖子的支撐項鏈也只是無意義的形狀;耳飾只有把小飾件戴在耳垂下面之后才有了意義。一個新出爐的首飾的被佩戴使用是什么樣子的，這就提出了很多問題。這個“準首飾”是如何被選擇的？人們是怎樣開始佩戴、詮釋并發現賦予它獨特意義的方式的？誰購買它？誰佩戴它？原因是什么？制作者的意圖和佩戴者的價值觀有多接近，是否為制作者所知？對于其中一個項鏈的所有者來說，佩戴不僅僅對于延續它的概念生命是重要的，也為這件物品創造了一種價值和一種個人意義。首飾傳統的意義也可能導致首飾沒人想要，時尚潮流變化，死亡、離婚或典當首飾獲取經濟需要等，在特定時段勝過佩戴者對戒指、胸針或項鏈的感情需求。首飾離開所有者，在其他孤獨的地方中找到自己的所屬——古董商店。若干時間以后，首飾重新別到佩戴者的胸前或者套在手指上。古董店里的首飾被重新佩戴時，它們看起來就有目的了：恢復了光彩，得到修復并再次使用。首飾包含故事，個人歷史，和親愛之人的關系及重大事件，這些把他們傳統的首飾轉化為藝術，是當代首飾領域中的一種慣用手法。這種行為也使得商業首飾從業者能夠從另一個層面去認知消費群里的心理以及對產品本身的屬性重新去定義。

四、當代首飾與商業首飾在對于使用昂貴材料的態度區別

對于使用昂貴材料的態度區別，是當代首飾與商業首飾在價值認同上的一個重要的分水嶺。以貴重金屬和寶石作為主體材料的商業首飾一直以來都在滿足著人們對于物質財富的渴求和向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人們對外界表達自我社會權力和身份地位的招牌。然而另一端的當代首飾對于拜金主義卻持有批判和拒絕的態度。來自蘇格蘭的藝術家Adam Paxon十分熱衷于發現一些不尋常的材質用來制作首飾，他一直在探討將一種材質的固有價值通過工藝的手段達到另一種價值的可能性。他所創作的塑料首飾在畫廊和藝術拍賣的市場上甚至超過了等重量的黃金首飾。

五、結語

文化理論家泰得·Ted Polhemus簡潔地概括到“首飾是形容詞”。

如果我們能把首飾描述成一種語言——一個不用文字表達我們抽象自我的交流工具，我們就要充分理解首飾佩戴和首飾的意義，從社會學角度觀察首飾的構成，尋找它產生的動機，首飾行為的主要模式，我們也許能夠發現未來研究的經驗數據，對千篇一律的、鮮有生機的傳統首飾世界進行探險。如果一種首飾曾經風靡一時，是時代的象征，那么研究其盛行的用途能夠為更好地理解所有首飾的佩戴提供幫助。

不去割裂商業首飾、傳統首飾、個人定制首飾、藝術家創作的首飾，正是在這個廣義的首飾世界，無法計數的“市場首飾”正在準備著轉變成為有意義的首飾。通過觀察佩戴，將擁有什么樣的額外價值以及如何賦予到首飾上，我們的目的是充分強調當代首飾在更好地理解這些物品所展示的個人和社會價值的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

當代首飾在學術以及先鋒前沿領域的開拓，往往需要長時間的消化和溶解，才能作用于市場上的商業首飾。然而在信息化高度發達的當下，這種化學反應卻能隨時隨地的發生并取得成果。這種化學反應其實一直都是雙向的，在這種融合和共生的關系中，兩者都能得到各自資糧并明確自我的發展方向。

參考文獻：

[1]尼采著.周國平，譯.《悲劇的誕生》第2頁，前言——至理

查德·瓦格納，2001，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Liesbeth den Besten， On Jewellery： A Compendium of

International Contemporary Art Jewellery， Arnoldsche，

2011：9-10.

[3]組織成立于2004年，由藝術家Susan Kingsley和Christina

Miller發起，其主旨是鼓勵首飾藝術家和設計師為環境保

護擔負起應有的責任。網址：www.ethicalmetalsmiths.

org.

[4]Ted Noten and Gert Staal， Ted Noten： CH2=C（CH3） C

（=O）OCH3 enclosures and other TN’s （Rotterdam：

010 Publishers， 2006），115.

頁

頁

圖一 作者：成鄉，幾何派對，3D打印

圖二 shapeways網頁首頁

圖三 Adam Paxon 異形生物，手鐲，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