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德國探望兒子的陳德安,一邊和兒子一起旅行,一邊為國家博物館撰文,從學者的角度解釋“三星堆文明”—“縱目青銅面像”并非外星人,而是蜀人祖神。
事情的起因,是當時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的“古蜀華章—四川古代文物菁華”引起了極大關注,“縱目青銅面像”由于其突出的瞳孔、寬大的嘴巴、巨大的雙耳,被網友們調侃為“外星人”“域外人”。
在成都的一個小茶館里,露天的茶桌架在小公園的走道上,65歲的陳德安往往能端著十多元一大杯的茶,在那兒一坐就是半天。
由于茶桌就架在走道上,路過的行人時常會聽到陳德安口中提到的“三星堆”,駐足了一會兒之后,就會默默地走開。沒有人想到他就是1986年三星堆一號祭祀坑、二號祭祀坑的發掘者。
青年時的陳德安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能夠跟考古掛上任何關系。他上大學時已經23歲了。當時是1976年,陳德安趕上了最后一批“大學普通班”招生,最終考上了四川大學考古專業。
陳德安帶著高中物理和高等數學的解析幾何課本,來到了成都上大學。前來迎接新生的學長看到陳德安帶的書,對他笑了笑說:“這些書沒用,你學考古用不著這些?!?/p>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陳德安對書都非常珍惜,有些資料即便沒有看完他也舍不得丟掉,所以從家里、考古站,再到四川省考古研究院,里里外外都堆滿了他的書。
1979年大學畢業后,陳德安被分配到四川省博物館考古隊工作。直到那時,他才終于感覺到自己要干“考古”這一行了。
“上大學時腦子里想的還是林地的桑樹長得怎么樣了。”陳德安說,“分到考古隊時,已經過了元旦,距離春節不遠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資料室借書看,心里很慌。”在經歷過幾次大實習后,陳德安終于找到了田野考古發掘的趣味,一門心思開始“惡補”知識。
那年春節后,陳德安終于等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考古”。1980年3月,新都縣馬家公社二大隊第三生產隊曬壩東北發現了一座木槨墓的北壁槨枋,隨即由省博物館和縣文物管理所進行清理工作。
“當時是派一位老先生下去發掘的,他回來的時候反映考古工作開展過程中與當地的農民有磕碰,考古發掘并不順利。”由于上大學前在農村的公社工作過,陳德安便前去協助。
此前經常做群眾工作的陳德安在協助工作中游刃有余,新都馬家公社木槨墓的考古工作也順利進行。那年6月,陳德安在準備新都馬家公社木槨墓的發掘簡報時,又迎來了新任務—三星堆遺址。
早在1929年春天,四川一位農民挖水溝時,發現了一堆精美的玉器和青銅器。從此,三星堆遺址被世人發現。1963年,四川大學歷史系的教授和省博物館的考古隊員再次發掘,認為三星堆一帶是古代蜀國的一個中心城池。
廣漢三星堆遺址一直是四川非常重要的考古遺址。“當時考古隊的工作條件非常差,住的是磚瓦廠的房子,吃的是泡蘿卜、酸菜干?!标惖掳舱f,由于長期缺乏維生素,當時在三星堆的考古隊員得了痔瘡,不得不回到成都治療。年輕力壯的陳德安頂替上去,前往三星堆遺址協助進行考古發掘。
陳德安回憶,在1980年秋天,三星堆遺址又開始了一次正式大規模的發掘,發掘持續到了10月下旬。此后三年間,考古隊又進行了多次發掘清理工作。但由于當時三星堆遺址已經發掘了1000多平方米,拍攝整個遺址全貌就成了問題?!坝枚喔叩奶葑佣寂牟幌聛??!彼χf,于是,他們就找到了當時的空軍部隊,通過層層審批,最終用直升機在空中航拍了一個小時。
但是,當直升機在空中時,很難分辨出哪些地區是三星堆遺址,“我們就在飛機飛過來的時候,在遺址四周揮舞著紅旗給攝影定位”,最終,才留下了當年三星堆遺址發掘的全貌照片。
從1984年開始,一直到2005年,陳德安一直在三星堆遺址考古站任站長,經歷了三星堆遺址祭祀坑的考古發掘。
他告訴記者,1986年7月18日,磚廠工人騎著自行車闖進工作站,告訴他,“挖磚挖出玉刀來了”。
之后經過拼接,陳德安等人才發現,被磚廠工人稱作“刀”的東西原來是玉戈、玉璋等物。陳德安意識到這非常重要,當天上午就打電話給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趙殿增匯報這一發現。經上報,國家文物局同意發掘。
接下來的兩個月里,一號、二號祭祀坑內,相繼出土了金器、玉石、青銅器、象牙等近7000件各類遺物。
如今三星堆博物館內陳列的大多數重要文物,如青銅大立人、青銅神樹、黃金面罩、金杖等國寶級文物都出自這“兩坑”。
“兩坑”確立了三星堆遺址在中華文明乃至世界文明史上的地位。
盡管已經65歲,但陳德安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工作狀態—每天早上起來洗漱之后,就開始打開電腦寫一些文章,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就會停筆去做一些家務?!白黾覄盏臅r候腦袋也都在想東西。”
在朋友來的時候,他會騎著自己的已經有些破舊的小自行車,到一兩公里外的小茶館喝茶?!皩ι駱?、面具、古城的認識,現在還有很多問題不明白?!标惖掳舱f,“我現在專注研究方面,希望能夠在原有的基礎上有些突破?!?/p>
由于三星堆的名氣太大,許多展覽都會搭上“三星堆文物”的“快車”。陳德安告訴記者,近年來,還是有不少的“專家”將三星堆文明解釋為與西方文明甚至與地外文明相關,由此也出現了一些各種文明“嫁接”而出的“三星堆文物”。
“那些可以說是‘假三星堆文物’?!彼f,這些制作“假古董”的人不但振振有詞地說那些是“三星堆文明”的產物,有時還會在展館向世人展出。
“文物不但有藝術價值,更重要的是其歷史價值。”陳德安說,如果仿制、復制的“假古董”充斥人們的視野,就會讓歷史“說不清楚”了。還有些“假古董”就夾雜在“真古董”中,“人們也會分不清楚真假。”
他建議說,如果能夠進行全國范圍內的文物登記,無論是私人的還是國家的,展出時都需要進行報備審批才能進行展出,這樣就能遏制這種“假古董”展出的情況發生。
“我不怕和他們較勁,但現在還沒有一個解決的辦法。”陳德安說完,便搬著自己的小自行車上到了二樓家中。
(摘自《廣州日報》2018年11月21日,張朝元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