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語堂一生偏愛李香君,書齋中長年掛有其畫像,畫上題詩:“香君一個娘子,血染桃花扇子。義氣照耀千古,羞煞須眉男子……”繼而口稱“我思古代美人,不至出甚亂子”,顯然只是風趣,他打心里佩服李香君的是雖出身低微,卻不懼強權、深明大義,對愛情忠貞不渝。明清之際,柳如是之于錢謙益,李香君之于侯方域,二人嘉言善行,皆可稱當世“奇女子”?;蛟S是李香君的一生遭遇更凄美些,所以更為打動世人,除了林語堂,更重要的是將她寫入傳奇的孔尚任。
孔尚任是孔子后人,但18歲中秀才之后運氣便實在不佳,屢試屢敗,直到36歲時才時來運轉。1684年,康熙到曲阜祭孔,孔尚任被薦在御前講經,并做了皇帝游覽曲阜圣跡的向導,深得康熙賞識,遂奉詔進京入國子監,仕途生活正式開始。大概頭頂“圣裔”帽子壓抑太久,意外得此恩榮讓孔尚任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直言欲犬馬圖報,期諸沒齒。不過官場現實并非如孔尚任想象中那么美好,社會鼎革與朝代更迭之際,他自少年時起郁積的家國興亡之感,加之與諸多明朝遺民的不斷交往,都在無形中阻塞了孔尚任的仕途之路,反倒是最終成就了一部《桃花扇》??咨腥我簧蓴∫踩诖藭?,因其享大名,也因其被罷官而無奈離開官場。一邊是積蓄半生的家國興亡之感,一邊是得以赴京為官的感恩之情,兩方矛盾雜糅一身,終生未曾釋然。
孔尚任難以接受罷官事實,他在京逗留兩年之久,希望澄清罪名,可最終無果。其晚年生活潦倒,離世前四年的甲午歲末,曾有詩云:“蕭疏白發不盈顛,守歲圍爐竟廢眠。剪燭催干消夜酒,傾囊分遍買春錢。聽燒爆竹童心在,看換桃符老興偏。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歡笑拜新年。”除夕圍爐,飲酒消夜,字里行間童心躍動,而人生大戲就此便曲終人散,該有多少不甘。
(摘自《中國婦女報》)