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電影《霸王別姬》的美術分析

摘 要：中國影壇上的“第五代”電影藝術創作家們在影像造型的觀念下，將中國電影中普遍的“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等傳統的創作意識替換。這一史詩電影便借戲曲“開場”的手法隱喻了主題。二人走進甬道，場景幽暗，集中的光線拖長二人的影子，仿佛二人身處夢境一般。影片正是通過《霸王別姬》的故事，進行時代悲劇的救贖，讓人們跟隨角色悲劇的命運對歷史進行反思。

關鍵詞：靈魂；結義；蝶衣；救贖

《霸王別姬》（1993，導演陳凱歌，編劇李碧華、蘆葦，美術楊占家）影片圍繞同名京劇鋪展開來，通過講述京劇人“程蝶衣”和“段小樓”從“結義”“從藝”、到“背叛” 的生命歷程，以京劇藝術為反思對象講述戲與人生的關系，人性中的“迷戀與背叛”，展現出雄渾的史詩美。

中國影壇上的“第五代”電影藝術創作家們在影像造型的觀念下，將中國電影中普遍的“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等傳統的創作意識替換。他們運用象征、隱喻等現代電影的表現手法使作品獲得更豐富的藝術表現力。導演陳凱歌的《霸王別姬》更是其中的優秀代表。在影片中的三大章節，九個分中心的敘事結構以及對應的具體的美術設計中均有明顯的表現。在影片敘事的起承轉合和隨之而來的人性變化中，電影美術既創作出了服務于電影情節幫助完成戲劇任務的場景形態，又生發出了服務于電影核心含義的意境。

一、開場

全片開場還未正式進入敘事的第一篇章，而是講述打倒“四人幫”后段小樓與程蝶衣再一次排《霸王別姬》的場面，影片以《霸王別姬》的“戲中戲”貫穿影片，以這出著名京劇開場破題，又在影片結尾的“姬別霸王”承題，首尾呼應，分別點名、總結了人物的悲劇命運。

這一史詩電影便借戲曲“開場”的手法隱喻了主題。二人走進甬道，場景幽暗，集中的光線拖長二人的影子，仿佛二人身處夢境一般。走進劇場，黑暗中僅有一處光線照射進來，畫面中的丁達爾效應使場景更添戲劇效果，段小樓和程蝶衣仿佛置身于巨大的人生舞臺上，上演一出戲劇。隨后燈光打開，聚光燈伴隨著京劇鼓點向畫面中央照射，二人的影子出現又縮小，聚光燈最終聚焦兩位主角，暗示著劇情的開始，角色的人生戲劇的開場。

二、結義篇

第一個章節主要寫主人的童年學藝：于北平喜福成科班學戲、結義的經歷。“結義篇”分為三個小的段落，“入班到小癩子之死”“小豆子的性別轉換”“小豆子被張公公強暴”三段事件改變著兩位男主人公的心理狀態。電影剛開始，程蝶衣的母親帶他進戲班子的階段為黑白為主色調的畫面，少有其他黑綠顏色陪襯，不僅暗示接下來學藝的辛苦，也為他今后悲劇的人生走向設下草蛇灰線。

隨后，母親艷紅要將兒子小豆子賣給喜福成科班。關師傅發現孩子的一只手上的駢指，遂予以拒絕。接下艷紅走到當街，斬下了兒子的駢指，而小豆子被切去的胼胝也暗示著他男性特征的即將消失，為影片之后的“閹割”做好第一處伏筆。伴隨著小豆子的駢指的切割、背景音京劇響起、畫面中小豆子的畫押，暗示著小豆子的戲劇生涯的開始。少年人休息的臥室是昏暗的，一排大通鋪的對面亮著幾只燭火，小豆子將“窯子里”的衣服用臥室里的火盆燒毀，暗示著與舊生活的決裂。在此處小豆子和小石頭第一次碰面，交談中交代了著二人關系的進一步發展。

劇組將戲園子設計成了一處光影斑駁的空間：作為一個處于老北京城的庭院，本可以開放通透的戲園練功處卻因各種練功道具及幕簾的遮擋而顯得不透光，正表明了這里的情節是主人公模糊不清的記憶的場景再現。在表現小癩子因不忍練功絕望上吊的場景中，戲園內的高大屏風的突然倒下，揚起的灰塵充斥著整個鏡頭中的畫面，都是結義篇郁結已久的情感表達。在影片第二段程蝶衣對街頭冰糖葫蘆的凝視也對此處小癩子產生呼應。同時，小豆子出逃時的戲園場景也被精心的刻畫，也成為了其決心自己成全自己的節點：熱鬧的街景，人群對名角兒的包圍簇擁、舞臺上京劇《霸王別姬》的上演，燈光聚焦于戲臺，突出著人群對戲劇及表演者的喜愛，也暗示著從此戲劇在小豆子心中的地位的至高無上。而戲班少年們練唱的湖景也由上次的白雪皚皚變成了夏天以綠色為主的生機勃勃。

在第二個分段落即 “小豆子的性別轉換” 事件中，小豆子改口那場戲里，戲園子經理那坤來科班為大太監張公公定戲，小豆子唱《思凡》又錯了詞兒，“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當小豆子說錯了詞以后小石頭流著眼淚用煙袋鍋猛杵小豆子的口腔。煙袋鍋的捅入象征著小豆子被“陽具”改變了心理性別，之后小豆子成功改口戲詞。場景中做于畫面中央的圓椅上暗示著今后將要成為名角的中心地位。

第三個段落中則體現出來生命的蒼涼感和無奈。小豆子被大太監張公公強暴，場景中張公公的居室空曠浮華，巨大的懸吊的燈籠和畫有浴女身姿的巨大屏障暗示著公公的精神空虛與齷齪，透明的壺與小豆子的尿液撒入象征著張公公的性無能和對性能力的渴望。小豆子之后失神似的步出府宅。影片顏色為冷藍色調，反映著小豆子內心的冰冷、恐懼。走出張公公的府邸，小豆子在高的沖出畫面的角樓城下揀了一個被丟棄的嬰兒，既揭示了小豆子對命運不公的無聲抗議，又為之后的章節做出了鋪墊，更暗示了小豆子的心理成為女人后的“母性”情結。

三、從藝篇

影片的第二章“從藝篇”也以三段式來聚焦人性的轉變，一是由頭牌妓女菊仙的出現而引起的兄弟“反目”；二是段小樓在戲園子后臺被逮后的 “營救霸王”；三是當抗日戰爭勝利之后程蝶衣獲“漢奸罪” 被逮后的“營救虞姬”。這一階段開始于1937年“七七事變”前夕，周圍的街道場景充斥著國民政府的旗幟、抗議的條幅和旗幟，塵土飛揚傳達著時代的混亂與動蕩。而戲館里依舊熱鬧非凡，京劇依舊紅火。

受邀到袁四爺家做客的蝶衣將袁四爺暫時做霸王的代替，屋內的觀音像等雕塑暗示著袁四爺對程蝶衣這個如觀世音般集陰陽精華于一身的“虞姬再世”的迷戀，室外冷藍色的場景中程蝶衣內心痛苦，拔劍欲自刎被四爺制止。之后，蝶衣雨夜被日軍包圍，場景暗示著角色內心凄苦也暗示著時局的變遷和日軍的入侵。而貫穿全片的“寶劍”信物象征著程蝶衣對霸王、對戲劇“從一而終”的信念。

當段小樓聽從菊仙不再上戲臺唱戲，程蝶衣一蹶不振的抽起了大煙，蝶衣的寢室內，鏡頭透過巨大的魚缸和渾濁的水表現此時主人公的心理狀態，不管是鏡子或是浴缸，都反映著程蝶衣陷入“戲中戲”里無法自拔，沉浸在女性“虞姬”的幻境中無法自拔，正如段小樓一語點破“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正是這種瘋魔成就了一代名伶也將程蝶衣毀滅。

第二章的結尾是段、程二人的再次和好，師傅的訓誡將霸王召回，但師傅像上一幕倒塌的“幕墻”一般轟然死亡，暗示著京劇盛極而衰，終于在那個時代走向了敗落，也暗示著段、程二人的分道揚鑣。其實二人對戲劇不同的觀念早已在日軍占領北平時凸現出，不論在解救霸王為日軍青木唱《牡丹亭》時，還是在解救虞姬的法庭上，蝶衣都視懂戲劇的人為知己，而霸王堅決不認同，對待京劇有延宕性。影片第二個章節所著重關注的仍然是人性的詩意展露。通過電影敘事和美術設計的烘托，引領觀眾穿過劇情發展的帷幕深深體味主人公多舛至極的生命歷程。

四、背叛篇

影片《霸王別姬》的最后一個章節一開頭便是槍斃戲霸袁世卿，在那個年代近乎瘋狂的群起而抨擊中，段小樓和菊仙、小四也坐在隊伍中，面對這樣一個角色的槍斃，袁四爺在“哪朝哪代都是袁四爺”的定論在這個時代的消亡使觀者唏噓不已，兩位主角的悲劇也終將到來。在之后段小樓再一次放棄了原則，在反革命派的“批斗大會”上又一次的背叛了程蝶衣，“敵人”手持聚光手電照在小樓的身上，面對鏡頭中并沒有出現的審問者，主人公更像是進行著一次內心拷問。影片的最后一個事件是 “菊仙之死”，菊仙在影片中多次與段小樓一同出現在鏡頭中，然而在二人獨處時，兩次菊仙躺在床上與小樓對話時段的畫面都被禁錮在鏡子中，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在這一亂世獲得的終將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般虛無的愛。導演極力鋪陳的是這個事件中的“必須場面”，即“太廟公審程蝶衣段小樓”。在場景中，耀眼的紅色旗幟、混亂亢奮的人群都表明了那個時代精神的麻木和文明的倒退。“牛鬼蛇神”們被批斗，相互揭發，這個時代的人何嘗不是牛鬼蛇神。而菊仙也終于認清了這個世道的悲慘，面對丈夫出言背叛，望了一眼與自己命運相似的蝶衣，身著嫁衣上吊。

全片結尾呼應開場，又呼應全片的戲劇寓言《霸王別姬》，以“戲中戲”開始，“戲中戲”結尾，與開頭偏暖的光不同，結尾使冷藍色的光束打下，鏡頭中二人十一年后相聚唱一出“姬別霸王”，段小樓手拿他心中“從一而終”信物的保健自刎。這是角色的悲劇、京劇國粹沒落的悲劇、時代的悲劇。

五、結束語

影片正是通過《霸王別姬》的故事，進行時代悲劇的救贖，讓人們跟隨角色悲劇的命運對歷史進行反思。而電影美術正是電影核心精神的推動者、承載者，令我們在“戲中戲”的電影空間中不斷領悟、反思，體味這一出出彩的電影史詩。

參考文獻：

[1]霍廷霄.再塑《白鹿原》[M].中國電影出版社，2017年.

[2]宮林.《中國電影美術史》[M].山東美術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